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前的9月,中日两国领导人握手言欢,开启了两国邦交正常化的大门。40年后的9月,钓鱼岛的纷争却让中日两国剑拔弩张。两国关系降至冰点的波澜背后,中日国民的心态是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无论中国还是日本,对国家利益的考量都与国民的心态与认同有关。从两国的发展大局而言,钓鱼岛算不上是核心国家利益。过去40年中的大多数时候,双方之间在这一问题上曾保持高度默契:将这一争议搁置起来。如果双方都将其视为不可妥协的核心利益,寸土不让,那么最终可能只有诉诸武力。
4月,石原慎太郎挑起“购岛”风波,在短短几个月之中,便成为日本国内的重要政治议题,野田佳彦内阁出面表态,由中央政府购岛。石原指责日本中央政府不能有效维护国家利益,于是挑起购岛,而野田害怕失去选票而不得不采取强硬立场,党派利益压过了国家利益。
战后日本经过民主化改造已经建立起比较完整的公民社会,个人权利意识成长,石原慎太郎将日本比作一条“被阉割过的狗”,对谁都没有威胁。公众对消费税、核电的关注要超过钓鱼岛,加之半个多世纪的和平主义运动,福利国家体制、老龄化社会让日本不再有兴趣发动战争,军国主义已经成为历史。
在个人权利至上的国家中,爱国主义的热情也会渐行渐远,也许正是如此,很多日本政客才会产生焦虑,从中曾根康弘执政期间便呼吁日本的大战略。松下政经塾也是为了培养国家栋梁而设,无论野田佳彦还是前原诚司都是“塾生”出身。问题在于,这些“塾生”们对国家身份的定位是否准确,追求国家利益的手段是否得当?
2010年中国经济超越日本,让日本失去了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的身份,丢掉了东亚第一经济大国的位子。与此同时,中国军事现代化步伐在加快,日本宪法第九条限制了其战争权利,凡此种种都使日本产生了焦虑。“脱亚”还是“入亚”,对日本仍是个问题。
中国的崛起引起了日本的焦虑,而正在崛起的中国对日本也存在着复杂的国民心态。
其一,反日成为一种潜意识,一旦出现争端,情感的力量就会宣泄出来。几十个城市在同一天举行规模不等的反日游行,而且标语也是大同小异。反日情绪的背后是一种受害者的心理机制,受害者容易获得道义的优越感,反日与爱国几乎可以划等号。这种心理机制之下,中日关系难有根本性的改观,换言之,战争结束半个多世纪了,中日之间的和解还没有完成。
其二,中国经济已经起飞,但是公民社会的建设却处于起步阶段。成熟的公民社会为政治表达提供了稳定的平台,在游行示威活动中出现了打砸抢烧事件,不少日资企业关门停业,更有甚者,同胞的日系汽车在“爱国”的旗号下被打砸烧。法国心理学家勒庞在《革命心理学》中将人民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农民、工人、商人等,他们渴求安定与秩序,并不会扮演“革命者”;另一部分是社会渣滓,受到犯罪心理的支配,一旦法律惩罚的约束消失,他们就会成为暴徒。反日游行的目标是表达一种领土的诉求,而打砸抢烧则是对国家理性的挑战。现代国家理性建基于法治与市场之上,私人财产权神圣不可侵犯,以“爱国”的名义肆意践踏私人财产,实际是害了国家。
其三,权利社会正在兴起。有恒产者有恒心,中产阶级是遏制游行暴力化的制动。在反日游行出现严重的暴力之后,网上批评多了起来,理性爱国逐渐成为共识。在“九·一八”这个敏感的日子,失控的情况反而减少。“要表达,不要破坏”、“拒绝暴力”等口号折射出人们对秩序、权利的捍卫。
除此之外,反日游行中表现出中国民众对国内问题的关切,比如贪腐、拆迁、民主、宪政等议题,换句话说,外争主权,内争权利在未来是可能的趋势。民族主义与民主主义之间未必不能转换,民族主义情绪在某个时点或可成为推动改革的力量。
突破中等收入陷阱而成为区域大国应该是中国多数国民认同的目标,在这个前提之下,中国当下的核心利益未必是马上解决钓鱼岛争端。而经济低迷、债务沉重且日益老龄化的日本,也不会因为在钓鱼岛问题上强硬而走出困境。日本财政大臣安住淳本周还表示,在中日关系紧张的情势之下也要坚持推动两国金融合作,这才是中日关系的真正核心利益。
中日之间存在着发展“时代”的反差,贫穷而高速增长的中国与富裕而徘徊不前的日本多少存在着“代沟”。时代的反差与历史的伤疤,不仅让中日两国民众经常处在焦虑的心态中,也给两国关系平添了许多坎坷。
孙兴杰是吉林大学国际关系史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