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曾在非洲拥有庞大的殖民地并驻军，但近年来，却屡遭非洲国家驱逐，要求限期撤军，这背后原因有四：非洲国家追求真正独立、法国反恐行动未见实效、外部势力加大在非洲的角逐以及法国大幅调整对非军事战略。需注意的是，法国撤军并不意味着这些国家的安全问题已经解决，非洲安全局势依然严峻。但非洲国家在寻求安全与发展的道路上，应有更多自主选择的空间。法国撤军，为其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自我、重塑命运的机会。
近年来，一波要求法国撤军的浪潮正在席卷非洲萨赫勒地区，继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和乍得之后，岁末年初科特迪瓦和塞内加尔又向法国下“逐客令”，要求法国撤出驻扎在其国家的军队，收回法国的军事基地。法国这个昔日的殖民大国在非洲的影响力正面临数十年来最严峻的挑战。
2024年12月31日，科特迪瓦总统瓦塔拉发表新年致辞时正式宣布，法国在阿比让的军事基地将移交给科特迪瓦军队。瓦塔拉称：“我们决定有组织地协助法国军队撤出科特迪瓦。从2025年1月起，位于阿比让布埃港的（法国）海军陆战队第43营营地将移交给科特迪瓦军队。”法国国防部网站显示，法国目前在科特迪瓦驻有900名军人。
同一天，塞内加尔总统法耶也在新年致辞中正式宣布，他已下令军方制订新的安全和防务合作方案，包括“自2025年起终结在塞内加尔的所有外国军事存在”。就在几天前的12月27日，塞内加尔总理松科宣布政府将关闭“所有外国军事基地”。外界认为，这一声明是针对法国的，因只有法国在塞内加尔有军事基地。法国国防部网站显示，法国目前在塞内加尔驻有350名军人。
法国曾在非洲拥有庞大的殖民地，其面积约占非洲总面积的三分之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民族解放运动的大潮中，法属非洲殖民地纷纷独立。然而，法国为了维系在非洲的利益，继续控制新生的非洲国家，法国与加逢、刚果（布）、马达加斯加、乍得、中非、科特迪瓦、塞内加尔、吉布提等14个非洲国家签订防务协定，与20来个非洲国家签订军事技术合作协议。最高峰时，法国在非洲共有6万驻军和近90个军事基地。自1964年到2014年，法国对非洲国家共发动了52次军事干预。法国是名副其实的非洲“宪兵”。
2014年，法国打着反恐的旗号，在非洲遂行代号为“新月形沙丘”军事行动，即把在马里的“薮猫”反恐行动，扩大到整个萨赫勒地区，与马里、毛里塔尼亚、尼日尔、乍得和布基纳法索等5国协同作战，共同打击国际恐怖主义活动。在高峰时期，法国在萨赫勒地区部署有5100名军人，装备7架“幻影”型战斗机、20余架各型直升机和500多辆各型装甲车。然而，随着萨赫勒地区地缘政治的剧变和地区国家政权的更迭，法国被迫于2022年2月从马里撤军。2022年11月，法国总统马克龙正式宣布结束“新月形沙丘”军事行动。接着，布基纳法索和尼日尔先后于2023年1月和8月又要求法国撤军。2024年11月，乍得宣布终止与法国的防务协定，要求法国于2025年1月全部撤军。岁末年初，科特迪瓦和塞内加尔又正式宣布收回法国军事基地，要求法国撤军。
近年来，法国为何屡遭非洲国家“逐客令”，要求限期撤军，交还军事基地，究其原因，主要有如下四条。
一、非洲国家正在追求真正的独立。近年来，在新一轮全球化和国际竞争持续演进的新形势下，随着自身实力的提升，“全球南方”集体觉醒，寻求政治自主和联合自强，在国际舞台上不再盲目追随西方国家，更加自主地表达自己的政治立场和诉求，展现了应对西方霸权挑战的决心和能力。在“全球南方”集体觉醒的背景下，非洲国家，特别是萨赫勒地区国家，敢于对法国说“不”，追求真正独立，谋求自主发展。乍得外交部长库拉马拉就终止乍法防务协定发表的声明具有代表性。库拉马拉说，乍得政府是经过深思熟虑做出这一“具有历史转折意义”决定的，“法国……现在必须考虑到乍得已经长大、成熟，考虑到乍得是一个非常珍视主权的主权国家。”这里的关键词是“主权”。库拉马拉的言论表明，萨赫勒地区各国已经不再满足于象征性的独立，他们现在追求的是真正的独立。塞内加尔总统法耶2024年11月接受媒体采访时称，塞内加尔已经独立64年，是一个独立国家，一个主权国家。法国军事基地在塞内加尔的存在与塞内加尔国家主权不相容。法国应考虑脱离这种军事存在的合作关系，建立一个富有成效、特殊且全面的伙伴关系。
二、反恐行动未见实效。法国在萨赫勒地区遂行的“新月形沙丘”反恐行动，不仅成效不佳，而且恐怖活动愈演愈烈，“圣战”分子除在萨赫勒地区继续活动外，恐怖活动现已扩展到几内亚湾。布基纳法索目前仍有高达40%的国土被“圣战”分子控制。越来越多的非洲民众清楚地认识到，法国以驻军为手段，在非洲大肆干涉内政、攫取资源、谋求私利，而当地民众的生活却陷入了深渊，贫困如影随形，百姓流离失所，腐败现象猖獗，种族矛盾尖锐。近年来，非洲舆论、社交网络和官方媒体对法敌对情绪越来越强烈，反法浪潮持续高涨。从尼日尔到乍得，民众经常举行反法示威游行，反对法国干涉内政和新殖民主义政策。就是在法国国内，越来越多的法国人也反对法国在非洲长期驻军。法国一家咨询公司为《费加罗报》做的一项民调显示，61%的法国人反对法国在非洲继续保持军事存在，只有36%的法国人同意为反恐而保持军事存在。
三、外部势力加大在非洲的角逐。非洲地域辽阔，物产丰富多样，近年来经济又快速发展，成为外部势力角逐的重要场所。特别是俄罗斯近年来加大对非洲国家外交、经贸和军事关系的工作力度，尤其是其雇佣军“瓦格纳”在非洲十分活跃，在尼日尔、乍得和中非都有“瓦格纳”的身影，呈现出“法退俄进”的局面。引人注目的是，近年来土耳其加大对非洲国家的工作，在非洲的影响力越来越大。除经贸合作外，土耳其已在非洲设立37个军事办事处，与多个非洲国家签订安全协议，向20多个非洲国家提供武器装备，向尼日尔、乍得等国提供军事援助，为马里和尼日尔安全部队提供反恐训练和技术支持。另外，在“一带一路”倡议和中非合作论坛框架下，中国也加大对非洲的工作，这不仅让非洲国家得到实惠，同时中国高质量发展的道路为非洲国家提供借鉴。因而，俄罗斯、土耳其、中国以及美国、印度、以色列等国对法国在非洲的地位形成了不小挑战。
四、法国大幅度调整对非军事战略。面对全球战略重心东移、战争重返欧洲大陆和“全球南方”集体觉醒，法国已调整军事战略，重点关注欧洲和印太，逐步淡出非洲。2023年2月，法国总统马克龙发表对非政策演讲时说，非洲大陆不再是法国的“后院”，“法非特殊关系时代已经结束。”法国将“明显减少在非洲的军事存在”，法国在非洲的军事基地或将转变为“军事院校”，或将转变为法与有关国家共管的“联合基地”。但面向印太地区的法国在吉布提的军事基地不在此列。2024年8月，法国正式成立非洲司令部，负责非洲地区的战略筹划和行动设计、驻军的指挥调度，以及当地舆论环境塑造等。2024年11月，马克龙总统年初任命的非洲事务特使尚马里·波提交报告，建议大幅度调整法国在非洲的军事部署。据媒体透露，除在吉布提保持现有1500名驻军外，将从驻加蓬370人、科特迪瓦900人和塞内加尔350人全部减至100人，将从乍得1000人减至300人。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马克龙总统非洲事务特使的报告墨迹未干，乍得、科特迪瓦和塞内加尔就向法国下“逐客令”，要求法国限期撤军，交还军事基地。估计，不久的将来，加蓬也会加入要求法国撤军的行列。届时，法国将在非洲仅保留吉布提一处军事基地。
需要注意的是，法国的撤军并不意味着这些国家的安全问题已经解决。非洲的安全局势依然严峻，恐怖主义、极端主义、民族冲突等问题仍然困扰着许多国家。然而，非洲国家在寻求安全与发展的道路上，应该有更多自主选择的空间。法国的撤军，为非洲国家提供了一个重新审视自我、重塑命运的机会。非洲的未来应该是非洲国家自己的未来，而不是依附于外部势力的牵制。非洲的未来，需要真正的独立自主，需要远离外部的殖民阴影，寻求更加平等的国际关系。
（作者为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