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鼎:戏说革命的浪漫主义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038 次 更新时间:2011-03-30 12:48

海鼎  

好长的时光里,在我的思想意识中,革命的伟人们都是乐观的浪漫主义者。因为读小学时正逢“史无前例”的、“天翻地覆慨而慷”的文化大革命,领袖的诗词成了尚读低年级的我们的唯一语文教材,老师说万岁领袖的诗词是飞机挂暧壶——水平之高无人可及,充满了革命的浪漫主义。尽管我们这些小把戏们把所学诗词背得滚瓜烂熟(忠不忠看行动!),但诗词中的“典故”、“神韵”等以及“深刻的思想性”、“精湛的艺术性”“高超的表现手法”……之类常不甚明白,老师解释说那是革命的浪漫主义的“内涵”、“外延”云云。于是“革命浪漫主义”深嵌脑瓜子中,虽然弄不清它的“内涵”、“外延”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这“知识”在脑袋瓜里装着便时不时会冒出来,有时,还会郢书燕说的“理论联系实际”。记得好象是1970年,刚上初一的我因母亲下放来到乡下,一天,在我们放学回家路上瞅见有热闹景点,便凑了上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缕的汉子坐靠着稻草堆上晒太阳,十几个大人小孩正围着嘻嘻哈哈地逗他。曾听人说过,此汉子出身大户人家,年轻时出国喝过洋墨水,故大家都叫他“留学生”,前几年被城里的单位整得癫(精神失常)了,被遣送回了老家。“留学生”显然是文癫子,从不打骂人,跟人讲话总是出口成章念念有词,大家便常拿他开心。果然,有人说:“你吹牛皮,说你会外国话,咋没听你说过?你吃了中饭吗?外国话咋讲?” 他似乎象鲁迅先生笔下的孔乙已告诉小孩茴字的四种写法那样来了精神,抹了一把在鼻孔里伸缩的鼻涕,说:Did you have lunch? “什么?滴油…烂去?你鼻孔在滴油勒!” 于是大家哄堂大笑。又有人问:“‘留学生’你中午吃啥了?”“红烧甲鱼头,清蒸螃蟹脚”。众人笑得几乎岔了气,原来他常捡别人扔掉的食物填肚,刚才正好撞上被人丢弃的甲鱼脑袋和螃蟹脚。大约被快活冲昏了头脑,少年的我也人来疯了,鬼使神差似地向正走来小伙伴大声嚷嚷:“嗬嗬!来看啊,革命的浪漫主义……”,还没说完感到脖梗上一热火辣辣的,接着脖领子被人揪住拽拉出了人群,原来妈妈正从公社(被借用)下班回来,听到我的“高论”赶紧扇了我一脖拐,拖走了我。若干年后,我仍记得妈妈当时那吓得刹白的脸,低声咆哮道:“不要命了,想当反革命!”后来想想真有些发毛,好再众人可能都被快活冲昏了头脑,失去了高度的革命警惕性,否则上纲上线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想起那个场景,倍感心酸,不堪回首年代的一代知识分子的悲惨缩影啊!)直到文革结束,我考上大学中文系,经过老师“授业传道解惑”和大量阅读古今中外作品才比较清晰地从理论上弄明白何为“革命浪漫主义”!

其实,革命的浪漫主义不光我国独有,也非我们的革命领袖的专利,好东西别人也喜欢,虽说中华民族聪明,但也不要小觑人家老外的革命浪漫之功力,人家玩起浪漫来一点也不逊色。比如:我们辽东半岛的那位用几十万志愿军鲜血染成友谊的近邻,看看人家领导人的浪漫主义的水平。以下材料据悉来自该国小学的课本的两篇课文:

一篇说的是该国的伟大领袖用38式步枪打下美帝国主义的飞机,大意是(本着为尊者讳,敬以X代其姓名): 在美国飞机的呼啸声,炸弹的爆炸声中,XXX将军拿过一支38式步枪” 来到洞口,只见数架美帝国主义的飞机,不停地来回投弹,每次飞过,都有爆炸在地上响起。XXX将军愤怒地拧起眉头,他看到又一架美国飞机准备从阵地上飞过,他举起了枪,瞄准了敌人的飞机。当敌人对准了我们的阵地,正在往下飞来时,将军开枪了。瞬间,一团巨大的火团,在空中爆发燃烧了,残骸纷纷落下。战士们欢呼起来。剩下的美国飞机惊呆了,他们再也没有勇气继续,纷纷向南方逃跑了。战士们在阵地上向着将军山呼万岁!(有网友说了 :在朝鲜战争时海盗式的美式战斗机的速度是每秒百多米,38式步枪能打中吗 ?那几率比瞎猫碰到死耗子都低。)

另一篇更浪漫神奇,说的是伟大领袖的接班人儿子居然用石子打下美国的间谍卫星:有关内容摘录如下:X爷爷抬头看看天空说:“如果世界真象这天空这么安静就好了,但是就有一些国 家,象美国,要搞乱这个世界,他们是罪人。”说着,X爷爷弯下腰,从花池里捡出一颗石子,然后看着天空说:“该死的美国佬。”说着他把石子奋力向上一掷。很快就见空中一颗卫星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强光,然后就坠落下来。“这是美国的间谍卫星,他们一直在平壤上空盘旋,侵犯我们的主权,我已经忍了很久了。”X爷爷愤愤地说。小朋友们都鼓起掌来,为祖国有这样的领导人感到自豪。一会X爷爷叫来秘书问:“那个卫星落到什么地方了?”“好像是龙川一带。”秘书说。X爷爷一怔,说:“赶紧派人去查,看有什么问题没有。”之后爷爷送我们到大门口,一直挥手到看不见我们。第四天我们听说龙川那边出事了,我们很紧张。而这时X爷爷叫我们过去。他依然那么慈祥,让我们坐下说:“战争总是要有牺牲的。为民族独立事业牺牲的人是伟大的。”他这时低下头说:“但我必须承认,我当时击落敌人卫星的行为太鲁莽了,我在这里向全国人们道歉。将向全国人民说明情况。”我们顿时热泪盈眶,多好的爷爷呀,他在跟敌人斗争过程中的小失误竟然被他记在心里,还道了歉,我们在将来的学习中一定向X爷爷学,学他老人家那宽广的胸怀,和不耻下问的精神。嗬!如此一代更比一代强的神奇,真令人瞠目结舌,当然,接下去第三代领导人恐又要弄出什么羞煞超人的惊世神功。

最近,利比亚风起云涌,成了全世界瞩目的中心。面对多国部队的飞机的呼啸和炸弹的爆炸声,卡扎菲领袖倒没有操起38步枪去瞄准,而是非常英明地进地洞。但并不等于人家没有革命的浪漫主义。最近,利比亚的一幅雕塑,经常出现在媒体上---一只粗壮有力的大手,坚定的攥着一架战斗机,机尾上写着USA。由于那只手的力量过于巨大,过于充满仇恨,竟然把美国的战斗机捏碎了。……第二次看见这尊雕塑的时候,电视屏幕上一边是卡扎菲在谴责着警告着,一边是一座高楼一样高大的一只手捏碎了美国飞机的的鼓舞人心的画面。……看见这尊雕塑的人们不禁要问:卡扎菲的一只手真的能捏碎美国的战斗机吗?(王俊义:《卡扎菲一只手能捏碎美国的飞机吗?》)甭管能否捏碎美国的战斗机,但人家这种大无畏的革命浪漫主义精神你不服还不行,这架势恐怕连能一掌把神通广大的孙悟空压到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如来佛都要自叹不如!

纵观古今中外,这样的例子大多大多,就如上面说的雕塑。当年,前苏联就到处矗立着列斯等领袖塑像;神州大地也曾遍布万岁领袖神采奕奕挥手向前的雕塑;那用38步枪打下飞机的伟大领袖虽长眠于水晶棺中,但人家顶天立地的铜像金灿灿的号称世界第一;叙利亚萨达姆的气势如虹的雕像也是遍地开花……。打住打住,欲知还有多少如此这般的“浪漫主义”,且听下回分解。

不过,伟大领袖们虽充满革命浪漫主义,但人家也懂得该现实时就现实主义。38步枪能打下飞机,但XXX将军并未放弃高炮飞机导弹,二代领袖虽能以石击星,但人家也竭力发展人造卫星、原子弹,人造卫星前两年真的送了一个上天,并宣布获得成功。美国、俄罗斯等国居然都说没看见,谁叫你肉眼凡胎呢!原子弹也试爆“成功”了。卡领袖尽管捏碎飞机气势磅礴,但人家也进口了诸多战斗机,并用它们来攻击示威人群和反对派武装。只是,在多国部队的飞机的面前,它们只好熄了火。

老百姓们自然也有浪漫主义,但更多的是现实主义。比如在我国,五十余年前的那场恒古少有的“大跃进”,上至国家领导人下至官员黎民曾经何等的浪漫:放开肚皮吃大食堂不要钱,土炉子满山遍野大炼钢铁,粮食产量翻着跟头上蹿到亩产十几万斤……,大放卫星,飘飘然然,以为马上就要迈进共产主义。其灾难的后果恐怕也是史无前例!经历了“大跃进”、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的饿肚子、受伤害、贫困落后,中国人民痛定思痛,就有安徽小岗村的冒死联产承包分田到户,从而引发了全国性的农业生产体制变革的现实主义;就有了摈弃惨痛阶级斗争而进行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现实主义;就有了融入世界潮流的呼声和要求的现实主义……!而在国外,就有了2003年,巴格达的萨达姆的一座座雕像在万众欢呼声,訇然倒地碎尸万段情景;就有了今春的令世界震撼中东、北非的茉莉花事件……。

打这样比方不知是否恰当:“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象对兄弟,当哥俩珠联璧时,便政通人和,民富国强!当哥俩貌合神离,便会政息人亡,国弱民穷!倘若伟大领袖们“浪漫”到要牺牲民众的利益福祉民主自由,甚至弄得黎民百姓噤若寒蝉,弊衣疏食,命似蝼蚁,还要高颂皇恩浩荡,高唱《全世界都羡慕我们》之类歌曲,那么这种“浪漫主义”可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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