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勇:中国边疆史研究决不能盲从西方话语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656 次 更新时间:2024-09-19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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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建勇  

20世纪80年代至今,受后现代、后殖民理论影响,部分西方学者依托民族国家叙事宣扬“中国乃汉族国家”,用所谓殖民话语解释中国历代王朝对新疆、西藏等边疆地区的治理。他们不仅否认新疆、西藏等地区是中国领土的历史事实,还攻击新时代中国的边疆治理政策。因此,有必要对其进行辨析。

制造“民族国家陷阱”

西方学者“中国乃汉族国家”的论调,恰恰反映了其民族国家观念下的研究范式。基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预设,他们将新疆、西藏置于中国之外。

1840年以后,伴随着条约体制与民族国家体系的冲击,民族国家建构叙事对中国影响甚大。近代以来,中国的政治精英、知识精英基于“追赶”的心态,不免模仿西方民族国家观念来塑造国民、建构国家。进入21世纪,随着中国持续发展并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越来越多的国内学者开始反思:从传统王朝国家体系的“大一统”理念转向民族国家体系的“均质化”观念,是否符合中国历史演变的实际情况?事实上,近代民族国家体系的建构及成员国相互承认,应被视作特定历史阶段的现象:民族国家的排他性治理权力形成于具体历史场景(近代欧洲),伴随着欧洲国家的殖民扩张,通行于欧洲的“特殊主义”国家形态演变为风靡全球的“普遍主义”世界体系。中华民族概念之所以能够引起长时段、大规模的论辩,乃因学者们一直希冀将中国的历史和经验装进信奉“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民族国家概念体系去呼应西方理论,而以西方的历史经验提炼的宗教、族裔民族理论与中国的历史事实差距过大,无论怎么“削足”,终不能“适履”。

中华民族并不是西方经验意义上的“民族”。西方经验意义上的民族,是在文艺复兴以后王权与教权的反复争夺中形成的。因此,以西方世界经验提炼的民族概念不仅不能解释中华民族的内涵,反而制造出无数麻烦。如汪晖所言,这一理论无法解释那些并不依赖宗教或至少一神教立国的大型政治共同体与民族的关系,也无法解释王朝制时间与直线时间之间的关系,以及现代中国对于历史上长期存在的郡县制国家及其文化、政治传统的“复制”(也是再造)。

正如恩格斯所批判的那样,即便在欧洲,也“没有一条国家分界线是与民族的自然分界线,即语言的分界线相吻合的”;新建立的国家仅仅在理论上是一个单一民族国家,他们和欧洲历史上的君主制国家一样,都是多民族的。就此而言,西方学者以近代国家形态来想象、理解古代国家,用民族国家观念来审视中国的历史疆域,宣称“长城以外非中国”,本质上是在制造“民族国家陷阱”。民族国家世界体系及其赋予的方法论会在基本的“中国”问题上难以自洽:学者研究当前某一地区的历史,考察其历史疆域之演变,往往不自觉地使用自己所处时代的话语体系、叙事方式去框套历史疆域形态,这种硬搬过来的民族国家世界体系中的领土原则,自然与中国疆域形成发展的历史事实方枘圆凿,与中国历史疆域观更是扞格难通。

以殖民话语框套中国历史

“因俗而治”是中国历代中央王朝治理边疆的基本政策,“修其教不易其俗,齐其政不易其宜”则是该政策的核心。中央王朝往往保留或改革当地基层治理体制并引入相应的管理机制,具体措施包括设置军政合一的中央王朝派出机构总揽治理大政、实施世袭的册封体制和建立羁縻府州体制等。“因俗而治”的羁縻政策与历史时期国家政治、社会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有利于中央王朝在边疆施政并维护当地社会稳定。

然而,在西方殖民话语体系下,一些国外学者把古代中国描绘为一个与近代英、法、德、日等类似的“殖民帝国”,而中国王朝国家对新疆、西藏等边疆地区的治理与经营亦被视为“殖民活动”。例如,有西方学者将法国对北非地区的殖民统治与中国对西藏的治理进行对比,称“任何一个去过西藏的人从多个方面都可以感受到西藏是中国的一个殖民地,同时,任何一个熟悉法国在非洲的殖民经历的人,不禁会将这两者拿来进行对比,并可以观察到两者具有诸多相似之处”。又如,美国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中亚一高加索研究院主持撰写的《新疆问题》报告提出,1759年清朝对新疆的“再征服”历史,是更广大的世界殖民史进程中的一部分,它可以与俄国在中亚的扩张,法国征服阿尔及利亚,以及英国殖民印度等一系列政治事件相提并论。

显然,西方学者认为中国“殖民”新疆、西藏等地区,源于他们以近代西方历史语境解释中国历史疆域的形成历程。欧洲绝大部分近现代国家的建立,是以民族国家形式从帝国(如奥匈帝国、奥斯曼帝国、神圣罗马帝国)或殖民帝国中分离出来、独立建国的结果,“帝国”、“殖民”已成为其历史记忆的一部分。中国则是基本保留前近代疆域的现代国家,一些西方学者将这种“令人吃惊的统一”看作“中国的神话”。因此,以近代西方经验框套中国的历史变迁,自然无法解释古代中国的王朝更替与文明延续问题。

与近代西方国家的扩张拓殖不同,中国历代王朝凭借“大一统”、“天下观”、“华夷同源”等理论,致力于将“诸夏”与“四夷”联为一体。历史上,华夏边缘地带的区域文明板块如“东北渔猎耕牧文明”、“北方草原游牧文明”、“西域绿洲农牧文明”、“青藏高原农牧文明”等,为中国历史疆域的形成注入不竭动力。受地理环境和社会经济形态影响,各区域文明板块开创了各自的早期历史文明支流。这些支流在历史的长河中交相融汇,遂成主流,共同缔造了中国疆域、中华文明和中华民族共同体,并赋予古代中国各王朝和政权文化继承性与疆域连续性。

为干涉中国内政寻找借口

西方学者的殖民话语和民族国家叙事的影响并不局限于学术领域,其研究结论被反华势力利用,成为煽动分裂中国的理论基础。尤其需要关注的是,在当前美国“遏制中国”的战略大背景下,西方反华势力不断围绕新疆、西藏等地区炒作所谓“殖民主义”,进而制造“强迫劳动”、“文化灭绝”等所谓“议题”,歪曲抹黑中国边疆地区的开发治理。

首先看所谓“殖民主义”。长期以来,所谓“世维会”、达赖集团及其“西方朋友”向西方国家政府、议会进行游说,指责中国政府在新疆、西藏等地存在侵犯人权的行为,他们还将汉族进入新疆、西藏视作中国政府对当地的“殖民”。按照学界通行观点,殖民是指比较强大的国家采取军事、政治和经济手段,占领、奴役和剥削弱小国家、民族和落后地区。一方面,新疆、西藏历史上就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并不存在殖民的问题。另一方面,新中国对新疆、西藏的治理,从来不求索取,反而在70余年的治理进程中,通过对口支援、区域协调发展、财政转移支付等政策,投入巨大财政资金,推动新疆、西藏地方社会的全面发展进步。

再看所谓“强迫劳动”。改革开放以来,新疆有部分少数民族人口从区内走向区外就业。这原本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全国各援疆省市通过转移就业,帮扶各族群众摆脱贫困的重要途径,却被一些西方反华人士诬称为“强迫劳动”。事实上,转移就业并非仅存在于新疆,中国其他地区如云南、广西、宁夏等省区长期将“做大劳务经济蛋糕,推进劳务输出”作为脱贫的重要途径,在充分尊重各族群众就业意愿和需求的基础上,帮助各族群众过上幸福生活。

最后看所谓“文化灭绝”。近些年,一些境外反华势力捏造事实,诬称新疆、西藏等地推广普及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旨在消灭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和文化传统,实施“文化灭绝”。众所周知,学习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每个公民的权利和义务。不仅中国,世界其他国家也是如此。中国政府大力推广和规范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同时,依法充分保障少数民族学生学习本民族语言文字的权利,有效促进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传承发展。此外,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在教育、司法、行政、社会公共事务等领域亦得到广泛使用。所谓“文化灭绝”完全是罔顾事实、颠倒黑白。

民族国家体系、殖民主义理论等产生于特定环境和经验条件下,并不具有历史应然的超越性。在研究中国边疆历史时,我们应立足于中国从古至今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主流趋势和基本事实,切不可简单套用西方概念、移植西方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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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历史评论》2024年第4期,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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