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总书记习近平刚离开新疆,乌鲁木齐就发生恐怖爆炸。再加上刚发生不久的昆明火车站砍人事件,让人愤怒和纳闷:为何中国政府投入和支持一直在增加,而新疆内部的民族矛盾却不见缓和呢?笔者最近看了美国哈佛大学罗伯特·帕特南教授著作《独自打保龄球:美国社区的衰落与复兴》,觉得对新疆的治理也许可思考另辟一条新路,即重建新疆的社会资本。
帕特南曾经当过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管理学院院长,其研究也一样出色。在此书中,他分析了美国社会发生的社会参与衰落,导致社会资本下降,以至出现美国人独自打保龄球的现象。结果,社会参与减少,大家更加局限在自我天地里,社区乃至更大的团体的团结和认同无法形成;影响社区繁荣、民主、文化发展等诸多方面。关于对策方面,他回顾了美国进步年代社会资本建设的经验,并尝试给出建议,从青少年的公民教育改革,到工作场所的规划与增加,社区服务计划的规划与实施,宗教、艺术与文化的发展,政府角色的调整等。
笔者读完之后,认为此书对新疆的治理其实也有所启发。以往的新疆建设中,都重视援助、法治和民生。这些固然重要,但是,这些都是着眼于人的物质生存角度考虑;而新疆近些年问题的凸显,更多是人的精神或社会需求方面的问题。因此,在以后的发展中,应将重建新疆的社会资本建设列入重要议程。
新疆民族矛盾凸显,东突势力活动越来越猖狂,不少人讲到当年王震铁腕治疆,并将其与胡耀邦的"两少一宽"政策对比,认为对新疆叛乱分子的镇压程度不够,导致了今天的局面。其实,恐惧永远产生不了信服和认同。要想在新疆长治久安,还是要回到民众的心理认同上来。看了帕特南的著作后,笔者梳理了新疆治理的大体政策,其逻辑基本上是依靠自上而下的管理、输送和宣传,而横向的跨越不同民族、不同地域、不同阶层的社会组织建设这块,即社会资本建设方面,重视不够。这一块恰恰是现在新疆工作的软肋。
中央政府对新疆的支持自不必说,全国各地的人、财、物源源不断地涌向新疆。新疆党政高层也在努力推动社会和谐,改善和加强干群关系。比如,笔者刚看到的,今年新疆自治区中共党委要求全疆所有20万机关干部,分三批下住全疆1万个村和重点社区。这些努力都值得肯定和赞扬。治理要努力,但是方向也要合理得当,否则治理的效果会受影响。之前的治疆政策,包括现在的治理,都沿袭着自上而下的纵向治理思路。这虽有必要,但远远不够。在解决了基本的生存问题之后,宗教信仰问题更为突出。但是,宗教信仰的发展也是受社会大环境的整体影响。新疆社科院社会学所副研究员吐尔文江认为,信仰伊斯兰教在新疆维吾尔本土化后,可以细分为四种社会群体,分别是"文化穆斯林"、"世俗穆斯林"、"保守穆斯林"、"极端穆斯林",人群依次减少。但是近些年来,人群的光谱有向后两者滑动的趋势。究其原因,既与东突煽动、国际形势有关,恐怕与治疆不当造成的社会大环境也有关系。
愈是事件发生,中央政府乃至新疆地方政府愈是加强自上而下的输送和管制。新疆社会中只存在宗教和政府,政府的反应越来越强,宗教的反应是否能完全正确对待和消化呢?恐怕未必。因为缺乏社会力量的制衡和疏导,新疆穆斯林群体在互动中也许会对政府产生抵制甚至排斥心理。再加上境外东突和穆斯林宗教保守思潮的整体回炉影响,促使他们思想有走向保守和自我封闭的可能。其结果可能是恰恰加剧了社会不同群体的"内卷化",即更加封闭保守,并无助于不同民族和群体的交流与和解。其结果,就是吐尔文江所说的,当前伊斯兰教有走向保守和极端的倾向。这可能是当下新疆民族矛盾加剧和暴力事件频频发生的重要原因。
因此,看了帕特南的著作后,笔者受其对美国重建社会资本构想的启发,也觉得当下新疆治理需要从重建社会资本角度着眼,也许可以取得不一样的社会效果。
原因已经分析了,新疆现在社会资本这块力量,相较于政府的强力和宗教的深入,还是显得弱小落后,也导致新疆社会中无社会力量可以制约宗教的异化、思想的极端、行为的保守等社会现象。
具体如何做呢?可以从几块入手。一是政府可以适当释放空间,容许东部沿海发达地区发展比较成熟的社会组织进入,着眼于不分民族、群体和区域,组织和服务新疆民众,让他们打开眼界、碰撞思想,也可促进不同民族、群体之间的交流和融解。二是政府要学习战争年代的经验,组织发动群众成立兴趣、主题各异的各类群众组织,服务民生、赢得支持。此类群众组织建设的关键是不分民族和区域。三是在青少年的公民教育需要调整和加强。着眼双语教学,加强和培养维族青少年在市场社会中的谋生技能,而不是单向度的输送利益;引导他们在参加宗教活动之余,参与其它各类社会组织,全面丰富提升自我,在潜移默化教育中形成对现代社会陌生人交往的信任等公共意识。四是着眼于当地的具体情况,做好产业与就业规划,培育与当地产业和经济符合的产业,创造就业,广泛吸纳维族群众。五是在弘扬发展积极入世、开放开明的维族民族文化的同时,积极支持其它民族的文化艺术传播,形成新疆民族的大国族文化观。
当社会中只有宗教和政府的时候,这个社会是可怕的,容易导致宗教和政府的误解甚至是对立。只有成熟和强大的社会力量发展起来,才会有效约束政府和宗教两方,并能有效挖掘社会中蕴藏的潜能量,对社会矛盾进行疏导,增进社会的信任,促进社会的进一步团结。
作者任职于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社会理论研究中心,来源: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