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经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取得了举世公认的辉煌成就。但是,改革行至今日,已经进入深水区,而且改革所面对的社会环境也日渐浮躁。要在众多的利益主体之间、多元的思想之间、多样的价值观之间进行调和,必须找到一种能为各方所普遍接受的理念,形成一个综合的、统筹的、系统的改革思路,协调推进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和生态“五位一体”的改革。李佐军在其新书《中国改革新思维》中所提出的“人本改革”一说,正给这个问题提供了一种答案。
改革所处的国际环境
新领军者:在如何来创新改革的思路这一问题上,你指出的其中一点是“要将国内视野的改革,向全球视野的改革转变”。目前,国内改革面临着怎样的国际环境?
李佐军:改革初期我们是在相对封闭的情况下进行的,而现在的改革是在经济全球化的时代推进的。2001年我们加入了WTO,中国在全球的经济份额也比较大了,因此我们现在谈改革不应该只局限在国内,而应站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中来考虑。所以对外开放,引进外部的资金、技术,是我国改革的一个很大动力。
随着经济全球化和中国经济力量的日益强大,以及中国产品在全球市场上占有率的提高,我们实际面临的国际环境比以往更加险恶,比如一些发达国家通过贸易保护主义、反中国产品倾销等来打压我们产品的出口,削弱我们的竞争力。总之,过去改革是在闭关锁国下启动、在国际社会欢迎我国加入国际大家庭情形下推进,今后的改革则可能是在我国国际地位大大提高、国际社会对我国日益警惕的情况下推进。
新领军者:面临这样的国际环境我们应该怎样做呢?
李佐军:要继续开放,更多地参与国际规则的制定,参与全球的治理,同享全球分工协作的好处,同时自己也要遵守国际规则,在国际上树立比较好的形象,做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减少他国对我国的误解。
改革需要新一轮思想解放
新领军者:上下齐转型是需要一种共识和氛围的。你在书中也写道,“开展新一轮思想解放,以重新凝聚改革的共识,形成改革的动力。”在这个几乎人人都有“麦克风”的信息时代,你认为新一轮思想解放的特点和内容是什么?
李佐军:新一轮的思想解放和原来的思想解放是有很多继承性的。所谓思想解放,就是把原来那些束缚我们行动的、不与时俱进的、不利于当前经济社会发展的思想去掉,形成适应当前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的新思想。这是必须符合的一个特点。
同时,新一轮的思想解放,又与上世纪80年代的思想解放有很多不同。首先,人作为思想解放的主体,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们的整体文化素质比那时提高了,接受的信息也比那时多得多,接受信息的方式也更加多样化,人们的观念也变得多元化了。另外,经济社会的发展使得人的需求层次提高了,那时的解放思想主要是围绕人的基本需求。而现在绝大多数人的温饱问题基本解决了,人们开始更多地追求自由、民主、平等、公正等等,因此说解放思想的层面已经不一样了。
新领军者:在这样的背景下,推动新一轮思想解放要依靠什么呢?
李佐军:推动新一轮思想解放要依靠各个方面。不仅要依靠党和政府,还要依靠社会各种组织和每一个人,也要靠互联网等各种渠道。所以思想解放实际上是每一个人每一个主体的共同任务。党和政府要为新一轮的思想解放创造好的条件和环境,不要给予太多的限制,管理方式要适应新的变化。每个社会组织和个人,在追求自己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起与权利相对应的责任。这也是新一轮思想解放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人认识到了要权利,但没有认识到自己也要承担责任。在西方国家非常强调公民的权利与责任是对称的,有多大的权利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无论是政府,企业还是个人,权利与责任一定要对等。
改革细节与中国经济走向
新领军者:你最早研究的是三农问题,你怎样看现在反复提到的新型城镇化?
李佐军:我认为我们要的是人本城镇化,就是要解决农民问题的城镇化,让农民市民化的城镇化。城镇化的主要目的不是去追求GDP,不是要扩大内需,而是要解决农民问题,让农民进城,让没能进城的农民也共享城镇化成果。
人本城镇化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对政府来说,搞人本城镇化,就要让农民共享城市的各种福利,需要重新“分蛋糕”;对广大市民来说,原来你独享的福利要和进城的农民来共享;对开发商和政府来讲,为了实现人本城镇化就需要降低房价,让农民也买得起房。
新领军者:你指出,中国改革正在逐步迈向现代法治市场经济。现代市场经济的核心是法治。在加强法治方面,亟待要做的有什么?
李佐军:要尊重并且很好地执行宪法。宪法是保障民众权利和限制公权的,是各个党派、各个主体之间需共同遵守的契约。不是为个别组织、个别人服务的,而是人们所共同认可的契约。因此,宪法是解决问题的核心。党和政府要主动带头执行法律,领导人的践行,能带动大家共同遵守和实行,法律面前必须人人平等。
新领军者:关于国企是不是垄断企业最近争论颇多。我在你的书中也看到有关市场垄断的章节,在你看来,哪些行业属于自然垄断性,有垄断经营的必要?自然垄断与行政垄断和市场垄断的区别是什么?
李佐军:垄断分为自然垄断、市场垄断和行政垄断。自然垄断是具有某种网络性质的,比如电网、铁路网、通信骨干网,如果大家都去竞争,会造成资源的巨大浪费。这种垄断是有其合理性的。
反垄断主要反对的是市场垄断和行政垄断。西方国家的反垄断法主要是针对市场垄断,大鱼吃小鱼,这种竞争对中小企业是不利的,他们通过反垄断法来促进公平竞争。对我国来说,市场垄断也是存在的,也是要反的。但我国存在更多的是行政垄断,大多数国有企业就属于行政垄断,在市场准入、土地、资金、资源等方面享有特权。国有企业改革下一步方向就是限制经营范围,破除特权,承担更多社会责任,与其他非国有企业公平竞争。
新领军者:你对中国经济发展速度持一个比较乐观的态度。你认为人口红利应该如何继续开发?
李佐军:我认为中国经济的增长速度大体会是这样:2015-2020年是6%-8%;2020-2030年是4%-6%;2030年之后是2%-4%。这是规律性趋势,不仅我国是如此,其他先发国家也是这么过来的。当工业化水平达到一定阶段之后,经济增速就会下滑。现在我国已经处于工业化中后期阶段,再加上我们今后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搞粗放式的经济发展模式,所以我们必须要寻找新的动力。
反过来讲,即便我国今后的经济发展速度下滑了,只要我们积极推进改革和转型,不管经济增速是8%也好,6%也好,只要这个数据是没有水分的,那仍然是很不错的,不会妨碍我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
人口红利确实是我国改革开放30多年来经济高速发展的秘密之一,但随着中国经济发展进入新阶段,随着我国人口老龄化、“刘易斯拐点”的到来,以及农村剩余劳动力无限供给时代的过去,人口红利正在逐步消失。但这种消失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它对我们的经济社会发展虽然有影响,但不会是太剧烈太突然的。
人口红利只是影响我们经济增长的一个因素,关于中国客观存在的经济增长动力,我总结了九个方面。一是需求动力,即大家常说的三驾马车;二是结构优化动力,工业化、城镇化、区域经济一体化、产业升级等;三是要素投入的增加;四是要素升级,即技术进步、人力资本增加、信息化等;五是制度变革,通过制度变革可以调动每个人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促进经济增长;六是扭曲尤其是压低生产要素价格;七是压低福利保障支出、增加经济建设支出;八是采取经济刺激政策;九是通过政府的企业化,追求过高的经济增长。
这九个动力决定了我们的经济发展模式是不科学的,不可持续的。现在来看,其中六个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只剩下制度变革、结构优化、要素升级这三个是我们今后要主要依靠的,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制度变革,因为结构优化和要素升级都依赖于制度变革。把改革搞好会达到纲举目张的效果,所以观察中国未来的经济增长应主要从改革是否顺利推进去观察。
来源:《新领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