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笔者抵达美国旧金山，出任驻旧金山大使衔总领事。没有料到的是，笔者到达美国的第二周，这个国家竟会连续发生两起震惊世界的爆炸案，而笔者也因此亲历了美国为遇难平民举行的一系列悼念活动。

为平民下国旗很常见

当地时间4月15日下午3时许，波士顿马拉松比赛终点线附近发生了两起连环爆炸，造成3人死亡，260多人受伤，其中一名遇难者后被证实为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吕令子。波士顿当地媒体报道称，受伤者主要是观看波士顿马拉松比赛的观众。爆炸发生时，数千名参赛选手正在陆续完成比赛，而观众正在终点线为选手加油助威。爆炸案发生当天，美国各地便纷纷为包括吕令子在内的死难者下半旗志哀，笔者所在的旧金山市也不例外。

在波士顿爆炸案发生仅仅两天之后，笔者又通过媒体得知，美国德克萨斯州一座小镇的化肥厂当地时间17日晚发生了爆炸，造成14人死亡，数十座民宅及一座公寓楼群被毁。为波士顿爆炸案遇难者降下的国旗还没有来得及升上去，却不想又有民众突遭不幸，于是，各地的旗杆继续下半旗，既哀悼波士顿的遇难者，又哀悼德州的遇难者。

美国人喜欢悬挂国旗，即使不是过年过节，建筑物上也总是飘着国旗，有的建筑物上甚至同时悬挂多面国旗。笔者曾见过这样一个场景，一个广场上竖立着一排旗杆，十几面美国国旗迎风招展，那场面颇为壮观。在美国，下半旗哀悼死难者是很常见的，不单是为领导人，很多时候，国旗也会为平民而下。

而笔者最早亲眼见到为平民下半旗是在加拿大。那是2011年6月，在加拿大第一大城市多伦多，笔者见到全城下半旗，深感诧异，以为是他们的重要领导人去世，忙请陪同的朋友去打听。一问才知道，这是为一位消防队员致哀，因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重大火灾，他在救火中奋不顾身，不幸殉职。当时，笔者就为加拿大这种尊重普通生命的举措感叹不已。

不久，美国康涅狄格州发生了校园枪击惨案，全美各地下半旗为死难者哀悼的情景又给我留下了新的深刻印象。2012年12月14日，美国康涅狄格州一所小学发生枪击案，造成包括枪手在内的28人丧生，其中20人是5至10岁的儿童。据英国广播公司报道，惨案当天，奥巴马在白宫记者会上讲话时多次落泪，他形容事件令人心碎，向受影响家庭致以慰问。他随即下令白宫和政府建筑物下半旗志哀。

国旗，是国家主权的象征，下半旗志哀，往往也是一种国家意义上的哀悼。将旗帜上升至杆顶，再缓缓下降，为“看不见的死亡之旗”留出位置。这片简单的空白，既为逝者的灵魂祈福，也给逝者家属以慰藉，是对生命的高度尊重，也是哀悼情感的真挚表达。

尊重生命体现以人为本

两起爆炸案发生后，除了下半旗这个仪式性的举措之外，全美上下还紧接着展开了一系列实际行动，这些行动与下半旗一起，抚慰了伤痕，激励了生者，不能不使笔者从心底认同和赞叹。

首先是爆炸现场的民众让笔者为之动容，爆炸发生后，他们来不及顾及潜在的危险，就立即投入到救援行动中去了，使很多伤者得到了及时的救治。正因为如此，马萨诸塞州州长帕特里克特别强调，他要向第一时间在爆炸案现场投入救援的警察、医务工作者以及志愿者表示由衷感谢。他说，那时当局还没有确定现场是否还会有危险，但首批响应的救援人员都奋不顾身。而在德州化肥厂爆炸案中，不少医护和消防人员正是因为第一时间冲在最前面而以身殉职。

同时，美国政府机构也迅速对爆炸案展开调查，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消除公众的恐慌，给公众一个满意的交待。直接实施波士顿爆炸案的两名嫌疑人，有一人被警方当场击毙，而另一名嫌疑人，19岁的焦哈尔•察尔纳耶夫也很快被警方缉拿归案，联邦检察官将对这名嫌疑人提出指控，罪名包括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造成重大人员伤亡，若罪名成立，嫌疑人最高可面临死刑判决。而据媒体报道，波士顿警方于5月1日在其官方推特上发布消息称，他们又逮捕了3名与马拉松爆炸案有关的嫌疑人。而德州化肥厂爆炸案中的涉案业主也很快遭到起诉，案件正在按照司法程序一步步审理。到目前，除爆炸损毁区域外，小镇大部分地区已可通行，居民逐渐恢复正常生活。

波士顿爆炸案造成了3名平民遇难者，较之过去的多起校园枪击案来说，这个数字并不是很大。然而在当地时间4月18日，也就是爆炸发生后的第三天，官方却为遇难者举行了一个持续一个半小时之久的追思活动，奥巴马总统也于当天专程赶到波士顿为死难者致哀。

追思活动在波士顿圣十字主教座堂举行，奥巴马发表了长达20分钟的讲话，代表白宫哀悼了3位遇难者，8岁的理查德，29岁的坎贝尔，以及23岁的中国留学生吕令子，并问候百余名受伤者。多位马萨诸塞州前州长也出席了当天的活动，其中包括奥巴马总统去年大选的竞争对手罗姆尼，奥巴马讲话期间，他多次鼓掌致意。奥巴马在追思活动结束后，还于当天下午前往麻省综合医院，看望了爆炸案中的受伤者。

4月25日，为德州化肥厂爆炸案的遇难者举行的追悼会在德克萨斯州韦科市贝勒大学举行，近10000人参加了追悼会，总统夫妇含泪出席。奥巴马总统在讲话中强调，联邦政府将与当地政府密切联系，确保搜救和重建中的所有需求得到满足。

悼念不分国界

还值得一说的是，全美上下对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吕令子表现出了特别的哀忱，对于美国人来说，吕令子是外国人，其他两位遇难者是本国人，但他们对外国人的哀悼规模和声势甚至还超过了本国人。

吕令子出生在沈阳，于去年进入波士顿大学攻读统计学硕士研究生。4月15日，吕令子与同学一道去观看马拉松比赛，在爆炸后失去联系。16日下午，经中国领事馆证实，她在爆炸中不幸遇难，年仅23岁。

17日，当地大学生在波士顿大学校园内为遇难的吕令子签名祈福。奥巴马在18日的追思活动中也特别强调，我们的心与中国遇难者吕令子的家庭同在。他说：“我们也为吕令子的中国家人祈祷，他们将女儿令子送到波士顿，让她体验这城市的所有一切，她是个23岁的学生，离家是如此遥远。她的家人和大洋两岸的朋友都为她的遇难感到心碎，此时人性将我们相连。”

而之后，当地时间4月22日，美国波士顿大学在学校礼堂举行了千人追思会，悼念吕令子同学，吕令子的父母家人出席了追思会。22日19时许，人们手捧鲜花静静走入波士顿大学礼堂，礼堂正前方摆放着吕令子的大幅照片和一簇美丽的鲜花，照片中的她用阳光灿烂的笑容感染着所有来宾，在鲜花映衬下显得格外清纯美丽。马萨诸塞州州长帕特里克、波士顿大学校长罗伯特•布朗、中国驻纽约总领馆副总领事钟瑞明等到场参加追思会。布朗在悼词中称赞吕令子是一名杰出的学生，是波士顿大学的骄傲。数学与统计学系主任塔索•凯帕则这样评价自己的学生：“活力四射这个词有些老土，但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其实早在18日，波士顿大学就宣布了一项决定，为了缅怀在马拉松爆炸案中遇难的中国留学生，学校将以她的名字设立“吕令子奖学金”。波士顿大学管理学院70届校友肯尼思∙菲尔德说：“以这种方式寄托我们的哀思是再恰当不过了。”菲尔德是一名校董，他在执行委员会为纪念活动召开的一次会议上提议设立此项纪念奖。菲尔德说，“以她命名的奖学金将永远存在，人们可以为永久存在的基金募捐。”菲尔德提议后不到10分钟，委员会就募集了启动资金。当天休会之前，七位校董已向设立的基金认捐了56万美元。

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副总领事钟瑞明表示，除设立奖学金之外，波士顿大学还将在校园内为吕令子竖一座纪念碑。

从举国下半旗，到官方及民间的追思活动，再到对一个外国人的隆重纪念，诸如此类的一系列活动，既凝聚了美国人民的爱心，又表达了美国人民的共识，彰显了正义与人性，更生动体现了对造物主赋予的生命权的充分尊重。笔者到美国出任新职的时间虽然不足半月，却通过亲身经历，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原载《清风》杂志201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