曲终人散，“两会”落幕。我终于因为申代表今年不再有新闻而舒了一口气。

申代表从1954年当选代表，历十二届大会，年年光荣出席，参政议政时间之长，举国一枝独秀，在全世界恐怕也无两，这本身就是新闻，作为晋人，与有荣焉。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申代表被聚焦，年年不得安然。不就是说了句有关养老保险一类的话嘛，不就是年年拥护嘛，居然大惊小怪，议论蜂起。她再不济，也比那位盛气凌人公然斥人扯淡的官员强很多。

往年对申代表的所有批评集中为两点。一是所谓摆乌龙，闹笑话，实质是参政议政能力问题。我注意到今年《人民日报》客户端对人大代表的点示：你来北京是来监督政府、参政议政的，不是来聆听指示、汇报心得的。这本来是个常识，但在报道这则新闻时，用了罕见二字，用心良苦，耐人寻味。

在偌大中国，常识而罕见，据此闹出笑话的，岂止是这位农村老太太?六十多年来，居庙堂之高，以肉食者之尊，出了多少洋相?自诩秦始皇还不过瘾，大言独裁得还不够，勃然大怒公堂，声称不给雅量，断言知识越多越反动，富有原罪，越穷越光荣，别人水深火热，解放全世界，发动大跃进，胡乱瞎折腾，“人相食”了还莺歌燕舞，风景独好，走马灯似的政治运动，乃至造反有理忠字舞，文化大革命窝里斗，宪法保护不了国家主席，诸如此类，哪个不是位高权重、饱读诗书者闹出的天大笑话?哪一个笑话不是以百姓血泪、社会倒退、国家灾难为代价?却对老太太不依不饶，我怀疑是不是把人家当做进了荣国府的刘姥姥。

不错，老太太年纪大了，文化知识也几乎谈不上，但据此就怀疑人家的代表资格，我看不出有多少道理。陈永贵当年大字不识几个，还做党和国家领导人呢。即使如今那些戴着代表、委员头衔者，有多少人表现出监督政府的勇气、参政议政的能力?再说，地方官场中人谁在乎和欢迎这份勇气和能力?

我毫不怀疑《人民日报》罕见的点示也是中央领导人的初衷，同样，我也毫不怀疑一些地方领导人对这个点示的陌生和不感冒。几十年来，年年岁岁花相似，但物色和讨论代表和委员的资格，几乎没有不把保持一致作为最高标准，也几乎没有不把代表、委员作为政治荣誉看待。如此而成为代表和委员的不知凡几。别人能行，申老太凭什么就不行?

申老太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就享誉全国的劳模，六十多年来，爱党爱国爱社会主义，可谓从一而终，无怨无悔，当代表也算是名至实归。当然，以申代表的觉悟，见荣誉就让，似乎不必怀疑。但当地组织和选民能答应吗?所以，不管说是组织给的也罢，人民选的也罢，总之，是非要她当不可。在这种情况下，一贯听党话的申大娘，你还能要她怎么样?只能“小车不倒只管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据此可以料定，只要申代表健康长寿，举得了手，拍得了手，说得了话，下一次换届代表照当不误也不是不可能。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砍这面旗。

申代表另一个被广为诟病的是所谓六十多年年年拥护的问题。这是问题吗?下级服从上级，是为铁律。几十年来，别说一介农妇，就是台上衮衮诸公，哪个不是反右拥护，改正拥护，成立公社拥护，解散公社拥护，批邓拥护，复出拥护，打倒拥护，平反拥护，一路喊着万岁拥护过来的?岂独申代表然哉!

如今，政治宽松了，但开会拍手举手加握手仍然是与会者乐此不疲的选择。“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是如今大学培养的专利。况且，对许多人来讲，能去大会堂如此这般，是梦寐以求的无上政治荣誉，不然也不会出现衡阳大面积贿选人大代表的丑闻——那还仅仅是一个省里的代表。至于一登龙门后面有没有好处，就不是这篇短文要讨论的问题了。

这并不是说以国家之大，人口之众，就没人有监督政府的勇气和参政议政的能力。也得能把他们挑出来，选上去不是?但如今代表的产生，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说了吧。况且，地方大员，谁愿意把那些“炮筒子”“刺儿头”弄去找不自在?

1949年前，有个《大公报》，敢于批评蒋介石和国民政府，曾受到伟人肯定。后来，还是伟人说《大公报》也不过是小骂大帮忙，就不待人见了。如今，背后大骂都可以，当面或报纸上，小骂一下，试试!因此，每逢开会，踵事增华，颂歌还是主旋律，也有人建言献策，鸡毛蒜皮，甚至把无聊当有趣，看上去还挺热闹，更有那位自称弱势者，引来哄堂大笑，庙堂外一干人众，也就不是各忙各的，就打瞌睡去了。

还有人打探申代表此次会上建了什么言，献了什么策，说了什么话。好在媒体很忙，或者，他们听了招呼多了个心眼，再或者，申代表也许啥没说，总之，在此次会议上，申代表没有爆出什么新闻，幸甚!

 2015.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