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武昌起义,必然要说到大江报案。大江报实际上是一个小报,总编辑加编辑兼记者,拢共才有两人,一个詹大悲,一个何海鸣。这两位都是近代历史上特别出名的革命党和报人,前者一直激进,1927年大革命失败,这个老资格的国民党元老,居然被国民党桂系清党给杀掉。后者在二次革命时,扮演了一个武人的角色,在南京的抵抗中很是出了回风头,后来就颓废,变成蝴蝶鸳鸯派文人,在贫病交加中死去。
不过,在大江报案发之前,这两人的名头还不怎样响。时值清末,大江报碰过初上任的端方,惹过新军统制张彪,让总督瑞也很不愉快,报馆从总编、编辑到会计并门房,都没有辫子。但是,真正让大江报倒霉的,却是两篇不长的短文时评。
一篇是何海鸣写的《亡中国者和平也》,一篇是黄侃写的《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特别是后一篇,虽然仅仅不足300字,但光一个标题,就吓煞个人,摆明是在鼓吹革命造反。黄侃后来成了国学大师,但在当时,却是一个激进得不得了的新军士兵。这篇文字,据说是他在跟詹大悲喝酒,酒酣耳热之际,一挥而就的。当时虽然报禁已开,但这样的言论,明摆着是“煽动祸乱”,没法让当局无动于衷。当然即便如此,实情也可能如当时的舆论所说,大江报无非是平时零碎得罪了当道,此时借这两篇过激言论开刀罢了。
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湖北的地方官在挨骂的时候不敢动作,非得抓住把柄才能处罚报人,说明这些地方官还是讲规矩的。
据跟《申报》齐名的《时报》报道,当大批的警察赶到报馆,当事人一个都不在,詹大悲和何海鸣都是后来陆续捕到的。詹大悲先落网,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拒不告诉警方,何海鸣在何处。对于《大乱者救中国之妙药也》一文,说是来自外稿,作者不知。要打要杀,他一个人扛着。后来落网的何海鸣,也不含糊。《亡中国者和平也》一文,署名一个“海”字,按说他不认账也可以,浑赖就是,但是他认了。不仅如此,两人在法庭上,都理直气壮,报道中经常会出现两人当庭“大怒”的字样,法官倒是一点怒不起来,唯唯诺诺。
大江报案引起了全国舆论的关注,武汉报界和各界团体,纷纷为大江报说情。而武汉以外的报纸,更是天天冷嘲热讽,旗帜鲜明地站在大江报一边说话。甚至还恶心湖北政府说,抄查当日,报馆买的一担西瓜,也被警察给吃了。大江报的读者,连日到报馆门口“凭吊”,门口堆满了“安慰之纸条,哭吊之短文”。一时间,湖北官方很是被动,声名大坏。
当然,既然起诉了,不判是不行的。大江报这样的文字,如果按字面抠的话,也的确违反了当时的报律。碍于舆论,此案判得相当轻,仅仅对詹、何二人课以罚金800元,两人没钱缴纳,也不想缴纳,故判刑一年半抵交,大江报被判永远不得出版。其时,已经是1911年的8月,离革命爆发没几天了。
此案毕竟属于因言治罪。这种伤害言论自由的恶事,在当时名声很坏。詹、何两人的坐牢,实际上起到的是一个昭示当局丑恶的作用。所以,即使能够弄到钱,这两人也是不会交罚金的,就是要坐牢。两人坐牢了,文戏完了该武戏上场了。革命党人的起义虽没有按预定的计划展开,但包括黄侃在内的新军士兵,还是用手里的枪,赶跑了瑞,将詹大悲与何海鸣接出了监狱,大江报隆重复刊。
但是,复刊后的大江报,转过年来,就再次被查封,这回干事的是首义元勋黎元洪。罪名是大江报鼓吹无政府主义,主张除去政府,不要法律,甚至废除婚姻,不要家庭。跟清朝的总督不同,此番查封,黎元洪是要把主笔政的何海鸣抓住就地正法的。军警到报社时,何海鸣正在大舞台串戏做票友,闻讯,一溜烟走了。
革命之后,原来的同盟会同志已然分裂,而黎元洪跟依然坚持同盟会立场的人,对立日益明显,这些人(其中包括玩世不恭的何海鸣),对这个现任副总统,也愈发不恭敬,成天渲染他被从床下拖出的段子。人要脸,树要皮,况副总统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