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中国划设东海防空识别区引发的国际战略博弈,尽管尘埃尚未落定,然而,大势所趋已经可以看出端倪矣。以笔者管见,东海防识区不成其为大碍,来日大难,在于中国在南中国海划设防空识别区的行动,将与以美国为首的国际社会构成巨大的冲撞,如果处理不当,可能形成一场国际军事危机。
在最近美国副总统拜登访问东亚期间与日、中、韩三国领导人谈话中,中国划设空识区成为最重要的议题之一。至于中方坚定的立场,从习近平同拜登的对话中,已经说得相当明白透彻了。中方已经将空识区与台湾问题、西藏问题并列为涉及本国核心利益的事项。既然如此,至少在东海空识区的问题上,"开弓没有回头箭",中方的决定不会改弦更张了。
实际上,在东海空识区引发的战略博弈中,美、中两国权衡利害得失上,显然也有交集点。对拜登与三国领导人谈话内容及近日美国官员的讲话予以分析,当可推断华府相关对策的底线。约略说来,这层底线可能包括下列几条:
其一,就北京对于划设东海空识区制定的规则,美国固然不予承认,却也区隔了军机和民航机的不同的因应方式,即军机飞行活动一仍旧贯,不受任何约束,至于民航机则遵守中方规则,事先予以通报;
其二,美国国防部长哈格尔指出,划设空识区之举不是症结,问题在于中方要求所有经过空识区的飞行器都必须提前向中方报备。如果中国放宽此项要求,美国或许会承认东海空识区。他表示,划设空识区不是新鲜事,促日本、韩国对空识区作出反应时要自制。这说明美国不欲在东海空识区的问题上对中国提出挑战,也不希望美国在东北亚的主要盟国在这件事上陷入同中国长期对峙的僵局;
其三,拜登在同习近平谈话时,没有要求中国取消东海空识区,仅要求中国不再在其他公海空域划设新的空识区。白宫发言人卡尼3日也要求中方不再划设新的空识区。这说明,倘若中方划设空识区仅止于东海,将来美国不会持有异议。
早先华府建议美国航空公司遵从中国颁布的空识区的规则,飞入东海空识区须提前向中方报备,而外国民航机是否向某国通报飞行计划,亦即某国空识区是否在国际上被接受的主要标志。这一举动本身透露有朝一日华府可能承认东海空识区。
想深一层,纵使北京对所有经过空识区的飞行器都必须提前向中方报备的规定不作修改,估计美国迟早也会对东海空识区予以承认。当然,今后美国及其盟国的军机在东海空识区的飞行活动仍然不会事先向中方报备,这是符合普世规律的。1969年,日本继承了美军早已划设的空识区,涵盖中国东海经济专属区和钓鱼岛空域。中国军机、海监飞机随意到这两个区域上空巡逻执勤,并不受日本空识区的限制,也无需按照日方规则通报飞行计划、发出识别信号。此即一例。
某国空识区对外国军机从来就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各国军机均不遵守某国划设空识区时制订的规则。各国军机对敌国实行空袭时,对其领空主权尚且不予置理,又何曾顾及到空识区的震慑作用?鉴此,空识区充其量只能对外国民航飞行及军机的非恶性飞行在心理上起到震慑作用而已。
综上所述,就北京划设东海空识区之举,中国和外部世界展开的战略博弈的未来走向,已经明白无误了。时至今日,美国依然保持克制,对日本并未给予坚强的支持,日本右翼势力被当头棒喝,徒呼荷荷,却无可奈何,久而久之,必然给日本右翼势力不惜同中国迎头相撞的图谋以重挫。北京此举可谓业已获得阶段性的成功了。
往远处着眼,中国划设空识区之举的严峻性在于,即使美国打算在事实上承认东海空识区,决不意味着美国对中国在诸如南中国海等地域划设空识区之事也会予以承认。假如北京食髓知味,不久以后进而在南中国海等地域也一一划设空识区,难免会遇到国际社会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给予反制。这一层因由不待智者而决。
中国划设东海空识区的近期目的之一,应该是对近年日、美两国海空军对中国抵近侦察的反制行动。设若如此,中国迟早也会在南中国海等地域也一一划设空识区。
一如上述,空识区对假想敌国军机从来就没有起到震慑的作用。过去美、苏两个超级大国持续对对方实行抵近侦察,纵贯冷战时代,这种行动不绝如缕。原因即在于此。
中国要想遏制假想敌国停止对本国的抵近侦察,单凭划设空识区的做法是无济于事的。这需要外交、军事、经济、人文往来诸方面的努力,更有赖于综合国力再上一个台阶,是一个系统工程。关键在于大战略规划得宜,要想凭藉划设空识区的简单办法,一蹴而就,岂可得乎?
既然划设空识区不能对假想敌国军机起到震慑的作用,而北京又打算遏制或反制日、美两国海空军对中国抵近侦察的活动,则势必要诉诸其他的措施,如此,中国与外部世界的矛盾难免会趋于尖锐化。况且,由此引起事态扩大化的局面,不是外部世界强加于中国的,而是北京在战略规划时,在评估情势这一环节中人谋不臧所致。
据判,美国正在观察中国的后续行动究竟是否会对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构成颠覆性的挑战,再决定是否加大反制行动的力度。一旦美国得出"树欲静而风不止"的结论,则诚如拜登在这次东北亚访问时强调的,"美国从来言出必行。与美国对赌绝不会有好结果"。拜登此语是针对朝鲜而发,却不乏泛指的含义。读者对二战结束以来若干国际危机的前因后果作一番检视,端倪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