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是“中国模式”能否维持、如何长治久安
——读《中国模式为什么没有奔溃》和方绍伟先生商榷
记得二年前我曾经写过四篇评方论绍伟先生《中国知识分子批判》【1】的文章，当时在《爱思想》网站发表了三篇【2】，第四篇因过于敏感，当时没能发表。今天又读到方绍伟先生《中国模式为什么没有崩溃？》的文章，不得不在此再写批判文章，希望能够借《爱思想》网站和上次尚未发表的第四篇【3】文章一起发表。
一、既然是“政治论文”，就不可能没有“政治立场”；超价值、超感情的“冷酷实证”不可能存在。
方绍伟先生说：“‘冷酷实证’就是尽量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和政治立场去观察中国，尽量不作或只作最低限度的价值判断，并在直达事物的本质之前不提出任何政策主张或价值规范。……可我几十年的研究表明，只有采用这个策略才能不受任何政治立场所累。一个学者一旦被政治立场所累，他对现实的判断，就会变成对寻求改现实的判断，以致于他会仅仅看到那些倾向于否定或肯定现实的因素，他会因为这种‘选择性失明’而不再可能直达事物的本质。我们可以把这种‘以对现实的认识和理解为代价’的感情倾向称为‘规范冲动’。‘冷酷实证’就是要在避免‘规范冲动’的前提下解开‘中国之谜’。” 【4】
因为“人”本身就是感情动物，任何语言和文字，只要是人的语言和文字，就不可能不带感情。另外，任何人要想维持生命，就必须消耗物质财富，生命对物质财富的消耗和依赖，本质上就是一种无法逃避的“价值观”，因此只要是生命，不仅仅是人，对物质的依赖就是一种对“价值”的依赖，这是任何生命都无法超越的。
方绍伟先生说：“孙立平为什么会出现上述‘双重误读’呢?我的判断是：因为他对‘权力失控和腐败’非常不满。”【5】就逻辑来说，“满意”和“不满意”本身就是必须二选一的逻辑问题，就逻辑来说，对当前中国客观存在的“权力失控和腐败”不存在、也不可能既满意、也不满意，所以不光孙立平先生无法超越价值判断，方绍伟先生自己同样无法超越价值判断，因为方绍伟先生“没有不满意”，、或者是批判“不满意”的背后就不可否认地隐藏着“满意”这种“权力失控和腐败”的感情和价值观！！在当今中国，不要说方绍伟先生在白纸黑字地论述“权力失控和腐败”的问题，就是故意回避这个问题的人，只要维持他的生命和幸福必需一定的物质财富的消耗，就不可能彻底超越和回避这个对“权力失控和腐败”问题的“满意”还是“不满意”的问题！！这仅仅是因为“权力失控和腐败”直接地和每个中国人的生存利益有关。在中国，要么是通过“权力失控和腐败”截取他人利益，要么在“权力失控和腐败”过程中被特权所剥夺。任何人都不可能超越“权力失控和腐败”过程中的实际利益！
方绍伟先生说：“一个学者一旦被政治立场所累，他对现实的判断，就会变成对寻求改现实的判断，以致于他会仅仅看到那些倾向于否定或肯定现实的因素，他会因为这种‘选择性失明’而不再可能直达事物的本质。”【6】打个比方说，除非你真的“失明”，只要你能够看见任何东西，那么你就一定有一个客观存在的看东西的“视角”和“立足点”，即使你脱离大地，悬在空中，你也必定有看东西的“角度”和“原点”！在政治理论上也一样，既然是“政治论文”，就不可能没有“政治立场”！方绍伟先生强调自己“没有政治立场”，就是一种“政治立场”！！什么是人对事物本质的认识？就是“人”对这个事物的“价值判断”！当然是“每个人”和“一切人”都有各自的“价值判断”！而在此众多的“价值判断”中，必定存在真假、是非的“本质性价值判断”！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非人的”、或者是超越人的价值存在的“价值判断”，虽然唯物主义承认“事物的本质”客观存在，但是一旦被人所考察后被人所表达，就必然无法超越“人”的“价值判断”！
二、人类工业化市场经济历史阶段民主化进程是“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上述《对<中国知识分子批判>的批判（四）》【3】文章中，我分析批判了方绍伟先生在《中国知识分子批判》文章中的五大谬论：——一是：在专制垄断最黑暗的斯大林年代，苏联没有解体，而在开始改革的戈尔巴乔夫时代，苏联却解体了，说明专制垄断的罪恶不是苏联解体的根源。二是，几千年来人类历史从来就是专制制度统治，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崩溃，说“专制早晚要导致专制崩溃”的观点不符合事实。三是，在戈尔巴乔夫启动改革的时代苏联才解体，充分说明了“苏联崩溃是因为只搞政治改革不搞经济改革”（‘中国经验论’），“苏联崩溃是因为搞政治改革导致自由化失控” （‘不可改革论’或‘松动崩溃论’）。四是，“强调‘抢杆子里出政权’和‘专制可以苟延残喘’是非常重要的认识。”言下之意就是只要握紧“枪杆子”，集权制度就一定至少“苟延残喘”，不会崩溃。五是，民众的不满和怨恨是可以通过“利出一孔”的收买来解决的。——请读者自己查阅，不在此重复论证。
在此我将重点分析论述方绍伟先生“中国模式为什么没有奔溃”的问题。按方绍伟先生的答案就是：“关于中国模式的崩溃和不崩溃，一般的讨论都是在表达愿望而不是在进行制度分析，而一般的制度分析只看统治成本、不看统治能力，特别是不看再生产统治能力的制度结构。政权的崩溃原因必须从人类政权的原型，即君主制的‘终身世袭制’里找，中国模式没有崩溃的原由也因此要从‘现任一党制’去进行统治能力的制度分析。‘腐败无能’与‘腐败有能’的区别包含了理解中国模式的秘密。”【7】
我理解方绍伟先生的这段话的意思就是“中国模式”之所以没有奔溃的根源就是因为中国执政党和政府是“腐败有能”，而苏联之所以解体，是因为戈尔巴乔夫领导的苏联共产党“腐败无能”！而方绍伟先生说中国执政党和政府“腐败有能”的依据就是中国的执政党和政府实行了：“‘首脑限任化、党权集体化、高层法治化、入党开放化’，其中的‘高层法治化’又包括‘中常委新老双层制’、‘高层集体领导制’、‘梯队接班制’、‘条块代表制’和‘军委主席制’(‘四化五制’)。” 【8】正因为中国政府和执政党实现了这“四化五制”，“中国政府才不是‘腐败无能’，而是‘腐败有能’。”是中国执政党的“四化五制”提高了政府和执政党的“统治能力”，使其“统治能力”超越了“统治成本”。（我不知道我对方绍伟先生文章的这些理解是否符合方绍伟先生的原意，还请方绍伟先生指教。）平心而论，方绍伟先生以中国执政党和政府的“四化五制”为依据来论证“中国模式至今没有奔溃”的论点是有一定道理的。
但是中国政治问题的重要性并不仅仅是“中国模式至今没有奔溃”，这是一个谁也不能否认的客观事实，重要的问题是“中国模式”能不能“因此”而“长久维持”，长久地“不奔溃”，也就是中国政治制度的未来模式到底会怎样？这才是中国政治的本质问题！
“中国模式至今没有奔溃”问题的本质是：正因为中国执政党和政府启动并实现了初步的“政治体制改革”，——谁也无法否认“四化五制”就是中国执政党初步的政治体制改革——，才一定程度上相对地遏制了党内腐败和提高了党的“统治能力”，才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当今中国的社会矛盾，也就是说归根结底，是中国初步的政治体制改革才使得“中国模式”得以“苟延残喘”！方绍伟先生的这个分析应该没有问题，但是方绍伟先生必须回答的问题是：“如果中国执政党的政治体制改革仅仅到‘四化五制”为止，永远地停留在那里，‘中国模式’还能够、或者说还有可能‘长久治安’吗？”这是方绍伟先生无法回避，必须回答的问题！
如方绍伟先生自己说的：“在最近几年里，社会怨气突出地表现在维权抗争、泄愤杀人、哄变骚乱、恐怖袭击、信访受压、绝望自杀、交通事故等多个方面。‘杀童’不为越货、‘杀官’只为愤恨、自杀不惜‘连跳’、‘自焚’不顾一切，还有信访成了非法、追尾事故不断，加上大量的假冒伪劣、坑蒙拐骗造成的社会怨气，中国经济大发展的背后，竟显示出中国的学者们所说的‘溃败’和‘溃散’迹象，以至于不断地强化了‘中国崩溃’的预想。”【9】如果方绍伟先生认为上述现象只是中国学者强化了的“中国奔溃”的预想”，那么如果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仅仅到“四化五制”为止，永远停留在“四化五制”，方绍伟先生对上述“溃败”现象的未来预想将是怎样的呢？
方绍伟先生还说：“根据标准的西方观点，中国的崛起有‘三个不可能’。一是市场化不可能离开法治宪政而成功，二是粗放的外向型经济不可能长期持续，三是权威主义政治不可能长久稳定。”【10】同样的问题是如果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仅仅到“四化五制”为止，永远停留在“四化五制”，方绍伟先生难道有把握使中国的这“三个不可能”成为“可能”？当然方绍伟先生必须论证使中国的这“三个不可能”成为“可能”事实和理论依据！
方绍伟先生还说：“中国的知识界对社会怨气的原因提出了至少五种解释：一是贫富差距扩大，二是贪污腐化加剧，三是社会正义匮乏，四是个人道德沦丧，五是个体信仰迷失。”【11】同样的问题，是如果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仅仅到“四化五制”为止，永远停留在“四化五制”，方绍伟先生有如何来面对和有效解决上述五大危机呢？
如果方绍伟先生只谈“四化五制”政治体制改革的优越性，而故意回避对于上述如果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仅仅到“四化五制”为止，永远停留在“四化五制”，中国社会积累的社会矛盾和危机到底会不会进一步恶化的问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对于中国的改革进程，尤其是政治体制改革的进一步发展的“预想”，不但是“自有民心在”，而且民众对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态度，或者说是实践，才是中国社会未来模式的决定因素！
综上所述：如果我们承认发生王先生的观点：“四化五制”的政治体制初步改革是“中国模式”得以“苟延残喘”的主要原因，那么就不可能否认“进一步持续发展的政治体制改革是中国社会发展的唯一出路”的论断！
再顺便在分析一下方绍伟先生说的：“要特别注意的是，这个‘四化五制’不是我希望或我主张的，而是我观察到正在发生的。这里只涉及‘事实判断’，不涉及‘价值判断’，更不涉及‘价值主张’。我关心的不是‘四化五制’好不好，我关心的是‘四化五制’发生了没有，又会导致什么结果。”【12】说实在的方绍伟先生实在是在欲盖弥彰：方绍伟先生对“四化五制” 使“中国现政府不是‘腐败无能’，而是‘腐败有能’。”是中国执政党的“四化五制”的改革提高了政府和执政党的“统治能力”，使其“统治能力”超越了“统治成本”的“论断”，就是方绍伟先生对“四化五制”的“价值主张”和“价值判断”，就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四化五制”到底“好不好”的结论。所以，客观事实是，方绍伟先生并没有超越队“四化五支”的价值判断和“价值主张”！如前所述，方绍伟先生既然写的是“政治论文”，就不可能没有“政治立场”！方绍伟先生强调自己“没有政治立场”，就是一种“政治立场”！！
2014年6月24日
【1】：方绍伟：《中国知识分子批判》
http://www.21ccom.net/book/book.php?bid=205
【2】：丁礼庭：《对<中国知识分子批判>的批判（一）》
http://www.aisixiang.com/data/56116.html
丁礼庭：《对<中国知识分子批判>的批判（二）》
http://www.aisixiang.com/data/56117.html
丁礼庭：《对<中国知识分子批判>的批判（三）》
http://www.aisixiang.com/data/63180.html
【3】：丁礼庭：《对<中国知识分子批判>的批判（四）》
http://www.aisixiang.com/data/75734.html
【4】、【5】、【6】、【8】、【9】、【10】、【11】、【12】：方绍伟：《中国模式为什么没有奔溃》
http://www.aisixiang.com/data/75311.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