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瑾:2013,叩问中国经济之路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447 次 更新时间:2012-12-20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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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瑾  

风向气球一旦放手,就且坐等风向明确。

每年岁末中央工作经济会议,就是这样一枚测试来年中国经济政策风向的气球;这一会议的口径,往往被国内媒体称为“定调”。于是,解读该会议政策文件及官方通稿也成为一门热门技术活,更何况,2013年是新一届政府开局之年,这可谓“习李时代”的第一份经济纲领。

最近几年中国经济看似高歌猛进,却存在不少结构性问题,温家宝总理在过去几年频频用“最困难一年”等说法。近期中国出口贸易的增长速度再度放缓,11月出口贸易额为1793.8亿美元,同比增长2.9%, 未来数年的经济减速已经成为业界共识。

如果以会议日期作为经济景气的侧面指标,那么2013年的宏观形式不容乐观。这一会议往往在11月末12月初进行,去年12月12日至14日进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已属晚来,而今年则延迟至14日到15日进行,可谓姗姗来迟。

首先,政策层显然对于当前困难有相当认识,认为“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问题依然突出,经济增长下行压力和产能相对过剩的矛盾有所加剧,企业生产经营成本上升和创新能力不足的问题并存,金融领域存在潜在风险,经济发展和资源环境的矛盾仍然突出。”

对策如何?“要继续把握好稳中求进的工作总基调”、“要继续实施积极的财政政策和稳健的货币政策”等惯常提法,外界普遍认为延续了上一届诸多经济思路,“城镇化”似是为数不多而又意料之内的政策“新意”。

如何评价这次会议成果见仁见智。对比下来, 2012会议的口号以及文风相对平实, 甚至被外界评为“中规中矩”,无超预期表现,但是笔者倒是认为有不少亮点。除了外界热议的城镇化等之外,显然决策层关注领域更为集中,有逐步摆脱过去“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迹象,甚至特别强调了“产能过剩”、“财政风险”等要害问题。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往往带有计划经济的残留色彩,变化来临,很多预定政策每每随之变化,事后来看往往并不一致;以此而言,倒是决策层对于宏观形势的判断,可以管窥一二,更为值得重视。

从文本而言,本次会议通稿显得简洁,比起上一年大约少了1500字左右,15次提到“改革”,倒也与“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新风无不呼应,甚至官方媒体也留意“工作人员少了,简报、发言印得少了,文件袋从塑料变为纸质”等细节变动。

语言即思想,历年中央工作经济会议往往流行口号,语义学上的各种痕迹颇为耐人寻味。从1999年是“突出抓好国企改革”,再到2005年“继续搞好宏观调控”,最近几年颇为流行三字句,从2007“控总量稳物价调结构”开始,每每有 “稳增长抑通胀调结构” (2010年)、“稳增长控物价调结构”( 2011年)成为媒体头条关键词。

政策执行者的语言从来都是一门艺术,中外皆然,想想格林斯潘的那著名的模糊表达,“我知道你相信你明白了你认为我所说的,但是我不能肯定你是不是意识到了你所听到的并不是我的意思”。

中国也不例外,中文的博大精深也被发挥到极致,以连续数年都出现“稳健的货币政策”而言,如何定义“稳健”在不同的年份越发截然不同,2010年的稳健还是2011年的稳健?

更进一步,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的错位值得一再探索。中国的财政政策近年确实实现“积极”,而货币政策的“稳健”则时松时紧。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四万亿”政策曾经有很多讨论,但即使认为“四万亿”利大于弊的经济学家,如林毅夫也认为其弊端是不应以货币政策为主,而应以财政政策为主。

问题在于,如果财政政策存在失范,收紧货币政策的作用往往力有不逮,甚至误伤围观群众。笔者曾经多次论述“四万亿”的弊端,而“宽松财政政策”与“紧缩货币政策”叠加方式,是官方在“四万亿”之后的主流应对方式,但是这一方面使得体制内企业继续可以得到资金,国进民退趋势不改,另一方面民间资金则一直趋紧,各类地下金融应运而生正是常态。

是时候反思过去宏观政策了。如何使得积极财政政策做到预算硬约束,稳健货币政策能够惠及中小企业,这将是未来政策不得不考虑的核心问题。对比去年通稿中9次提到“风险”,本次则重点提到4次“风险”——值得注意的是,强调财政风险,并且置于金融风险之前,提法由去年的“有效防范和及时化解潜在金融风险”变为“要高度重视财政金融领域存在的风险隐患,坚决守住不发生系统性和区域性金融风险的底线。”

在习近平意味深长地拜访中国改革史上重镇深圳之后,重启改革的呼声四起,那么从本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可以解读出什么改革信号?在2013年六大任务中,全面深化经济体制改革占据一席,北京政策层表示将“以更大的政治勇气和智慧推动下一步改革”,明确提出改革总体方案、路线图、时间表。

2013年,重启改革成为关键词,要点何在?中国正面临经济与社会的多重转型,行进在改革的关键时期,如果没有一个基本成型的公民社会,那么转型将会面临很多挑战。值得肯定的是,本次会议除了提到惯常的从上而下的“顶层设计”提法,本次会议也特别提及了社会与民众的作用,重提“允许摸着石头过河”,表示“要坚持有效的改革路径,尊重人民首创精神,尊重实践、尊重创造,坚持全局和局部相配套、治本和治标相结合、渐进和突破相促进,鼓励大胆探索、勇于开拓。”

比较是思维的惯性,常常拿来与中国比较是邻居俄罗斯。曾经担任《金融时报》俄罗斯记者的克里斯蒂娅•弗里兰曾经在其描述俄罗斯转轨著作《世纪大拍卖》中,她认为历史的紧要关头,改革者没有抓住天赐的良机,他们的失误让俄国社会付出了沉痛的代价,需要今后数代人的努力才能偿还。

根源何在?弗里兰总结了一条,俄罗斯最不良的遗产是它缺乏一个公民社会,“在沙皇统治下,俄国的民间机构就非常不发达。在布尔什维克制度下,民间的东西更是被系统地摧毁了。”没有公民社会,不可能诞生真正意义上的中产阶级,也缺乏温和派与改良派的基础。回看中国,目前的紧要问题,或许正在于应该更一步为民间松绑,无论经济还是其他。

当气球脱手,除了等待风向,唯一的担心,或许就是其源自内外压力的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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