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体是人类古老的梦想和实践。人们基于血缘关系组成家庭、氏族，并在生活和劳动过程中通过共同语言、崇拜，相互认同和彼此合作，形成部落、部落联盟等共同体，继而由自然共同体过渡到国家等社会共同体，直到现代社会形成国家、政党、军事联盟、区域联盟等共同体。当国家等规模较大的共同体，将命运与共作为共同体的重要价值，将人类共同利益作为共同体的核心内涵，就更易凝聚人类群体的力量，更易共同抵御自然风险和社会危机，更易求同存异去实现共同目标，进而更好地维持和延续人类生存，提升人的社会价值。

一、国家演化是社会共同体的升级

国家发展遵循着规模扩展和性质提升的规律在运行，当量和质协调统一时，作为共同体就从内涵和外延得到新的提升。

1、 外延扩展强化国家功能

规模上，从部落国家到城邦国家，从分封割据国家到中央集权国家，从近现代民族国家到当代主权国家，不同时期的国家由部分区域扩展到广袤地区，由弱变强，人口规模也不断扩大。

功能上，伴随部落国家走向城邦国家，重点建立健全了军事、司法和经济职能，此后的各类国家完善和强化了各方面职能，并由弱变强、由部分到全面，健全了职能。

程度上，按照早期国家、成熟国家、完备国家的逻辑在发展。完备国家包括现代国家的武力垄断和独立主权性质等特点。

2、内涵蜕变提升国家形态

按照马克思关于国家的学说，国家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从原始部落到现代国家，国家性质的变化源自生产资料被谁占有的矛盾，以及由生产力所决定的劳动关系。

原始部落后期已有武装力量，但国家处于萌芽状态，仍是原始公有制和共同劳动的社会形态。

城邦已成为国家，它是以奴隶主占有生产资料和奴隶劳动为基础的国家形态。

封建国家规模壮大，主要是地主或封建领主占有土地，农民或农奴进行劳动的国家形态。

资本主义国家向着民族和主权方式发展，它主要是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雇佣工人劳动的国家形态。

社会主义国家在与资本社会并存中各有特点。我国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坚持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基本经济制度，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的国家形态。

国家质变体现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形态变更规律。马克思认为，随着生产力的高度发展和社会的高度组织化，阶级差别将会消失，国家也将失去其存在的必要性，最终走向消亡，国家的消亡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但在国家消亡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跨越国家、民族、宗教信仰等的共同体。现代国家发展，正在向着巩固大国地位和区域性组织发展，如东盟、非盟、阿盟等。欧盟建立的较早，发展的也最为典型，具备了现代国家的许多要素，如共同的宪法、法律、司法机构、议会、货币以及对外事务的协调，超国界的共同主权在增多，法国还提出建立欧洲军队，因而欧盟是具有超越国家的政治实体。

尽管历史前进的大方向是明确的，但自16世纪起延续几百年的新老殖民扩张，从规模和程度上都扰乱了一般国家的发展规律。二战后许多殖民地纷纷独立，形成许多规模各异的国家，殖民主义也呈现出新的形态。上述阶段的特殊发展，也在规律范围之内，属于规律里难免的曲折过程。

二、殖民扩张延缓了国家进程

1500年前，人类基本生活在彼此隔绝的地区，各民族和国家经历的多是相对平行的历史，严格的全球意义是从哥伦布、达·伽马和麦哲伦远航探险开始的。从此，国家发展经历了数百年的帝国殖民扩张和帝国霸权扩张。这种殖民扩张、侵略，似乎将欧洲或者更大地区置于帝国的殖民统治之下，有表面统一的假象，其实它是虚幻的共同体，不是为了人们的共同利益，而是以损害多数人利益为代价满足少数人的利益。

1、欧洲殖民扩张和美国霸权扩张

欧洲殖民扩张从1500年开始到两次世界大战期间。大航海为欧洲殖民扩张提供了条件，也开启了全球化。欧洲列强对其他地区进行野蛮的殖民掠夺、占领和侵略，导致全球范围的不平等和冲突，西方大国在武力掠夺和殖民中实现崛起。在威斯特伐利亚条约前，欧洲大国在殖民掠夺中，分配不均，相互撕杀。条约之后有了秩序，变为统一的殖民扩张。但两次世界大战昭示欧洲殖民扩张的崩溃。在旧殖民统治的衰退中，殖民主义者企图对获得政治独立的国家继续进行控制、干涉与掠夺，保持新生国家对原宗主国的依附性，维持旧的国际不平等关系和国际经济旧秩序。新殖民主义对已获得政治独立的国家主要实行政治控制和经济渗透。有专家认为，西方的“隐性殖民”，政治上要求非洲、拉美、发展中国家实行民选，并将其等同于民主制度，因为他们有能力掌控选举结果，选出亲西方的人；经济上要求实行完全的自由市场经济，如非洲经济的大多数依然控制在国外资本手里。[1]新旧殖民主义虽然采取了不同的统治方式，但其本质都是以金融资本统治为基础，对发展中国家实行掠夺、控制和压迫。

美国霸权扩张。美国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发展起来，到“二战”结束时，美国经济实力达到世界巅峰，并一直维持至今。美国政府曾试图向世界证明，在其领导下的国际组织会终结欧洲的帝国制度。事实上美帝国的权力扩张是在欧洲帝国殖民基础上，以新形式重新收复原来的殖民地国家，表面上保障“独立”，实际在用新方式掌控和扩张权力。美国之所以没有像欧洲那样的殖民扩张，一是到20世纪初欧洲列强已对世界领土瓜分完毕。二是美国也曾参与殖民掠夺，已拥有广袤的国土和丰富的资源，不再必须通过海外殖民地扩张来满足本国的经济发展。三是殖民地人民的解放事业和经济发展已形成历史潮流。因此，霸权扩张成为美国的特点。美国在世界到处建立军事基地，继而形成军事霸权、美元霸权、科技霸权和文化霸权，霸权主义加剧了全球不平等和冲突。美苏冷战后，北约作为美国霸权的代理人，推行东扩，强化了美国的战略竞争优势。美国到处挑起战争或代理人战争，进一步强化冷战思维，增大了国际安全压力，全球治理碎片化，世界秩序持续混乱不堪。

2、殖民扩张和霸权扩张的影响

欧洲殖民扩张和美国霸权扩张造成人类灾难，打乱了国家发展与演化的进程，破坏了多文明世界的正常演进。

殖民扩张和霸权扩张造成的统治是完全虚幻的共同体，只有利殖民统治者或宗主国的发展，有利霸权国家的发展，有利特定或者一部分人的发展，而不利于殖民地、附属国和受霸权打压国家的发展，不利于大多数人的发展。不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矛盾的真正解决，反而给更多发展中国家及其人民套上了新的桎梏。但最终，新老殖民主义者的美梦也都破灭。

扩张造成人类灾难。帝国殖民统治世界是粗暴的武装殖民，从全球吸血，维持自己的霸权。扩张中的冲突和战争，造成宗主国和殖民地、附属国截然不同的社会政治环境，少数人的奢华是建立在殖民地人民的痛苦之上，这种状况在帝国编造的话语体系中还被合理化。尽管殖民地人民奋起抵抗，进行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运动，但殖民主义的恶劣影响远未退去。中国传统的治国理政思想蕴涵着国家发展的智慧。如“天下大同”、“民为贵”等。中国在秦始皇统一战争后，所设36郡一视同仁，没有宗主国与殖民地那样的区别。如《汉书·地理志》记载，巴蜀广汉作为36郡之一，当地财产未被掠夺，与各郡一样，安享本地的富饶和果实。考古出土的秦简否定了秦暴政之说，其中记载到，征兵时家里必须留一个男丁赡养老人，身高不足1.3米可免兵役，每年二月不许进山砍树和捕杀幼鸟，就连罪犯每天劳动都会得到八钱工资，秦提倡男女平等，把活人陪葬改成兵马俑等，很多人性化的秦律沿用很久。正是因为中国“天下大同”的智慧和平等治理理念深入人心，秦以来的中国，虽然历经风雨，但“大一统”从思想、内容和形式上一直维持到今天。

殖民帝国对他国的侵略、肢解和分裂。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国家兴衰更替伴随着领土扩张与收缩，其中，有些国家以其强大的军事实力和政治野心，不断向外扩张，对他国侵略、肢解、分裂。从16世纪开始，英国通过殖民扩张和贸易掠夺，逐渐建立起遍布全球的殖民地体系。斯图尔特·莱科克的研究指出，英国曾侵略了地球上几乎90%的国家，从美洲的新英格兰到非洲的好望角，从印度的孟买到澳大利亚的悉尼。在英国旗帜几乎插遍世界每一个角落的背后，是无数被压迫民族的苦难和泪水，是英国对全球资源的无情掠夺和剥削[2]，可以说，英国是世界上殖民地最多的国家。截止2022年，共有65个国家宣布从英国获得独立[3]。这个时期国家规模的变迁，是殖民帝国侵略扩张和殖民地人民的觉醒和革命的反映。

扩张导致文明倒退。殖民帝国、霸权帝国用虚假的谎言、制度、普世价值，将自己包装成现代文明，貌视高不可攀，其实是虚伪、双标、野蛮。真正文明人的强大，会善待野蛮人；但野蛮人如果强大，并不会与其他人共享生存机会。从一些战争中就能看到许多掩藏在表面下的真实和本质。孟德斯鸠说，一旦人类政治活动丧失人性的温度，便会退到丛林般的野蛮状态。

新旧殖民扩张美梦破灭。殖民扩张将广大被殖民国家的发展利益截留到个别帝国的“胡同”，企图以一国霸权来统治世界。今天的事实证明，殖民者的美梦并未实现。欧洲未能一统天下， 法国亦未能称雄欧洲，英帝国霸业衰落早成定局，即便强大的美国，在冷战后企图建立永久的单极世界，但至今也未能实现梦想。国家发展的趋势不可阻挡，但殖民扩张延缓了国家向真正共同体发展的进程。

三、共同体的必然趋势和方向

人类社会发展已表明自然共同体到社会共同体的历史过程，未来发展也将展现真正共同体的必然趋势，即以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为特征的联合体。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反映的正是这个必然趋势代表的方向。

1、国家演化与共同体理想相互映照和发展。共同体理想在发展，国家演化亦步亦趋，向着更大范围发展。从柏拉图的理想国到儒家的天下大同理想；从亚里士多德的共同体终极价值追求到洛克安居乐业的社会组织；从康德世界公民主义理想到马克思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在理想之光照耀下，经历着自然共同体、传统共同体、虚幻共同体、世界共同体，进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和实践。

共同体理想为国家演化提供着方向指引，不同时代沉淀的各种共同体架构经验，推动着社会向前进步。然而，源于新老殖民主义扩张和虚幻共同体，使得现行世界的矛盾更加凸显，民族超越国家界限威胁国家功能，国家难以解决超出国界的重大灾难和战争等毁灭行为，国际性组织和秩序不进则退，涉及国际和世界性的协调决策机制在失灵。

2、危机深重的世纪潜伏着巨变动能。本世纪行进不到1/4时间却已危机频现，2001年911恐怖袭击事件，2001年10月阿富汗战争，2003年伊拉克战争，2008年金融危机，2010年阿拉伯之春，2011年占领华尔街运动，2018年美国挑起贸易战和科技战，2020年疫情大流行，2020年底英国脱欧，2022年俄乌冲突，2023年巴以战争……这一串串事件和战争令人深思。特别是美国支持种族灭绝的行径和拱火战争，暴露其双标和虚伪面目。霸权主义带来的深重灾难，“礼崩乐坏”，把世界拖到动荡和巨变的前夜。世界变乱交织之时，恰遇人工智能引领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而技术的变革必将对未来人类社会各方面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世界走到必须要改变的路口。

3、应对全球危机孕育出共同体发展的机遇。按照殖民扩张中大国兴衰更替规律，美国将中国作为战略竞争对手并极限施压。这不仅让越来越多的人认清了新殖民主义、霸权主义赤裸裸的“双标”面孔，也使得人们从层出不穷的矛盾中预感到旧秩序的末日。中国一再声明不称霸，主张多边合作，维护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致力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出共建“一带一路”，合作共赢。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机遇和方向，正是历史的必然和世界的希望。

历史是试错的过程，从来都是单向道，没有错而重返的可能。但历史同时也是一面镜子，可让我们在对照中拔正航向。现在的世界，真正应关注的是自然灾害、病毒、核武、人工智能失控等各种威胁。据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2024年6月4日的报道，在过去12个月里，极端高温天气导致数万人死亡，但实际致死人数可能高达数十万甚至数百万[4]。一场疫毒流行若稍欠防范就会致死几十万上百万人。这些才是被忽视的对人类的真正杀手。其实，社会主要矛盾已从国家之间、人群之间转移到人类与自然等方面，包括人类与气候变暖的生存环境威胁、AI急速进化可能带来的威胁等之间，这些矛盾都亟待各国共同应对，而少数国家总难摆脱过去传统的冲突思维和国家战争思维，诱导人们走向误区甚至相互残杀。局部地区冲突和战争的胶着，全球失序和治理失灵，正在惊醒人们。国家需要以宽广胸襟超越隔阂冲突，人类应当朝着命运共同体坚定前行，才能走向持续和平与发展之路，进而从必然王国走进自由王国，迎来自由人联合体的曙光。

参考资料：

[1]郑若麟：对“隐性殖民”的斗争才刚刚开始，https://m.163.com/v/video/VBK347JJ9.html 2025-01-03

[2]世界历史上，侵略别国最多的十个国家，经常以大欺小，以强欺弱，文才讲历史，2024-08-06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806410823735830275&wfr=spider&for=pc

[3]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从英国获得独立的国家有多少？Peihua 2024-01-08 https://www.meipian.cn/4zt66mw5

[4]警惕这一隐形杀手｜极端高温致数万人死亡，IFRC提供人道援助，2024-06-04，IFRC 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

（该文是作者邵春堡参加“成渝地区高校国别研究智库联盟2024年会”上的主旨报告，近日稍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