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世界对中国可能于21世纪中叶成为世界第一大国的“未知”、“不安全”猜疑太多的状况下,中国更需要以清晰的和谐金融战略昭示天下,回答维护经济全球化趋势和全球包容性增长的命题。文章提纲挈领地论述了中国未来金融发展战略的若干问题。
关键词:中国金融战略,国内金融的充分市场化,涉外金融的有限全球化
当人类社会处于大国兴衰更替的漫长的历史转折时期,影响各国经济力量剧烈变化的已不仅仅局限于一些最基本的经济规则(当然最终决定力量必然是经济因素),个别事件的发生、偶然因素的累积,同样不可忽视。面对未来动荡的外部环境,各国政府特别是大国政府间的政策博弈,将影响历史的进程。加上不同国家民主力量、民主政治推进程度的不同,其博弈后政策偏离经济规则的不确定性也在加大。就此意义讲,研究一国金融战略的难点,是研究国与国之间政策博弈中各种复杂组合的可能性。因此可以说,在世界力量发生重大变化和重组的大变革时期,迫切需要的不仅是体现现代经济学的主流理论,而且需要能适应世界经济力量发生变化,同时能维持世界经济秩序的指导理论,需要的是能反映大国兴衰更替的政治经济学。对研究一个正处于转轨、崛起的大国经济体的金融战略而言,更具特殊需要的是,必须回答其战略的特殊性和策略性,即在追求本国经济利益最大化的同时,如何顺应世界经济力量和格局的变化,维护世界经济增长中的全球化趋势不被中断。战略未必一定是敌对的。战略是制定方为谋取某种利益的计划,它同样可以在基本不伤害他者、寻求和谐的情况下实现,如历史上的英国、20世纪70年代前的美国,其经济发展同样带动了世界经济的发展。今天,在世界对中国可能于21世纪中叶成为世界第一大国的“未知”、“不安全”猜疑太多的状况下,中国更需以清晰的和谐金融战略昭示天下,回答维护经济全球化趋势和全球包容性增长的命题。
一、未来环境对中国金融的需求是矛盾的
中国未来增长存在以下四个主要机遇:一是高储蓄率,二是工业化、城镇化,三是全球化,四是体制改革的空间。同样,也面临各种严峻的挑战。广泛而言,挑战来自于各个方向,如大国地缘政治问题,领土统一与主权安全问题,气候变化与碳排放问题,国内收入分配不公和腐败问题,民主政治改革和软实力问题,以及其他一系列国内外经济、政治和社会问题。如果就纯经济增长长趋势分析,关键性的挑战又可以概括为四个方面:一是人口老龄化,二是资源、环境制约,三是经济结构的失衡,四是国际金融秩序重建中的动荡。
四大机遇与挑战,对金融意味着什么?从机遇看,简言之,要求中国金融应尽快全球化。从挑战看,存在要求加快中国金融全球化进程的需求因素,同时面对外部并不稳定的环境,中国金融的全球化绝对不能操之过急,需要保持必要的“风险隔离”和“减震”装置,存在需慎对金融全球化进程的需求因素。这意味着,汇总未来的各种环境因素,对中国金融的客观需求不得不是矛盾的:既要金融的全球化,又必须是有限的金融全球化。
二、现实的中国金融供给:“金融滞后”和“金融弱国”
对中国金融未来环境的分析,是需求分析。现实中国金融能供给什么?其特征是什么?作者概括为“金融滞后”与“金融弱国”两大现象。对于前者,人们容易接受:对于后者,也许有些人不赞成。
作者于2007年提出“金融弱国”,主要基于在国际比较中,一国金融制度及其运行机制不能在国际金融市场上占“上风”,即是被他国所影响进行的思考。若就此出发,毫无疑问,可列举一系列特征性现象:人民币汇率不敢自由浮动,人民币远不是可自由兑换的国际货币,这是“金融弱国”的主要标志;以及由此产生的一系列如一国宏观调控受制于他国的“原罪”现象等弱机制问题;在国家层面存在严重的“货币错配”;从大宗原材料、能源定价的话语权看,中国还只是一个“跛足巨人”;金融市场的国际化深度与广度,仍属刚刚起步,海外资金尚不敢让其自由进出;加上国内金融的一系列行政管制,导致中国表面热闹的“金融的发展”、“骄人的成绩”,还只能属于初步的、浅层次的“自娱自乐”阶段。
三、战略方向的唯一选择:国内金融的充分市场化和涉外金融的有限全球化
基于以上四大机遇与挑战对未来金融的需求分析,同时基于“金融滞后”和“金融弱国”对未来金融的供给分析,理论逻辑和现实决定了,当今中国没有其他选择。在未来一个历史时期内,或者说在到2020年前后的战略过渡期内,作为金融的总体战略方向,只能选择国内金融的充分市场化和涉外金融的有限全球化。
所谓国内金融的充分市场化是指,中国经济面对稳定增长的挑战,中国金融必须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从市场准入、资金价格、微观治理到金融运行,实现以市场机制为导向的资源要素配置。所谓涉外金融的有限全球化是指,在汇率、资本管理、一国货币国际化等核心问题上,未必能一步到位,按成熟、发达经济体的惯例或主导的制度运行。如果过快打开“金融国门”,全面融入金融全球化,不仅在方向上是错误的,而且是极其危险的。
具体分析,中国金融战略的核心内容有四项:人民币汇率、资本账户管理、人民币国际化和国内金融改革。在这四项内容中,国内改革是其他三项的基础和条件。缺乏国内金融(包括经济)的进一步改革,一切金融开放活动都难以推进。因为要与全球化金融全面接轨,基本条件是国内金融充分的市场化。人民币国际化,是大国经济崛起的显著标志,因此也是中国金融战略所谋求的核心内容。只有围绕人民币国际化程度的渐次推进,人民币汇率的弹性和资本管制的放开,才存在不偏离中国经济利益的最后追求。但是人民币国际化需要资本管制的基本放开为前提。而资本管制是汇率政策的一种配合,汇率政策既是推动国内经济结构改革和稳定发展的杠杆,又是国内经济、金融逐步改革的结果体现,是一个不断演变的适应过程,同样离不开其他三项内容因素的制约。因此,整个战略的实施,关键是要处理好上述核心内容在政策操作上的力度搭配和先后次序。例如,人民币国际化的推进,需要有国内改革汇率进一步趋于弹性和资本管制放开的配合,同时人民币国际化的加快推进,又可减轻汇率弹性的要求压力。汇率的渐趋弹性,既需要国内改革的配合,又给放松资本管制减轻了压力,给人民币进一步国际化创造了条件,等等。由此可见,“有限的全球化”,是指在汇率、资本管理、人民币国际化和国内改革方面,分别逐步推进、相互配合促进中的一种交错发展,是一个逐步逼近全面参与金融全球化的动态过程。
“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可以说,“有限的全球化”是战略过渡期内的无奈选择,是为了趋利避害,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发展自己,打好金融强国的基础,为金融更大的开放作好充分准备。如果用近似中医学的语言来表述“充分市场化和有限全球化”战略的核心意图,即“与虚避邪、以虚固本、固本扶虚、以虚制虚”。这里的“虚”字,更多的喻义为“金融”,“本”字更多的喻义为“实体经济”。
与虚避邪。中国过去30年的发展,既是经济全球化的参与者、推动者,又是受益者。中国未来要进一步享受经济全球化的好处,必须参与金融全球化。但是在以美元为主导的有缺陷的国际货币体系下,国际金融市场风险多端,在参与金融全球化过程中,又要尽可能避开、防范市场动荡对中国金融稳定的冲击,即参与的金融全球化是有一定的“防火墙”隔离的、有限的金融全球化。
以虚固本。通过有限的金融全球化,提高中国的金融体系效率,以支持经济结构的调整,壮大实体经济的实力与竞争力。
固本扶虚。在壮大实体经济实力与竞争力的过程中,进一步给金融体系的发展创造出更多的需求,也可给金融体系的发展提供更多的支持,以扶植、培育中国金融体系的整体竞争力。
以虚制虚。在通过参与金融全球化,壮大中国实体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提高中国金融体系的整体竞争力,实现更大范围的金融开放,逐步形成“金融强国”实力,以更积极的姿态,参与改善国际经济、金融的新秩序。
四、现实的金融世界远非西方主流教科书所能概括
不管从历史还是从现实分析,任何金融问题,要真正把握其实质,或者把握相对于经济系统内其他子系统的金融系统功能的实质,必须把握以下四个方面:
(一)必须理解金融系统自身是一个大系统的概念
由货币衍生的一系列金融产品,不管其形态、功能如何复杂,其实质是“人类之间的一种信任”的表达。其“信任”的存在或者功能的实现,都首先存在于自身的一个大系统。这个系统的具体特征:
第一,是四维的系统。理解一个金融体系是否稳定、健康,离不开货币政策、金融监管、微观金融行为和金融开放(涉及汇率、资本流动等涉外金融内容)四个要素。一国金融体系的具体状态,也是该四要素共同起作用的结果。四要素分别的作用力不同,可以衍生出各种复杂的组合、体现为金融体系不稳定的各种景象。
第二,金融系统正常功能有效发挥,有赖于与实体经济恰到好处的结合。须关注、明确三项内容:(1)“金融抑制”不行,“过度发展”同样也不行。客观上,一国经济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对金融运行形态有显著的差异要求。因此对于处在特定发展阶段的一国经济,世上所谓最优的金融系统模式,未必是最好的、唯一的。(2)一国金融系统以金融市场为主导还是以银行中介为主导,既有一定的路径依赖,也与一国当时经济本身结构有关,不存在绝对的谁优谁劣的问题。历史上的货币霸权国家,往往采取金融市场为主导的模式。因为该国金融系统的稳定运行,需要尽可能将世界其他国家纳入其主导的市场体系中,如19世纪的英国和20世纪的美国。但其后的德国和日本,尽管已跨入发达国家行列,但在国际金融市场已有的路径依赖下,只能惯性地被罩在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模式和纽约金融市场影响下,注重于发展银行中介主导的模式。并不是日、德两国不想尽快拓展本国金融市场与本币的国际化。(3)同理,混业经营和分业经营也不存在绝对的优劣之分。如何合理对待,要视经济发展不同阶段上的金融四要素中结构平衡的需要。同时不排除在不同时期会出现分业和混业经营重点的循环。美国从1933年《格拉斯·斯蒂格尔法》,到1999年《美国现代金融服务法案》,再到2010年通过的《多德·弗兰克法案》,是对混业、分业经营持偏见者的理论的最好讽刺。
第三,是一般经济学家所不易和不愿承认的,但又是被几百年来各国金融历史所证明的,即金融体系功能的正常发挥在相当程度上取决于一国的政治决策架构和民主力量的发展。即不要过高估计金融政策这一单项政策对经济发展的稳定作用。
第四,作为逻辑的衍生,既然金融自身是一个有机的系统,因此金融系统中出现的任何一种信号,反映的应是金融系统的全息信号。只是不同的信号在不同时期,出现在人们视野中的重点、兴奋点不同而已。
(二)金融“天生的”内在不稳定性和扩张性
导致此特质的原因:一是货币的“公共物品性”与金融使用中的“私人性”,两者的结合一定会产生“公地悲剧”,形成道德风险。二是货币金融“公共物品性”,以相对较为脆弱的、无形的“普通信任”心理因素为基础,表现为基于脆弱基础上的风险与收益的权衡。三是责任义务的不对称,容易引起货币金融的过度膨胀。四是金融系统服务的对象——实体经济——本身具有内在周期性和结构性的扭曲。由于这些原因,在不同国家的不同时期,容易引发金融的不稳定性和扩张性。
(三)金融系统是一个动态演进的系统
对此的判断,不是局限于哲学意义上一切事物是运动的解释,而是基于金融系统“天生的”内在不稳定性和扩张性的理解。因为存在“天生的”不稳定性和扩张性,自然会引发经济的动态波动,从而需要不断寻找金融系统改善的方案以纠正经济的动态波动。指出这一点,既有助于理解系统变革(改革)与既定宏观政策之间的关系,也特别提醒了转轨国家的人们,一切改革与开放的举措,都不是一国金融史坐标上的零点。因此在改革开放中,不要疏忽了原系统内正处于渐变到质变变化过程中某个维度的细微变化,及其对系统内互为联系体的“本质”的影响。也就是说,一项新制度的转变过程,实质上是在破坏原系统的平衡向新平衡中的转换过程,是一种新旧因素的重新组合方式。人们往往容易重视“重新组合”中的新因素,忽视旧因素是否或者如何仍在起作用的情形。更需注意的是,改革开放又是在人的头脑指挥下进行。由于人们认知“偏见”的绝对性,或用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的“反射理论”说,历史事实本身存在由于人的认知“偏见”的影响,因此迄今的理论永远只是对历史本质和实践的一种近似的、不精确的反映。这一切,决定了金融系统不可能不是一个动态的演进系统。
(四)结构主义或非平等性,是理解现代金融系统的第四个显著特质
全球的金融,是各国多种货币、多种金融系统同存的世界。在这个大系统中,各国货币、金融系统分别处于不同的地位,发挥着不同的作用。由于金融系统具有自我强化(或弱化)的特性(存在规模经济、范围经济或网络效应),自然,“中心货币”及“中心货币”国家的金融,存在“领先”优势和大国主导优势。该“中心货币”往往在给本国金融发展提供了境外空间的同时,还引导、决定着“非中心货币”国的货币与金融的制度及走势。这在金本位时代也是如此。指出这一特质,特别提醒正处于转轨、“非中心货币”地位的国家,在制定一国金融对外开放战略(主要是汇率、资本管理政策)时,尤须予以充分的关注与小心。
指出这些特质,不是给“阴谋论”提供任何理论根据,只是想告诫善良的人们,现实的金融问题及金融系统是复杂的,绝对不能天真地、书呆子式地,就某一具体的金融问题而论金融问题,应持有系统的、动态的认识视角。尽管如此,由于人类的认知局限,人们还可能只是在逐渐逼近金融的本质。
五、战略过渡期内必须选择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
一国选择什么样的汇率制度,实际上是在寻找于本国最优的货币区边界。其中,大国、小国,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对此的选择,又会有不同的利益视角,也不存在理论上的唯一性。因为大小不同的经济体,对整个世界的供求产生的冲击完全不一样。大国经济体在一个货币区内无法“搭便车”。从历史角度看,大国经济体同样存在汇率制度的选择。不过在其不同的发展阶段,出于内外平衡的要求,对汇率制度的选择,实际上是在决定着当时国际货币体系的主要特征。不论是在金本位时期,还是在布雷顿森林体系时期,抑或在当前的浮动汇率体系时期,其拥有的是更多的“坐庄”式的货币稳定机制。相反,由于货币的网络和规模效应,决定了小国特别是经济开放程度较高的小国,在汇率制度选择上的灵活性空间并不大,不得不将自己置身于大国所设定的国际货币、汇率体系中,选择相对适应本国情况、种类有限的某一汇率制度。而且在一般情况下,因为市场大势的作用,市场投机力量和国际合作往往都支持大国“中心货币”的基本稳定。对处于“外围货币”的小国,不但较难获取货币合作,甚至投机努力也是顺周期的。因此,对小国货币来说,往往需要通过汇率以外的额外稳定机制(如资本账户管理)来保证宏观经济体系的稳定。相比发达国家,由于发展中国家在国际经济分工中的不利地位、自身市场的不完善、货币错配和“弱币”的地位,更是决定了汇率选择中的困境。无奈,作为对汇率制度的一种补充,往往实行资本账户一定程度的管制。
因此,固定、浮动汇率制度到底谁主沉浮?历史上,西方学者分别以金德尔伯格(Kindleberger)和弗里德曼(Friedman)为代表的两派争论,始终难有定论。现实中,两派理论在世界上的不同国度内使用,也是各有利弊,需要视条件而权衡。恰恰在世界现实金融中,大量存在的是中间汇率制度,是固定汇率和浮动汇率的组合。对此,全球现存的各种汇率理论中,没有任何理论能否认,一个国家不能实现波动幅度适中的目标区汇率制度:也没有任何理论能说服,任何一种汇率制度适合所有国家的所有时期。威廉姆森(Williamson)的研究也表明,角点汇率制度(货币局和浮动汇率制)同样难以避免危机的形成。
中国未来的5年、10年内,到底选择什么汇率制度?从根本上,应选择适合一个正在崛起的大国经济体可保持经济稳定发展的货币政策框架。简单选择钉住某个货币的严格固定汇率制度,或者选择完全浮动的汇率制度,都不符合中国利益。因为钉住他国货币的固定汇率,不符合大国崛起的战略需求。从长期看,与中国经济规模相当且经济结构雷同的国家几乎没有,人民币不适合完全加入国际上现有的某一货币区。且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经济波动独立性增强,外在的波动影响逐渐减小,以他国货币政策作为中国货币政策的名义锚,不利于中国经济的稳定。而中国的宏观调控能力及市场的发育程度也不支持采取完全浮动的汇率制度。同时,海外许多文献研究表明,鉴于亚洲国家在贸易关联度、经济周期的相似性,在中长期内,亚洲具有设立独立货币区的潜在利益,而且人民币能在其中发挥关键性作用。但是在当前阶段,人民币直接充当亚洲关键货币的条件又尚不具备。
因此,在战略过渡期内,选择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是中国利益之所在。其好处一是尽管美元政策并非完美的政策,但其在国际上的信任度仍是其他任何一种货币难以比拟的(尽管在危机复苏中仍存在短期的贬值风险)。人民币与美元保持相对的稳定(注意:是指相对),“搭便车”、借助对美元区的信任,既可以“进口”美元的影响力,又可以“借船出海”,让国际社会有机会认识人民币、使用人民币,并在此过程中逐步脱离美元,成为世界能接受的独立货币。二是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有助于及时释放人民币的升值压力。这一既体现“有管理”,又体现“浮动”的汇率制度,是基于中国经济未来仍具有较高潜在增长率下实际汇率升值的需要。三是选择这一汇率制度可给国内的经济结构调整与转型提供适当的条件和时间。特别对中国这样一个既是大国经济体,又处于复杂的转轨期的经济体来说,汇率制度选择的谨慎性和渐进性更显重要。四是即使是选择这一制度,在后危机时代,对中国汇率制度改革所需的配套政策,仍需要有清醒的认识和及时的制度安排。
当然,作者指出选择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其具体含义是雷同于但又稍区别于现行的政策内容。一是要确立一定时期的中心汇率,但可以不公开。同时,不排除可适时、主动进行若干一次性的调整。二是“一篮子货币”的内容,先期应以美元为主,视情况发展,调整“篮子”内容权重。随着时间推移,当调整到一定程度后,也就无所谓中心汇率了,而是逐步逼近实际有效汇率。三是在实行中心汇率制度过程中,必须择机、逐步放大汇率的浮动区间。通过逐步地、不断地放大浮动区间的过程,慢慢弱化中心汇率一次性调整的频率。四是上述操作过程与细节,同时必须要与人民币区域化过程相配合。只有在此配合中,才能加快放松资本项下管制,进一步增强汇率弹性空间。五是在整个逼近有弹性的浮动汇率过程中,作为“弱势”人民币的崛起,应始终保持微弱的升值压力,起码是币值的基本稳定态势。
六、中国必须仍然坚持资本账户渐进开放的原则
国际上大量学者比国内一些学者更坚定地认为,资本账户开放确实能促进经济发展。但是,这是有条件的。如果假定条件不成立,对经济增长的效应同样是不确定的。资本账户开放与危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简单的“促进”或者“阻止”的关系,但是资本账户开放对金融危机有一定的催化作用。
未来中国必须坚持资本账户开放,是因为中国的经济全球化需要金融全球化的配合;中国未来面临的经济、金融发展中的重大挑战,需要在国际金融市场环境中解决,如环境、资源的约束,居民财富高积累后的投资回报;人民币国际化战略需要资本账户进一步开放的配合;随着市场开放度的扩展、资本账户管制有效性下降后不得已的选择。然而,中国资本账户充分自由化的各种条件又还没满足,简单地扩大市场边界并不能给本土市场带来效率。如果不坚持“以我为主”原则,有可能被迫融入别人市场,不但不会提高本土市场效率,甚至会产生负面影响。
因此,坚持主动性、渐进性、可控性,是中国资本账户开放的核心原则。这一核心原则主要体现在五个方面:一是在人民币汇率波动区间扩大到一定的幅度,并在基本达到市场均衡汇率水平之前,仍宜保持对资本流出入的一定规模的控制。二是资本账户开放一定要与国内市场化改革的进程相衔接。具体包括:要素价格机制改革、服务领域改革、政府职能转变和税制的改革以及金融业充分的市场化改革,使得把包括金融市场内在的由信息不对称所引起的外部性,尽可能控制在市场可承受的范围内。三是资本账户的开放应结合人民币区域化的进程。虽然资本账户开放不能以人民币区域化为单一目标,但可以沿着人民币区域化这一主线相互配合,逐步实现。未来几年内,资本账户开放既可以在以外币为主的环境中实现,也可以在逐渐以人民币为主的环境中实现。这也许是中国资本账户开放区别于一般转轨国家的显著特点。原则上,今后凡是允许以外币进行的资本跨境流动项目,也应允许人民币进行。四是资本账户开放要与加强宏观审慎监管、提高宏观调控的灵活性相适应。具体讲,面对逐步开放后的巨额跨境资本流动以及可能产生的巨大套利压力,往往会出现原来以数量、行政调控为主的宏观调控有效性直线下降的现象。因此,必须作好充分准备,推行宏观调控手段转向以价格、间接(以激励约束机制为基础)工具调控为主。五是对不同时期、不同类型的资本跨境流动,应采取不同的管制思路。其中,对非法及因政治因素的资金流出入,不是以通常的资本流动管理方式进行管理,而应通过反洗钱的方式解决。
七、大国经济体的崛起,必然要求加快人民币区域化进程
当今的中国,如果面临世上存在一个稳定的国际汇率制度,存在一个平等、稳定的国际货币体系,那么中国在崛起过程中,未必一定要去刻意追求人民币这一主权货币的国际化。问题是,当今的金融世界并不太平,问题太多。要避免现实金融世界对中国发展的负面影响,人民币的国际化是迫不得已的追求。当然,人民币要实现完全的国际化,即成为世界主要储备货币,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是,基于国内外经济发展的长趋势需求,从现在开始仅是着手启动,则应为中国今后10年金融战略布局中的重要一着棋。其意义在于:
第一,就中国而言,当前追求人民币国际化,为的是满足继续推动经济全球化,维护世界和中国经济增长的需要。因为维护经济全球化,各国货币间汇率的稳定是一项基础性条件。面对美国经济的严重问题和国际货币体系的缺陷,世界在呼吁,必须改革国际货币体系。在美元霸权这二现状下如何改革?不可能寻找到最优解。因此,寻求多元的国际储备体系,是全球经济今后一个相当长历史时期的无奈选择。正是在这一世界呼吁背景下,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中国,经济仍在快速增长,贸易额全球第一,在逐步成为世界经济“主要驱动力”的亚洲区内,中国贸易更是惊人发展,且人民币币值稳中略升。这一切自然告诉历史,如果人民币能够国际化,则是稳定经济全球化的一种期盼,也是亚洲经济的福音,因此也是全球经济利益之所在。这是中国当今在追求人民币国际化中,要向全世界宣示的首要意义。
第二,中国经济要保持均衡、持续增长,同样需要人民币国际化。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资金短缺,因此出口导向、积累外汇,是经济起飞的必需。其后,国力壮大中的兴奋、成长中的经验不足和增长轨迹的惯性,中国经济因为政策的疏忽或者说不自觉地被卷入美国政府错误政策所引起的前20年全球经济的“过度繁荣”中,积存了大量美元,扭曲了结构的均衡,带来了大量隐患,表现为中国及世界增长的不可持续。另一方面,面对已形成的中国巨大产能以及危机后美国过度消费的中断,中国要想继续维持相对高速的增长,尽可能实现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对世界经济增长多做贡献,则必须通过人民币对外投资、买方信贷、人民币清算等方式,适度扩大中国政府发挥在全球范围内的政策调控影响力,把巨大的产能释放、分配到亚洲、非洲等新兴国家,培育这些国家新的投资、消费能力,才可能稳定亚洲及世界经济的增长。此角色,雷同二战后不久的美国及美元经济,是全球经济发展的需要。
第三,追求人民币国际化,可以全面提升中国金融体系的效率。人民币国际化,要求中国金融必须进一步对外开放,这会强烈促使中国金融业改变中国“金融滞后”与“金融弱国”的现状。历史已经证明,这一切意味着,会倒逼、促进中国金融的改革与开放,会加速提高金融效率。
第四,从人类金融史看,大国经济体崛起的本身,迫切需要与本国经济开放度、国际影响力相一致的国际化货币的支持。历史上一个经济大国的崛起,其货币往往成为国际货币。特别是在信用货币时代,没有本币的国际化,所谓大国的崛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完全的。
第五,追求人民币国际化,也是防范经济运行风险的迫切需要。面临当今美元主导的有缺陷的国际货币体系,人民币国际化起码有助于防范大国经济运行中的三个风险:一是流动性风险,因为中国政府毕竟是人民币的“最后贷款人”;二是货币错配下市场价值波动的风险,因为以外币标价的资产风险,本质上是将本国部分金融市场的调控权让渡给了外国政府;三是定价权风险。因为基本不受货币发行约束的发行国,在资金上拥有相对的优势,短期内在相当程度上可以摆脱世界市场相关交易的定价权被别人掌握的风险。
第六,人民币国际化也是有助于应对当今国际货币体系缺陷的有力手段。当前美元发行不受约束,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存在诸多缺陷,因此,全球在纷纷呼吁,要改革国际货币体系。从未来世界货币体系演变看,建立“超主权货币”自然是最理想的。但是在建立这一模式之前,恐怕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如果把人的私欲放大到民族、国家,还真不知道该模式何时能建成?也许是人们永远憧憬的理想。因为“整个货币史的一个共同主题是,最重要的金融大国拒绝对国际货币进行改革,对自己是有好处的,因为改革降低了自己货币的垄断力量”(Robert Mundell)。因此,较现实的选择,只能是形成实力相当的多种国际货币,在互相竞争中,形成有制约的均衡格局。而人民币已成为世界上相关国际组织和专家所期盼、所预测的一种制衡因素。
尽管人民币国际化存在客观的必要性和巨大的潜在发展空间,但人民币国际化不可能一蹴而就。然而在当前,人民币己具备区域化的初步条件。在2020年前的战略过渡期内,人民币国际化的目标,首先是追求区域化。区域化只是表明国际货币使用中地域的局限,并不意味国际货币在功能上有任何质的差异。
如何区域化?作者自2009年以来在反复宣传,关键是落实三条思路:一是先要想尽办法让人民币走到境外,如采取人民币境外投资、买方信贷、对外援助、央行互换计划、QDll中增加人民币额度等。二是鉴于中国资本项下未完全放开的现实,可以先让人民币在境外像其他自由兑换货币一样,开展存款、贷款、结算支付、资产管理、汇率避险等全方位业务,在境外形成一定的自我循环规模。三是要让境外机构和自然人愿意持有、投资人民币,必须要做到,让境外持有人能享受或部分享受中国经济高增长的收益。这就需要打通境内金融市场与境外金融市场在有控制前提下的“管道”。如允许境内机构与企业在境外发行债券、QFII中增加人民币额度、允许境外人民币基金投资境内实体、债券市场等等。基于人民币既要区域化,资本项下又未完全打开的现状,开通境内外市场的“管道”,只能是有限的、逐步的实现。因此,在战略布局上,可在中国政府可控的境外的香港,形成人民币离岸市场,成为国家金融战略的重要支点。这是一个较好的选择,当然,也是在“有限全球化”这一金融战略方向下迫不得已的选择。
最后,同样需要关注的是,既然人民币国际化是修补当前国际货币体系的措施之一,因而,对于现在世界上一切有利于此目的的其他动向,中国政府应以同样的战略眼光,给予充分的关注与支持。譬如,IMF的改革、SDR中的人民币份额的增加、其他地区“区域货币”、“货币同盟”的探索、亚洲金融诸内容的合作,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