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世纪西方哲学的百年演进给人类提出了一系列未能解决的难题,本文要讨论的就是主要的难题之一——符号世界的发现及其后果。它包含三个方面的内容:首先,符号世界的发现使人对世界和自身达到了一个较接近真理性的认识。这就是人面对的不是一个客观世界,而是一个符号世界,人只是通过符号来与客观世界打交道。客观世界只有通过符号才能为人所认识。客观世界只能表现为符号世界。其次,这一认识造成了人面对世界时的困境。客观世界是存在的,但却是不能被客观地认识的,人们只有通过符号才能认识客观世界。因此,人对客观世界的认识的进展,自认为是一步步深入,其实只是从一个符号世界到另一个符号世界的变化。只有当人意识到自己是面对客观世界或把符号世界误认为是客观世界的时候,人的认识才表现为沿着客观世界的真理一步步深入;而当人认清了自己面对的只能是符号世界的时候,人类的认识史就表现为沿着一种符号世界的深入和从一个符号系统到另一个符号系统的替换。当然,用不同的符号系统去同客观世界打交道,得到的是人与世界关系的各种不同关系,但某一种关系的好坏是不能从这一符号系统本身得到确证的。这就是现代比较学的兴起而又难有比较的统一标准和难以得出比较共识的原因。人只能面对符号世界这一事实,是人面临的最大的矛盾。第三,当人认识到自己只能面对符号世界而无法面对客观世界的时候,按照严格的哲学标准,所能保证的就是研究符号世界本身,其结果是将会忘掉了符号世界的本源——客观世界,从而失去了哲学自诞生以生的崇高目标。哲学不是不希望继承哲学的崇高目标,而是哲学本身的严格性使它不得不放弃这一目标。因此,哲学用符号世界使自己攀登上了一个高峰,在这一高峰上却感受到了失去崇高目标的巨大迷茫。
下面我们先看西方哲学是怎样发现符号世界的,又是怎样推进和完善对符号世界的认识的,然后从符号世界立论来谈人与哲学的位置,最后讨论符号世界的发现给哲学提出的难题,并就哲学应该如何面对这一难题提出自己的见解。
二
20世纪哲学关于符号世界的理论主要由三个流派组成:以分析哲学为代表的语言哲学,以卡西尔为代表的象征符号理论,以结构主义为代表的符号学理论。这三大哲学流派既从历时性上呈示了符号世界理论演进的三个阶段,又从共时性上表现为符号世界理论的三个不同视角。
从哲学史的角度来看,20世纪哲学被很多人命名为语言转向。其实,从符号世界的出现来看,语言转向的意义才会呈现更深的内涵。这一新的视野把语言转向看成符号世界理论的第一阶段。语言转向是以如下一套话语去描述西方哲学的发展和语言转向的意义的:古代哲学以本体论为特征,从古希腊的第一位哲学家泰勒斯开始,它的问题是:世界是怎样的?哲学就是去认识和掌握世界的规律,于是哲学表现为各种各样的关于什么是世界本体的观点。近代哲学以认识论为特征,从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或者从康德的“人的认识能力如何是可能的”开始,它的问题是:人是怎样认识世界的?什么是世界的本体固然重要,但是人的认识能力是前提,即人从本质上说能否认识世界。如果人的认识能力根本就不能认识世界,你谈一通世界是怎样的不是胡扯吗?如果人的认识能力只能认识现象世界而不能认识现象世界后面的本体,我们讨论世界的本体是什么只能是乱说。新的哲学以语言论为特征,它的问题是:人们是怎样谈论世界本体和怎样谈论人的认识能力的?哲学关于世界本体的理论,关于人如何认识世界的理论,都是通过语言来进行的,如果哲学家在使用语言时就犯了错误,那么,关于世界是怎样的、人是怎样认识世界的讨论,进行得再热烈、再漂亮,也难以正确。因此,语言成了哲学研究的基础,也成了哲学研究的对象。
从历史的发展来看,从世界本身到人的认识能力,再到语言,哲学离世界越来越远,视域越来越小。按照语言哲学给出的历史理由,分析语言是根本,搞好了这个根本之后,就应该进入人的认识能力和世界了,但哲学家们一进入语言,就陷进了语言的泥潭,再也拔不出来了。用语言分析的观点对传统的形而上学进行批判,当然是没有问题的了,但对语言自身究竟应该做怎样的理解,却难以达成共识,科学语言派与日常语言派开始内讧。总之,分析哲学就在语言里画地为牢,安营扎寨,再也不想以语言出发点向世界进军了。用他们自己的术语讲,叫“拒斥形而上学”。不过,分析哲学虽然以语言为对象,拒斥形而上学,但却并不拒斥世界的存在,在英国成势的逻辑实证主义,就是用语言与世界的对应关系来批判形而上学的。在他们看来,语言的意义在于它是世界的图像,它在现实中有实实在在的对应物。在美国起家的行为语言学派,也以语言的“实际思考”,即与现实打交道、用实物来验证语言的真与假。因此,分析哲学就把研究焦点集中到语言上来说,已经是只关注一个符号世界了,但就还要用客观世界来印证语言的正确性来说,则表明它还没有注意到语言作为符号世界的真正意义。
由此我们可以说,当语言哲学自诩为“语言转向”的时候,一是看大了自己,二是错解了“语言转向”的真正含义。
三
从符号世界这一视点看问题,把语言转向朝深度拓展的是卡西尔的象征符号学说。卡西尔从康德的原则出发,总结整个哲学的发展,得出了一个创造性的结论:人是制造符号的动物。人在面对客观世界的实践活动中,通过制造符号,既反映世界又解释世界,还把握世界。世界只有通过符号才能为人所理解,人只有通过符号才能使世界成为为人理解的世界。符号不仅是记号,不仅是标出事实,更主要的是,符号是关于事实的思想,它把事实放在一套符号体系中,让事实具有了确定的意义。因此,符号不是实体性的,而是功能性的,符号体现的是人与世界的关系。人正是通过符号而创造了文化,符号使自然世界成为文化世界,使自然人成为了文化之人。在卡西尔看来,人,符号,文化,是三位一体的东西。当有人说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的时候,其实质是,人通过制造工具而改变了人与世界的关系,以特定的工具为手段为人创造了一种特定的符号世界。当有人说人是理性的动物的时候,其实质是,人通过理性思考创造了人与世界的符号关系。没有一套符号系统,人就不能认识工具的意义,也不能认识理性的意义。
卡西尔以一种旧形而上学家的气魄,提出了一种新的关于人与文化的理论,也就是符号理论。在他看来,人所创造的一切都是符号,神话、宗教、语言、艺术、科学、历史是人所创造的符号的最主要的几种形式。也就是说,人是通过神话、宗教、语言、艺术、科学、历史等符号形式来认识客观世界的,客观世界也是通过这些符号形式而为人所认识的。因此,可以说,卡西尔在有关符号世界的理论上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成就,已经使我们认识到一个整体的符号世界是怎样的,并且已经把符号理论的基本框架呈现出来了。但是,由于他把各主要符号形式(神话、宗教、语言、艺术、科学、历史)分门别类地把握,又使得他的符号理论极为混乱,很多时候,读者会觉得,符号一词像一个标签,贴上去可以,揭掉也可以。另外,与分析哲学一样,卡西尔认为各种符号的存在都是为了呈示世界的多样性,是为了使人认识到世界的真正面貌。在他看来,符号与客观世界之间有一种对应关系。这是因为他是从西方文化的角度来认识符号的,他还未能从全球多文化的角度认识到同一世界可以有多种符号体系,因此,符号世界与客观世界的矛盾,还未从他的人—符号—文化理论中暴露出来。
四
对符号理论进行决定性推进的是结构主义语言学。它有两点尤为重要:首先,结构主义语言学从索绪尔奠基到列维·斯特劳斯将其运用于人类学研究时,在一定程度上使其成为了人文科学的示范性科学,具有普遍性。它无需从各种不同的学科中去综合一套法则,而是从语言本身得出法则就可直接运用于其他学科。其次,它从理论上指出了语言作为符号与客观世界无关,只与自身的系统相关。语言是一种符号体系,这种符号体系包括语音形象和概念内容这样两个最基本的部分。语音形象(sound image)即能指,概念内容即所指,这两个最基本的部分又是合二为一的,正如一枚钱币的两面。能指和所指的关系既是任意的,又是约定的。比如,“望”这个概念,在中文里的语音形象(能指)是“望”,在英文里则是"look",在法文、德文、梵文、阿拉伯文中又是另外的模样。虽然各自的语音形象(能指)不同,但又都是表达相同的“用眼睛去看较远距离的对象”这一概念内容。由此可见,作为语音形象的能指与作为概念内容的所指之间没有必然的联系,二者的结合是任意的。当然,这里的没有必然的联系,并不是说每一语词产生的时候,一定的能指与一定的所指结合在一起,没有其历史上的具体性理由,而是说从比较语言学的观念来看,它们之间没有理论上的本质性理由。没有必然的联系却被联系在一起了,只能是由于其约定性。一旦约定,二者就合为一个符号,“望”和"look"就分别成了“望”(用眼睛去看远距离的对象)这一所指的能指。
对于结构主义来说,能指和所指结合的任意性和约定性引出的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符号的意义与外在的事物无关,而只与符号自身系统相关。首先,符号的两个部分能指与所指,其结合的任意性说明什么样的能指与什么样的所指结合,是与外在事物无关的。其次,能指所包含的所指也与外在事物无关。“望”这个能指所指的仅是“望”的概念内容,而不是现实中的人“用眼睛去看较远距离的对象”的客观情况。正如“树”这个能指所指的只是“树”的概念内容,而不是现实中的树一样。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才算真正理解了结构主义有关符号的能指和所指合一的意义。“树”在符号中具有“树:植物之一种”的概念内容,与现实无关,而只与符号的系统有关。这里的“无关”,并不是说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说,一符号的语音形象(能指)和概念内容(所指)为什么是如此这般的,不是由符号外的现实来决定的,而是由符号自身的系统决定了的。这从语言的二项对立中可以清楚地显示出来。语言的存在方式是时间性的,一句话总是按时间顺序一个字一个字地依次出现,其展开呈水平方向的运动,其中每个字都与前后的字形成对立,并在这种对立的张力中呈现自己的具体意义。例如王维的诗:“白云回望合”,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到句尾才明白其具体的意义。白云,有了“回望”,知道它曾是从前看的,有了“合”,知道它曾经分开过。白云是什么样的形态特征,只有读完由“合”字结束的此句,才得到了完成。这构成了语言的历时的横组合关系。另一方面,一句话里的每个词,与虽没有在这句话中出现,但又与之相关联的众多词形成对立。如“白云回望合”中的“望”,与没有在诗中出现的“视、睹、瞧、观、瞻、察、瞥、看、瞅、窥……”形成对立。这些没有在语句中出现却在语言系统中存在的词,决定着“望”的意义。例如,因为有“睹”字与之比较,我们才知道“望”字是较远距离的看;因为有“观”字与之比较,我们才知道“望”看得并不那么仔细费心;因为有“窥”字与之比较,我们才知道“望”是正大光明、坦坦然然的看……这些字与“望”形成了一种垂直方向上的空间关系,也就是语言的共时的纵聚合关系。
由上述可知,语言中每一句话的意义都不是自足的,而是取决于它与前后上下其他各项的对立。一句话的意义,只有在纵横交错,显隐合一的关系网中才能得到确定。而在这个纵横显隐的关系网中,隐而不显的纵聚合关系显得尤为重要,它代表的是整个语言系统。只有把握了虽隐藏在后但又确实存在的语言系统的整体,对外显现出来确然可见的字句的意义才能得到正确全面的理解。比如,"tree"(树)在英文里,在与非生物的词汇群的对立中,它显示自己是“生物”的一类;在与生物的其他类(如人类、飞禽、走兽、昆虫等)的词汇群的对立中,显出自己是“植物”;在与植物中的灌木、草本、藻类等词汇群的对立中,显出自己是植物中的木本。而在汉语中,“树”这个词,除了有如上的一些意义外,树还属于五行系统(木、火、土、金、水)中的“木”,从而它与属于“木”的同类事物也有联系,与方位中的东,与色彩中的青,与四季中的春,与五官中的眼,与人体内的肝……都有关系。因此,汉语中的“树”又与英语中的"tree"有所不同,这是由两种语言系统决定的。既然一个词汇的确切意义是由该词汇所属的语言系统决定的,而不是由词汇与客观世界的事物决定的,那么,我们若从与客观世界的对应中把握词的意义,显然是走错了方向,而只有把握了语言系统才能真正理解这个词。
结构主义证明符号在本质上与外在事物无关,就使一个系统的符号世界理论完成了。20世纪哲学之所以被称为语言论转向,就在于它告诉我们,人存在于一个符号世界之中。20世纪西方所有重要的哲学思想流派,都在语言论上交汇了。现象学从胡塞尔经海德格尔到伽达默尔,语言成了解释学的基础问题;精神分析从弗洛伊德到荣格再到拉康,汇进了结构主义语言学;西方马克思主义到阿尔都塞,也操起了结构主义语言。
有关符号世界的三种理论,可以总括如下:(1)符号世界与客观世界有一种复杂的关系,但这种关系的重心在符号上(分析哲学);(2)符号的规律是文化的基本规律(结构主义);(3)符号是人类认识世界的各大方面(神话、宗教、哲学、文艺、历史、语言、科技)的总称。(4)符号体系一旦建立,客观世界就进入了符号世界,人就住在符号世界之中,人对客观世界的认识就变成了一种不断修改和完善符号体系的活动。
五
人只能面对符号世界,并不是说人没有面对客观世界,而是说人的生存使之在面对客观世界的时候,必须使客观世界成为可以理解的世界,成为有秩序、有规律的世界,而这种“秩序”和“规律”的形成就是一种符号体系的形成。在符号中,客观世界才成为为人所认识的世界。因此,我们可以把符号世界从内容上分为两部分:世界,是客观的;符号,是主体对世界认识的结果。世界在符号中呈出,人在符号中看世界。因为有了符号,人不再把世界看成是互无关系的、零乱的世界,而看成是相互关联的、整体的、统一的世界。可以说,符号是一个整体框架,是一个关系系统,是一套意义系统。世界只有在符号的这种整体框架、关系系统、意义系统中才能呈现出来。因此,世界既是客观的又是符号的,只有存在一个客观世界,我们才能把它符号化,只有通过符号化,我们才能认识客观世界。
符号是一个整体框架、关系系统、意义系统,因此符号世界意味着一个事物在不同的符号系统中其意义是不同的。比如还举上面的树的例子,就树属于客观世界来说,谁都承认有这个事物,这是相同的,但就树属于符号世界来说,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符号系统,从而树在不同的文化中,其意义是不一样的。西方文化只认为它属于植物;中国文化认为它从根本上属于“木”,并与所有属于“木”的东西相关;而各种原始文化认为树是有灵的,可以与其他生命形式(如动物、人、神)互换。符号世界是人在自己的有限时空中认识客观世界的产物。人在自己的时空中以实践的方式向客观世界提问,人怎样提问,客观世界就怎样回答,人与世界在具体时空中的问与答就构成了具体的文化,构成了作为文化具体化的具体符号系统。但客观世界对具体人的具体回答绝不是最后的回答,而只是具体条件下具体互动的具体结果。作为宇宙的直观呈现,星移斗转是最客观的自然现象,但在不同文化的符号体系中,其意义是不一样的。原始文化的天空是神灵的。中国文化的天空是青白虎朱雀玄武。西方文化的天空又有另一种理解方式,就是在西方,各个时代的理解也是不一样的:古代中古是托勒密的宇宙,太阳围绕地球转;近代是哥白尼和牛顿的宇宙,地球围绕太阳转;现代则是爱因斯坦的相对宇宙。作为地球生命最典型的体现,人体在各文化中都是一样的,但在不同文化中,对人体的认识却是不一样的,这在东方和西方的医疗和保健中鲜明地表现出来。中医的经络不同于西医的解剖,东方的气功瑜伽保健不同于西方锻炼骨骼肌肉的体操。就是在东方文化中,关于人体的构造也是各不相同的,印度、中国汉地和中国的西藏各有一套经脉走向不同的人体图,各有自己的练功方式,各有自己的气功境界。世界的奇妙在于,虽然各文化关于人体的认识是不同的,甚至是相互矛盾的,但又都是有效的,西医、印医、中国汉医、中国藏医对治疗疾病都能药到病除,他们不仅能治好自己文化中的病人,也能治好其他文化中的病人。
世界文化的多样性,特别是轴心时代以来各大文化的巨大差异和各自的辉煌表明了人向客观世界提问的多样性和各自提问的有效性。自公元前700年至公元前200年的轴心时代始,世界史是一部分散的世界史,各大文化(中国、印度、地中海、前玛雅)以自己独特的实践方式创造了自己的符号世界,并把自己所创造的这个符号世界认为就是客观世界,认为自己文化的真理就是客观真理。17世纪现代社会在西方兴起并向全球扩张,把分散的世界史变成了一部统一的世界史,世界各文化间也开始了巨大的矛盾、冲撞、交流、融和……最初,西方作为走向统一世界史的胜利者和主流文化,认为自己文化的真理是惟一的真理,其他文化都充满了谬误。这就是在19世纪占统治地位的文明与野蛮、科学与迷信、理性与愚昧的实际所指。各非西方文化最初作为统一世界史中的失败者,都先后程度不同地否定了给自己带来失败的传统文化,而师法取得胜利的西方文化,改造自身文化的符号系统,以解决现实的矛盾冲突,适应统一世界史的现代性要求。但由于处在一种相对“落后”的现实处境,因此,非西方文化基本上把自己的改造符号体系的活动视为一种追求新的客观真理的活动,把转向一种新型符号世界的活动视为一种走向客观世界的活动。西方文化经过几个世纪在各个方面与非西方文化的交往,同时在其自身文化内部的逻辑推动中,认清了一切文化,包括西方文化本身,都是一种符号活动。以西方文化为主流文化的现代性的创造,同样是一套符号体系。人类由现代性而来的方方面面和好好坏坏的得失,都要由现代符号体系来予以说明。只有认识到了人类的现代性实践是一种在现代性符号体系规范下的实践,符号世界与客观世界的关系才会敞呈出来。
六
当西方哲学认识到人面对的一直不是客观世界而是符号世界的时候,一方面改变了人一直以为自己是面对客观世界的错误观念,另一方面又使人陷入了新的矛盾窘境之中。
一切符号世界都是建立在客观世界之上的,正因为有客观世界的存在,人才能创造自己的符号世界,并根据客观世界修正自己的符号世界。然而,客观世界虽然存在,却只根据人的提问向人呈现自己的一面。依照这种符号世界与客观世界的关系理论,人是否能够认识一个纯客观的世界?
人是通过符号来认识世界的,任何一个行之有效的符号体系都是在几千年的实践中以特定方式向世界提问而积累、修改和定型的。这是一个相对固定的系统,人只有依靠这个系统才能认识世界,因此,认识世界的活动实际上变成了印证和发展这一符号系统的活动。符号系统的稳定性决定了人向客观世界提问的定向性。怎样才能保证人依靠符号认识世界的活动不是带有某种“偏见”的活动?
符号世界不是客观世界,这正是人认识到自己所在的符号世界的局限性的基础。然而,人类超越符号世界局限的努力也不过两方面:一是修改固有的符号体系,使之完善;二是放弃固有的符号体系,寻找一个新的符号体系来代替它。无论怎样,人都不能认识真正的客观世界,而只能认识一个个符号世界。如此看来,人的进步是否可以表述为从一套符号世界向另一套符号世界的变化?
客观世界只有一个,古往今来,符号世界却很多很多,说明着客观世界不是一个实体结构而是一个引力空场,是无,是空,是气。人以怎样的方式提问,客观世界之“无”就形成什么样的符号世界之“有”,客观世界的“空”就形成什么样的符号世界之“色”,客观世界的“气”就形成什么样的符号世界之“形”。我们是否可以这样以东方哲学的方式来解释客观世界与符号世界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