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危机不但唤起西方对俄罗斯由来已久的怀疑,还激起双方毫无理性的冷战情绪。升级制裁已成了西方的下意识政策。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似乎同样没了主意。
双方都需要更积极、更富想象力的手段来解决一个核心问题:如何将乌克兰的统一、繁荣、安全和对外开放与俄罗斯所坚持的根本利益结合起来?答案不在武力之中,而在于受轻视的外交艺术,即耐心寻求这样一个结果:如果不能给予各方想要的一切,就给予他们所需要的。
这场危机有着深刻根源。但普京对当前的混乱局面负有直接责任。他本不必吞并克里米亚,也没必要煽起东乌克兰的抗议之火。一架马来西亚客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击落。然而他仍未达成目标:一个恰当考虑俄罗斯意愿的中立的乌克兰。他还挑起了一场愤怒的反对风暴,毁了自己博得国际社会尊重的机会——他曾经的渴望。
西方的政策也并未大获成功。希望乌克兰作为欧盟(EU)和北约(Nato)的成员国加入西方事业的设想已然破灭。我们当前的政策分为3部分。首先,让北约重新焕发活力,安慰那些害怕自己会成为俄罗斯下一个打击目标的东部成员国;其次,通过制裁迫使普京改变政策,或鼓励其亲信将他赶下台;第三,把乌克兰变成一个其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稳定、繁荣和统一的国家。
袖手坐等普京认输不配称之为政策。他的乌克兰冒险让他在国内更受欢迎,尤其因为俄罗斯人认为20年来西方一直表现得傲慢、爱管闲事和蔑视俄罗斯的合法权益。
所有迹象均表明,他打算继续向叛军提供军事援助。但俄罗斯人大多不希望他再往前走,也不希望他将军队派往乌克兰。莫斯科一些有影响力的人忧虑何处才是这一切的终点。如果普京被赶进死胡同,他不会轻易举手投降。我们也没理由认为他的继任者会更好。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先要想清楚,我们希望终点在哪里。答案是乌克兰能够获得相当程度的和平,不管是在国内,还是与邻国之间。在可预见的未来,乌克兰加入北约一事已然不在考虑之内。克里米亚将仍归俄罗斯所有。但首先要促成停火,然后就如下内容达成一项紧急协议:在乌克兰和其邻国(包括欧盟和俄国在内)间建立互惠互利的贸易关系;投入重大努力以稳定经济;更好地保障讲俄语者的权利,这可能涉及部分权力下放,不过要保留乌克兰的领土完整性;结束外人对乌克兰事务的插手。
关于如何让乌克兰保持中立的难题或许可用一条宪法规定来解决,即乌克兰须维持不结盟地位,除非三分之二的乌克兰人投票要求改变。
乌克兰人对加入北约的支持率从未接近过这一数字,想加以改变必须等到民意演变,且亲俄派和亲西方派之间的人口对比发生变化。带给北爱尔兰和平的《贝尔法斯特协议》(Good Friday Agreement,也称耶稣受难节协议)的核心也是如此:除非大部分北爱尔兰人同意,否则北爱尔兰不会成为爱尔兰共和国的一部分。类似的提议或许能为那些寻求解决问题的俄罗斯人所接受,对西方鹰派也应是足够分量的。
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似乎明白了一点:那些倾向于回到令人愉快的对立时代的人自然会指责他软弱。美国国务卿约翰?克里(John Kerry)和德国总理安格拉?默克尔(Angela Merkel)虽然一直行事谨慎,但目前不清楚俄罗斯人是否还认可这二人的谈判代表身份。
能利用的老式机制有很多。可以任命一个中立调解者,这个人得具备芬兰前总统马尔蒂?阿赫蒂萨里(Martti Ahtisaari)那样的资历,阿赫蒂萨里曾获诺贝尔和平奖,他在1999年促成的协议结束了科索沃战争;或者像拉赫达尔?卜拉希米(Lakhdar Brahimi),他曾任联合国(UN)叙利亚、伊拉克和阿富汗问题特使。
由第三方发起的“近距离间接会谈”(Proximity talks)可使俄乌双方在彼此间存在缓冲的状态下进行谈判。要点在于加快行动,以防暴力行为失控。
有些容易激动的评论员认为,此次乌克兰危机是1914年历史的重演,而我们正跌跌撞撞地迈向一场欧洲大战。这点不大可能,倒是令人满怀希望的相似事例要更多。1870年,德国吞并了法国的阿尔萨斯—洛林。两次世界大战后,法国收回了阿尔萨斯,还得到了德国的萨尔州。现在阿尔萨斯是法兰西共和国的稳定领土。萨尔在1955年经全民公投重归德国,这对克里米亚来说或许是个先例,但要等到很多年后人们冷静下来才有可能。宿敌可以走到一起,领土争端也可以不通过战争来解决。但这需要花时间,还需要作出大量艰苦的外交努力。
本文作者在1988年至1992年期间任英国驻莫斯科大使
译者/曲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