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处理朝核问题,自须慎之又慎。历史上,无论是中国内战,还是敌国对中国用兵,北京受到来自东北方向的威胁,向来形成大患。质言之,朝鲜确是中国安全的罩门,重要性非台湾可比。台湾局势动荡,中国只是难以直叩第一、第二岛链之门径而已,大陆安危并没有受到直接的威胁,一如六十年以来的情况;一旦朝鲜局势失控,敌国插手进来,足以经由东北之捷径,震荡京畿地区,进而窥视神器,觊觎中原大地。
朝鲜12日举行第三次地下核试验以后,发表公报称,“与之前不同,这次核试验使用了爆炸当量大、小型化、轻量化的原子弹”,并“从物理上显示了朝鲜多样化核遏制力量的优良性能”。据判,在这次核试验中,朝鲜核专家在将核装置小型化、武器化上取得了初步的成功,在其从核装置到核弹头的历程中是一个分水岭。
新闻报道称,朝鲜已经知会中国,今年将再进行第四次甚至第五次核试验,以及再次发射远程弹道导弹。朝鲜拥有核导弹仅一步之遥,核导弹部队终将形成战斗力,这个前景几乎是不可逆转了。
或谓平壤一连串挑衅性举动,旨在迫使华府与其开启外交谈判。此说有讹。平壤追求核导弹,孜孜矻矻,始终不懈,数十年如一日,显系执行既定国策,而不是谋求与美国开启谈判的表面风光。试问:朝鲜核导弹部队成军以后,肯否一朝放弃?确实存在核国家放弃核弹的先例,却至今未闻核国家放弃核导弹自废武功之事。何况,平壤率性而为的举动,促使美、朝关系跌至低谷,华府对之丧失了最低限度的信任,又有何可能开启谈判?
朝核问题1993年面世以来,弹指一挥间,二十年过去矣。国际社会为追逐朝鲜半岛无核化,不可谓不努力,而美朝双边会谈,而四方会谈,而六方会谈,毕竟成为梦幻泡影。世界列强均被平壤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久终究要直面朝鲜的核导弹部队了。
朝鲜核导弹对中国安全的威胁包括三个层面:
首先,二战以来两个核国家之间从来没有爆发过大规模军事冲突,缘由就是哪怕一场军事冲突也可能失控升级为核交锋,恐怖至极。而朝鲜拥有核导弹,填补了中国东北方向的空档,从此一个完整的核包围圈紧逼中国,在中国崛起的过程中,令北京感到形格势禁,举步维艰。
况且,中国周边的核国家都是邻国,与中国仅隔了一条界河或者一座山脉。邻国之间,就领土、主权发生冲突,双方当局囿于民族主义,往往都是不可调和的。基此,在所有的核大国中,中国核态势之恶劣,为绝无仅有。
其次,当前朝鲜往核导弹直奔而去,在同邻国打交道时,又显得桀骜不驯,未来可能触发日本、韩国启动核武器工程,甚至台独势力掌权后,也难免会蠢蠢欲动。兹事体大。当年法国决定独自研制核武器,就是认为美国提供的核保护伞在关键时刻恐怕靠不住。何况,美国核保护伞从来就没有用过,在危机阶段效果究竟如何,在韩日两国心目中,不无疑问。
这次朝鲜核试验以后,韩国执政党及政界巨擘迅即提出要研制核武器的动议。如今日本举国转向右倾,一旦韩国启动核工程,迟早难免效尤。美国对朝鲜施压久矣,至今“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一旦韩国、日本作出启动核工程的政治决定,美国多半只能听之任之。设若世局演变如此,则构成对中国安全的重大挑战。追本溯源,始作俑者就是平壤。
另外,纵使韩、日两国没有启动核工程,也还存在一个现实的变数,亦即韩国同意美国核子部队进驻,而日本则放弃“核三不”政策,也同意美国核子部队进驻。
如此,中国周边安全环境进一步恶化。
最后,一个核国家在本国周边崛起,就意味着一个崛起的威胁。朝鲜核导弹的指向,是一个最敏感的问题。对此,不能寄希望于今日平壤衮衮诸公的意向。时过境迁,平壤主政者的意向随时会发生变化,核导弹具有的大规模杀伤能力却是永远不变的。
朝鲜今后或会将核武器直指中国
况且,今后朝鲜未必就不会掉转枪头,将核武器直指中国。过去越南同中国的关系被誉为“同志加兄弟”,最终尚且凶终隙末,彼此血肉相搏。何况拥有核导弹的朝鲜?对中国说来,届时朝、越两国的区别在于:当年越南尚无核导弹,中国还能出手给予“教训”;朝鲜核导弹部队成军之日,即北京决策受制于人之时。
朝核问题演变至此地步,迫使北京作出因应对策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畸轻畸重,均有不妥。箇中原委,盖出于朝鲜战略地位之重要。
就中国安全而言,朝鲜半岛是否稳定甚至比台海是否风平浪静更为重要。对北京说来,朝鲜问题比台湾问题更加具有紧迫性。
纵使台湾脱离了中央政府的统治,尚不致于影响到中国根本的安全利益,也未必会决定中央政府的安危。试观:1895年至1945年,台湾并不在中央政府管辖范围内,中国大陆的安全利益并没有受到致命的威胁,也没有危及中央政府的生存。即使自1949年至今,台湾成为北京的化外之区久矣,也没有直接影响到北京政权的安危。
可是,朝鲜半岛的稳定性却影响中国安全至钜,也往往决定了中央政府的安危。何以如此?这是由于朝鲜密迩京畿地区,动静直接影响到首都的安危。朝鲜距离东北仅咫尺之遥。朝鲜发生巨变,东北安危岂能不受到影响?东北又处在北京上方,异己势力可以“直拊北京之背”,对中央政府的安危起到一锤定音的威胁作用。
历史上,无论是中国内战,还是敌国对中国用兵,北京受到来自东北方向的威胁,向来形成大患。质言之,朝鲜确是中国安全的罩门,重要性非台湾可比。
台湾局势动荡,中国只是难以直叩第一、第二岛链之门径而已,大陆安危并没有受到直接的威胁,一如六十年以来的情况;一旦朝鲜局势失控,敌国插手进来,足以经由东北之捷径,震荡京畿地区,进而窥视神器,觊觎中原大地。
概言之,北京处理朝核问题,自须慎之又慎。
来源:联合早报,作者薛理泰是美国斯坦福大学国际安全和合作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