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涛:教育发展的符码政治哲学批判

——“超真实”构境中的草根浪漫主义公正与自由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137 次 更新时间:2011-12-09 2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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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会在折射出镜像前先好好反映它所摄入的对象。(让·考克多:《诗人之血》)

一、引论

在当前学界和政界逐步将教育治理研究单纯框架化为教育发展的“整体型”量化体系和“序列化”质化指标时,教育发展的主流评判也逐步简单化为教育发展的系列函数程序计算,仪式化和模式化的各种教育符码似乎天然地遮蔽了对教育发展本真逻辑的哲学追问与反思,在观念中也因“虚拟”而先验的认定:似乎达到一种人为即定的教育预设状态或完成了某种教育产品的筑模化生成就意味着教育无可争议的发展,并以此作为积累政治“合法性”与“权威”,展开“回应性”而获取“绩效”的根本资源。教育发展几乎被学界和政界当成了一个毫无争议的逻辑自明的理论与实践范畴,教育发展缺乏必要的合法性追问,以至于其正以一个模式化和仪式化的符号化序列而存在于鲍德里亚所言的现代“拟真”化的消费社会[1]之中,形成了一个更为隐蔽和深层的教育异化虚拟结构,在这个结构所内嵌的当代符码虚幻构境中,“拟真”的现代教育世界所凸显出的教育公正与自由是符码化的,教育逐步成为了恶性的教育工业而成为显性化社会符码生成的培育机器,成为一种角色资本交换的寓意符号。而反观和纵思教育发展的本真逻辑,我们发现,在学界“内卷化”教育发展的平面批判之维中,仍旧缺乏对教育发展政治哲学意义上更为立体的凸状透视和本质诠解,教育面临的已经不再仅仅是有增长而无发展的流线性威胁,而是在“超真实”的教育虚拟构境中,将教育发展的“真实”在“拟真”和“拟像”的虚拟教育世界中主体性地自觉抛弃,反将以“序列”和“符码”筑模而成的教育发展“超级现实”伪境当成了真实意义上的教育发展,教育异化的深层形态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现代结构转型:由古代“人与人”等级式的“直面型”教育异化走向近代“人与物”塑形式的“浅层际间遮蔽”并进而过度到现代“非主体性与符码拟像”虚拟式的“超现实”虚幻构境真实之中,教育公共治理的诸多政策逻辑被刻意制造的虚拟法理幻象和序列化的教育工业产品所支撑,在支撑背后却缺乏其所谓发展的深层意义追寻,而此正是教育与文化事业无限滑落到恐怖与危险境遇的现代性根本社会病症。如何达成现代教育的“拟真”和“符码”异化解脱,则必须要回归到对教育发展符码政治哲学批判的视阈之中而达成草根浪漫主义公正与自由的现代性回归。

二、教育发展的符码虚幻构境:现代性教育深层异化的解蔽

作为现代文化创新的核心驱动——消费,在现代社会自由市场模式下扮演了无边际的产业动力角色,其精致化调试出的欲望诱惑已将触须渗透到了社会的各个角落,并刺激生产从而超越生产成为现代社会结构嬗演的主导,序列化的产品生成不再单纯的依靠物自身的使用价值与使用周期而被强调,相反,作为一种“向死而生”的淘汰与挑选模式,其存在在于满足人们在虚幻构境中的内心消费欲望,从而不断填平符号消费世界中所不断升级膨胀的时尚逻辑旋涡。文化与产品的意义塑型世界被人为刻意设置,并超越产品的物理衡量进而过渡到追求产品无限的意义链接世界,在意义链接的符码信息与概念语词中制造出愈来愈远离真实性中的虚幻图景,从单一的有对应物的“拟像”走向绝对他者构筑而无任何对应物的“拟真”,“真实”正成为被鲍德里亚所言的“一条被遗弃的母狗”[2]而惨遭深陷虚拟假相而不自知的人们的丢舍。

教育根本无法逃脱这种因社会虚拟消费的罪恶所带来的无限虚拟循环,教育政策设计所面对的“现实”是不真实的幻境中的教育消费欲望,这些消费欲望的总体性特征是非同一的和反建构的,是在消费社会中平面化商品思维模式移位而来的欲望惯性所炮制的,教育消费与纯粹市场化中的自由遴选存在本质区别,在一个准市场化的教育环境中,教育政策始终带有公共建构性和同一性,这几乎永远会与人们的教育消费诉求形成时空性悖论,而悖论的消解则是双向性的,即一方面教育政策提供者应本质直面教育发展的自身逻辑,而根本上超越于序列化的教育政策设计拘囿,突破政策设计者因满足不同的教育消费欲望而刻意人为制造出的各种政策符号序列,并在这些符号序列的量化推进与评估中为满足人们新的消费欲求,而不断构筑教育发展的“超真实”发展幻景,致使教育发展的真实性逐步被遮蔽,而幻景中的“非真实”教育发展则以序列化政策的更新升级天然代替或等同于了教育发展,以至于教育发展似乎就被简单认定为是新政策的预定、设计、控制、操作、实施、监督、评估和升级过程,而没有认识到在这些符号化的政策设计中,真实的元教育到底推进了多少?人的主体性是否在场?在过分强调制度化和标准化教育发展的外部社会构境中人的主体性存在究竟是扩张了还是畏缩了,甚至根本上就是以非主体性而存在?教育自由与公正的追求为何总是在“无人”或“非人”的资本化逻辑中而展开,以至于教育要么就以“形式化和符号化寻求质量而舍本逐末”[3],要么就过分追求教育的外部标准化与教育资本的非理性扩张,而以此作为教育发展的根本性评定维度而忽视了教育发展内部本身的非标准性特征,教育逐步成为模式化的“教育工业”。另一方面教育消费者应理性约束自己在教育领域的公共性欲求,而更多的将教育消费满意度搁置于教育自身的发展逻辑空场之中,不片面追求广告化或者标签式的符号化教育认定,而将消费的重心转移到教育之于人的“主体性凸显”、“合理性思索”与“自为性功效”的教育自然构序世界之中,将追逐新政策从而循环催生序列化符号教育消费的欲望惯性回归到古典意义上的草根浪漫主义公正与自由追逐中,在教育公共治理的互动式治政模式下将教育发展的询问焦点与教育政策提供者共同放置于本质层面上的元教育发展的自身逻辑范畴之内。

三、“拟真”的现代教育世界:符码化的教育公正与自由

被精心编制的教育符码已经超越了教育本身的现实性,在被刻意制造出的教育“拟真”世界中被反复刻画与强调,从而逐步超越了符码本身的意义而代替了教育发展的真实境况,致使“拟真”成为了意义世界的主宰和中心而根本上抛弃了教育发展的真实本体。教育消费的大众被符码不自觉地带到了虚幻的“超现实”教育时空,非主体性在“符码”筑模的拟真世界中形成异化的深层形态,如此逼真的符码型发展让人的能动性和反思性根本地被解构在了虚幻的教育“拟真”构境之中,最后形成与符码相互对应的非主体性存在而虚拟公正与自由地漫步于教育的“荒漠化”编码时空之中。拯救教育几乎就只能灭亡教育,即用死亡去对抗死亡,从而打破一个完全虚拟的教育信息构境世界而回复到一个纯粹直面人性的古典式教育轨道之中,这里不再有教育的总体性和同一性,“否定的辩证法”将伴随主体性的“存在论”音符而在“此在”直面死亡的意义上追逐盘旋于时空之中的真实存在意义,教育将超越商品化的功利、物性、效用、资本和象征逻辑而回归为草根意义上的单纯圣性崇拜,教育的存在逻辑将从消费性而回复到生存性,作为现代人类非主体性拯救的核心途径而从序列欲望消费而走向生存论意义上的主体性自为建构,教育的真实价值:公正与自由将在草根浪漫主义的逻辑基点上得以现代性复活。教育公正与自由在现代“拟真”的教育世界中多以所谓的“符号”区别为基础而展开人为的分划与评定,从而蒙蔽了在消费世界中欲望膨胀的教育受众,他们在这些符号化的教育分区中规模化的以“常人”的方式接受了这些虚拟构境中的伪真实,从而将教育公正与自由完全沦入到了符码化的幻觉语境之中,教育公正与自由扭曲为与元公正与自由相对立的思维抽象物而被大众所限度地虚假消费却毫不自知。

符码化的教育公正与自由,其消费特征是公正与自由的追问被严格限定在符码的内在结构框架之中,这个框架的羁绊是无形的,而公正与自由的讨论一旦逾越这个框架将被视为不可能。例如,中国大学被人为划分为985、211、“2+7”大学等,被区别为重点大学、省级重点大学、国家级重点大学以及省部共建重点大学等,在这些符码化了的教育分层中,不同的大学所获得的发展经费、政策保证和自主经营权限是完全不同的,这直接反映到被培养的个体人身上,其所获得的教育维护能力也就完全不同,在教育消费的逻辑上,这些符码分层基点上所形成的差异却是完全公正与自由的,且显得如此的合法与正当,以至于似乎成为了教育发展的本真逻辑,可是当我们抛弃人为的符码幻境而回归教育之于每一个社会人生存的真实意义时,我们发现在这个符码“超现实”的教育“拟真”世界中,草根意义上真实性的公正与自由早已经难以对抗虚幻符码中的公正与自由了,因为后者早已比前者在大众面前更为真实和合法,以至于当我们一旦逾越了这些符码化了的教育分层再来寻找公正与自由的分配供给机制,竟成为了不可能。

四、寓意符号——恶性的教育工业:显性化社会符码生成的培育机器

当教育逐步成为现代社会文化资本的天然标签时,草根意义上的教育生存性功能就已经异变成了象征性的身份功能,社会角色交换几乎完全建立在这个被虚拟化了的符号序列基础上。教育被分割为不同的阶段,在不同的阶段,作为个体的特殊人接受着模式化的一般性的教育信息符码,在信息符码中进一步固化了教育的单纯固定化模式,教育已经丧失了其存在意义上的多样性,而逐步将自我拘囿在单纯的学校框架范畴之中。而在这个将学校教育完全等同于真实教育的虚幻语境中,学校教育又因为自身的“超真实性”而丧失了其本真的生存论和存在论教育意义追寻,而单纯成为了社会分层与身份分化的显性化社会符码生成的培育机器,教育成为了社会身份象征交换的帮凶,草根意义上的真实平等、人性、自然、率性已经被深层异化的教育所击碎而埋葬于精英主义的身份符号编造工业之中。象征性的社会所直面的不是鲜活的交互式的平等人性,不是人类学历史上那种原始的非功利性平等交往,而是被恶性的教育工业符码标签后所虚拟出的不对等的角色资本交换,在角色资本交换中,现实的资本利益逻辑根本上代替了浪漫的人之为人的生存逻辑,人们在现代教育中所获得的不是现实,而是对现实所产生的眩晕,是一系列被“拟真”的公共社会所标签出的代表荣誉、激情、身份与事件的寓意符号,而这些寓意符号让现代人产生无穷的安全感。同时,在这些安全感的被满足中,一种渴望突破封闭状态的欲望而使主体非主体性虚拟在场的冲动促使人们在被故意勾勒的教育广告式影像中形成对教育的无尽消费欲求,人参与教育的方式变成了一种类似于莫斯所描述的原始社会中因物的丰盛而形成的象征交换结构[4],恣意消费的教育内容并不再是现代人本真意义上所真正需要的,相反,需要的只是教育所外在附加的标签化形式和通过教育形式所达成的乐此不疲的人与人之间象征性的相互礼物交换,这自然成为了诠解当前社会通过教育而达成的“文凭热”和“攀关系”所形成的心理欲望深层根源。

教育不再是精雕细琢的手工业产品,在被作为寓意符号而存在的现代社会中,教育成为了制造模式化产品的现代工业从而满足于市场的差异化消费,在一个被不断生产出来的教育构序系列中,教育序列生产的直接目的是尽快促进产品的死亡,即“人的主体性死亡”和“人的发展性死亡”,从而以此凸显出教育新产品的现代性,以足以诱惑市场不断提高用人的消费标准和档次。在现代社会中,我们看到从中专、大专、学士、硕士、博士等学位序列的不断升级更新中,中专已经几乎完全被淘汰在了市场的消费诉求中,而大专也逐渐被市场消费所边缘化,学士、硕士危机重重,而博士也不得不正视自己现实的市场定位,许多本不需要高学历的岗位却标出非硕博不要的字样,市场的消费逻辑不是人自身的有用性和人与物之间的契合性,而是超越了消费本身的使用价值而片面追逐教育工业所刻意制造出的眩晕的高级别教育符码,然后在这些非真实性的符码世界中形成所谓的社会安全感。教育工业的刻意化产品序列制造与市场之间形成相互之间“拟真”化的符码循环,以至于又产生了新的序列代码以取代以前的符号消费:学士后。究竟它的存在又会促使谁的死亡?谁构成了谁的符号帮凶?谁又是谁的符码病毒制造者,我们不言而喻。有批评者会认为这是教育发展而不断更新升级的自然表现,孰不知,这已经是被现代“拟真”逻辑所诱骗了的症候表现,谁敢说现在的本科毕业生就一定比当年的中专毕业生能力更强?只是不同的现代符号身份认定让我们产生了教育发展的“超现实”眩晕感而已。

五、草根浪漫主义公正与自由:超越现代“拟真”符码教育的可能性回归

与传统学术界教育公正与自由研究的进路相异,超越“拟真”之境的教育公正与自由不是平面化的体系性框架式要素设计,而是首先要从根本上消融符号化的现实虚拟教育幻境,从而在草根的意义上理解最为朴实同时也是最为浪漫的公正与自由,否则就可能是幻境“超真实”中的相对式工具公正与自由,而事实上与本体意义上的教育发展价值完全相悖却为现代人所毫不自知。

草根性在于强调教育发展的非构序性、非中心化和非模式化,在于强调教育发展的自然逻辑性和平民化主体性倾向。教育发展设计的出发点不是人的社会性符号编码构序,而是人性的自然生长培植逻辑。草根性在于破除虚幻符码教育发展中的单级权威性预设,而将教育的公共治理性与古典正义性相互融合,摈弃教育的身份寓意功能而突出教育世界内外部的纯教育性和纯学术性,前者从“生存论”角度展开,而后者从“规律性”角度展开。“生存论”强调现代人之“为人”的价值和意义,突出人的自由权利和公正诉求,是人内心“解放理性”的凸显和张扬,是交往理性从现代性新型劳动中得以全面舒展的可能性保证[5],而“规律性”则强调现代社会建构的“理性化”和“自然性”,即达成“内在人”与“外在物”的圆融合一,否定教育世界的过分功能化和功利化,强调草根参与各项宏观或微观的教育政策设计,并用草根性朴实的教育认识去判断和理解教育的真实民主性,而不为各种广告或标签式的教育符码权威宣传所左右,独立性的形成与社会虚拟幻象相对立的对抗主体而积极争取真实层面中的教育公正与自由,反对精英主义独断的教育发展构筑模式,以至于作为草根的教育受益者总是缺位与非在场。而浪漫主义的逻辑基点则在于否定“拟真”化的教育发展中不断升级有序的政策更新,在于突破教育发展的虚拟升级逻辑:从“模仿、拟像到拟真”,即从有“实质现实物”的教育发展设计到被“人为刻意”制造出的序列式的符码化教育发展,从关注人个体成长而设计出的总总评比与竞争政策设计而走向评比的自我异化:不断刻意制造出各种固定化和习俗化的评比措施和政策,目的早已背离了激励个人本身,而成为毫无新意的游戏钟摆而被习俗所浪费。事实上,教育发展的微观实施者多以短期实效为尺度用焦疲抵制的心态来对待各种程序化和模式化的教育符码构境,教育发展实施者缺乏浪漫主义的非建构性的创新之举,其核心缘由就在于虚拟化的教育产品序列生成已经远远拒绝了他们的主体性功能发挥,被当成正统的符码化教育发展已经成为了合法性的本真诠释而根本上不可能再融入草根性,因此教育公正与自由的理论与实践设计总是难以逃脱即定的模式化政策框架之中,民间又根本上缺少草根元素的参与,以至于教育总是成为被大众妖魔化的攻击对象而难以找到真实的合法性出路,因此草根浪漫主义公正与自由是实现超越现代“拟真”符码教育的可能性回归。

六、结语

教育发展绝不是一个自明的理论与实践范畴,根本上需要进行“前见式”的反思与批判,从而在意义世界中揭弊出教育发展的真实面纱,而不被人为符码化的教育“拟真”发展所蒙蔽,在元教育的意义上展开深入的发展性拷问,而不是在序列化的框架指标中满足于“超真实”的教育序列观念升级。反对教育政策设计的“消费性”特征建构,在大力培育交互式多中心治理主体的基础上,形成草根浪漫主义的教育价值追诉,从而形成独立的政策参与力量,而破斥教育的虚拟式“超现实”虚幻构境遮蔽,在现代“非主体性与符码拟像”的深层异化中,拯救作为他者而存在的“非主体性”个人,寻找到“超现实”虚拟中被抛弃的“真实”,这或许才是现代教育发展的真实性意义所在。

[参考文献]

[1][法]鲍德里亚,刘成富、全志钢译.消费社会[M].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

[2][法]鲍德里亚,王为民译.完美的罪行[M].商务印书馆.2000.8.

[3]请参见张家,大学是不是被符号化了[J].大学教育科学,2009(4):110-112.

[4]张一兵,青年鲍德里亚与莫斯—巴塔耶的草根浪漫主义[J].东南学术,2007(1):80-90.

[5]请参见拙文,教育公平:符号、工业化、“拟真”与乌托邦—— 一个“生存论教育公平观”的哲学批判框架[J].社会科学论坛2010.1

[作者简介]李涛,东北师范大学农村教育研究所博士,西南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事务学院硕士,主要从事政治(法律)哲学与文化哲学、思想史与中国社会结构变迁、教育政治学与知识社会学研究。

本文原刊《社会科学论坛》201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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