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即将实现一个地缘政治奇迹。1980年，中国的经济规模不及美国的1/10。30年后，中国超越日本并崛起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而且不曾动摇或扰乱世界秩序。然而，就在向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的目标迈进时，中国似乎改变了自己的战略。在一些人看来，如今中国已不再奉行过去30年来成功的“和平崛起”政策，反而改弦更张，采取偶尔“鲁莽”的行为。
这种看法可以解释西方日益形成的一种“焦虑”，即对地区和世界来说，中国将成为一条“危险的龙”。然而，在西方媒体如愿令全世界相信中国已变得咄咄逼人之前，他们需要了解中国并非全是强硬派，这一点至关重要。与任何其他庞大的复杂社会一样，中国内部也在激辩应在国际上采取何种战略。当前，中国既有“鹰派”亦有“鸽派”。全世界正在密切关注，谁将在这场争辩中胜出。
“鹰派”认为，中国曾遭受一个多世纪的屈辱，如今中国已经强大，能够自豪地挺直腰板，在东海和南海果敢地主张本国利益。笔者的同事黄靖教授曾表示，中国军方的“少壮派”正引领中国与美国走向冲突，他们在考虑自己能够而非应该做什么。这种局面非常危险。笔者同意这种看法。
但通过近期的赴华访问，笔者认识到中国的“鸽派”并未在这场辩论中败下阵来。他们有三个强有力的论据，能说服中国民众相信应继续奉行“和平崛起”政策。第一个论据很简单：中国以前衰弱，现在很强盛，那中国如何做到的？答案是邓小平领导中国改革开放，并将本国融入到开放且基于规则的全球秩序之中。显然，中国已成为这种开放全球秩序的最大受益者。因此，巩固这种全球秩序符合中国利益。
第二，2013年中国成为世界第一贸易大国，与之类似的是，中国也已开始向非洲和南美洲等遥远大洲投资。中国的未来食品供给、能源将在很大程度上来自这两个大洲。简言之，与世界上任何其他经济大国相比，保持国际海洋航线的自由和开放更关乎中国的利益。难怪“鸽派”声称，“鹰派”过于咄咄逼人地主张中国的南海权益，正在损害中国的更广泛全球利益。
第三个论据比较复杂。过去25年来，中国之所以能够摆脱西方孤立中国的企图，是因为中国已将自己融入到受东盟启发的地区和平秩序中。东盟的宗旨“协商和共识”已超越东南亚并传播至东北亚。当时的中国领导人就已认可东盟营造的这种积极地区氛围，并与东盟达成首个自贸协定，使双方获益。中国领导人明智地意识到，一个稳固、团结的东盟符合中国的长远利益。东盟地区出现不团结和不稳定，对中国的影响实则适得其反。所以，中国的“鸽派”们有理由声称，为了确保地缘政治奇迹的延续，中国应该甚至更加坚定地巩固而非弱化东盟的团结。这也是包括东盟决策者在内的大多数全球决策者，之所以希望中国的“鸽派”在未来几十年与“鹰派”的论战中最终胜出的原因。
（作者系新加坡国立大学李光耀公共政策学院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