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您都快奔‘七张’(70岁)去了,今后有什么打算?”提问者是我的姨表妹婿。记得那是2016年冬,姨表妹夫妇俩到燕郊养护中心看望我父母,我们恰好在那里相遇:“快到六十的时候就考虑过啦!增加业余爱好,强化体力智力,退休后入住养老院!”2023年11月初,我果然搬迁到昌平一家大型养老社区。此间经历,对境遇相似的“五零后”或许稍具参考价值。
八年健身
2015年春的一个晚上,我穿过停在路边的汽车去往人行道,被废弃的铁质路障基座绊了一下。踉踉跄跄之时还想调整步伐,却已然趴倒在地。次日下乡调查,先到机场与课题组老伙伴会合,他们的反应令人哭笑不得:“你不简单啊,竟然没有摔骨折!”我猜想,这是因为其中一位曾经一跤跌断了腕骨。由此也提醒我:第一,应当庆幸,多年来没有停止过运动,平均每周游泳2次。为了从事藏区发展研究,还于2000-2011年间,每周末带着登山手杖前往香山,至少上下“鬼见愁”一趟。第二,自己的腿脚已不似想象的那般灵敏,跌倒无疑是机能退化的一个警报。为了防止更严重的事件发生,必须采取行动。于是多管齐下,通过电话、短信和电子邮件联系一位“95世妇会”老友,请求把我引荐给健身教练。之所以向这位老友求助,是因为她早就跟着教练健身,成功地挺过了癌症的袭击(参见拙文:《聪慧的病人:一个健康经济学案例》,https://mp.weixin.qq.com/s/9nMyHIfZ49kZQ5eMtldoSQ)。
同年5月中旬,我们俩分别返回北京,老友带我去大屯北路的一家健身俱乐部见教练。头一堂课之后,我与教练约定每周两次训练,每次一小时。而且,开诚布公讲清参加训练的目的:一是解决左膝疼痛的问题,因为每逢乘坐地铁出行都遭遇上下楼梯的不适;二是增强力量,保证出差时提着行李独立来往。教练采取了针对性的训练方案,我除了公务需求和家有急事之外从不缺课。2018年4月,我的父母从燕郊养护中心迁移到亚运村一家嵌入社区的养老院(参见拙文:《转向社区养老院》,https://mp.weixin.qq.com/s/ARDYh_7DReegF3u_4NiEAQ)。那地方距离健身房只隔两个街区,我尽量把每周探望父母两次的时间与训练课安排在同一日期的不同时段。三年疫情期间,只要健身房开放,我都赶紧跟教练约课,争取一周训练三次。2023年退休后,我又把课时增加到每周4次,试图以训练频率的提高来对冲自己身体机能的退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训练效果日益显著,一位课题组伙伴笑称:“超级健康老太太”。首先,精神饱满地率队完成一系列以实地调查为基础的专题研究,例如国有农场制度变迁、农村养老照护、农村废弃物管理制度、城乡公共服务和农户社会流动研究,等等。课题组专著《中国农业现代化中的制度实验:国有农场变迁之透视》还于2023年获得第十一届中国社会科学院优秀科研成果一等奖(http://ie.cssn.cn/academics/academic_activities/202302/t20230228_5599918.html)。
其次,2018和2019年,我受邀参加“亚洲学者项目”,分别于澳大利亚的冬季(8-10月)前往墨尔本大学,与当代中国研究中心主任Christine Wong教授合作,为研究生讲授中国经济发展课程。
再次,2020-2022年间,只要观察到特定地域的疫情落入低谷,我就带队下乡调研。其中,有两次调查都由一位课题组成员驾驶自家越野车下乡,每次行程2000多公里。出发前,参加者或多或少都做过健康自评,保证以最佳状态完成田野工作。因此,疫情期间我们团队的研究工作不曾中断。每年除了论文发表,还通过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微信公众号发布调研报告。
健身训练固然有助于个人保持良好的身心状态,但并不排除机体的老化。我对时而肩颈炎症发作时而腰膝疼痛的情况习以为常,然而也笃定专业指导下的健身活动能够减轻、甚至排除层出不穷的肌肉筋骨障碍。结果不仅如此,而且还提升了我的机体平衡、稳定和协调能力。到了健身训练的第八个年头,我把目标又提高了一个台阶,那就是争取一直生活自理或曰“自理到死”。人到老年,能否自理不仅决定生存质量和养老费用,而且关乎自己所能把握的生命尊严。纵然眼下还不能确定今后如何,心存追求至少有助于保持健康的生活态度。
以往八年的一个意外收获,是结识了一群仁善的健身友。初时限于交流训练体验,继而互相激励出勤,后来注入了爱护与帮助。我由于科研任务和照应父母双肩挑,总是力图兼顾健身训练与探望父母、读书写作、举办讲座和参加会议等多种活动(参见拙文:《社区养老院的临终关怀和哀伤管理》,https://mp.weixin.qq.com/s/wHStJQ7ydYCIS4K_akNTZg)。为此,教练尽可能优先安排我的训练,曾一度未用早餐即开课;还有多位学员调整时间为我“让道”。有一次因交通顺畅我早到半个多小时,排在前面的学员竟然暂停自己的课程,让教练先行指导我,随后她再接着上课。原因是健身友们都知晓,我下课后或训练前要去养老院陪伴老父亲聊天。时至今日,“健身群”的这份情义都使我倍感温暖。
丰富智力
“耳聪目明、思维敏捷、口齿清晰”等等,是人们称赞老年智力状态的常用语。或许正因为多数情况并非如此,这些特例才那么令人推崇。自从渐入老境我愈益深切地认识到,自己的智力状况属于大多数。其一,遭遇专业写作瓶颈。每次撰写研究报告或论文,虽已列出提纲却满脑子飞扬思想碎片,耗时良久还难以抓住思维链条。只能进一步以勤补拙,广阅读、深思考、多动笔,找出新意作为突破口,把思维碎片纳入统一的叙事逻辑。
其二,不可遏止的健忘。我曾请人看戏却忘记带戏票;请人搭车却跑错机场。应对的办法,是外出前早早写好备忘录,把必带的物品放入行囊。尽管如此,还曾把健身包忘在出租车上,把阅读眼镜和书本忘在飞机上。2013年10月,我去德国领取“尤斯图斯?冯?李比希”世界营养科学奖(Justus von Liebig Award for World Nutrition),把获奖证书遗忘在斯图加特火车站。2023年10月出差厦门,又把背包忘在高崎机场休息室。失物固然随后找回,可我根本不敢保证遗忘不再发生。只好下车前把提袋挎在臂膀上,下飞机前把零碎物品拿在手中,候车候机时箱子背包不离身。
其三,对话中屡次“语不随心”。例如本想告诉访客:“送您去电梯”,出口却是“送您去地铁”。更不止一次地发音失误说话“秃噜”,即“老北京”所云:“嘴都瓢了”!为了扭转口语能力的弱化,我买来一套带有注音的诗词和声律诵读本,每天清晨大声朗读。此外,对话和讲演时有意放缓语速,以求尽量减少口误(参见CCTV节目官网:《谁来照护农村老人的晚年生活》,《中国经济大讲堂》,https://tv.cctv.com/2020/04/12/VIDE1hTjMWxquO8VO48q9p42200412.shtml)。
除了上述措施,我还通过观山水、听音乐、看戏剧、赏书画和写随笔增加智力刺激。最初写随笔是因为做调研札记,其中有些专题系列因报刊记者约稿而发表。后来本研究所同事詹小洪负责编辑《经济学家茶座》,时不时热诚约稿,我便每每以短篇调研报告回应。自从经济所设立微信公众号,我的调研见闻多半去了那里。
另有随手记述的微小故事,一为老父亲而作,二为训练记忆力而写。父亲酷爱京剧,我陪他听戏渐生兴趣。老父2013年学会“玩微信”,但凡我去看戏他都期待观后感。因此,每逢散场到家我都赶紧写几段微信。2022年9月12日,父亲看到我对名角史依弘日前在国家大剧院出演“贵妃醉酒”的盛况描写,随即愉快回复:“表述得使我如同亲临其境。我也跟着你享受了她的表演艺术。”我自欢喜:“专为老爸而写。”父亲欣慰:“你这次看的值了!”我亦深有体会:“看戏必须看名角,听课最好听名师。”
深感新增业余爱好能滋养精神,我在继续专业阅读和写作的同时,扩展了对跨学科知识的汲取。第一,收看央视财经频道《中国经济大讲堂》的科学家讲座。第二,选听高校或出版社组织的历史、地理、考古、哲学和文学线上讲座。这些讲座蕴含的知识和信息未必可以直接纳入经济学研究,但无疑能够开阔听众视野,不经意间还会增进学者友谊。例如,听过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刘庆柱和冯时先生的考古讲座,我对陶寺考古遗址产生浓厚的兴趣。2022年9月22日,我们研究团队借山西洪洞调研之机,去了一趟附近的陶寺遗址和临汾博物馆。未几,刘先生热情洋溢地回应我的调研及参观札记:“你们这次调查把经济与历史文化联系在一起挺好的,这样可能对社会认识更‘全息’、更‘立体’!”
迁居养老
中国绝大多数老年人偏好居家养老,入住养老社区者实属少数,入住者大多高龄体弱或严重失能。在我父母住过的社区嵌入式养老院,居民平均年龄85;我为自己和妹妹妹夫选择的养老社区同样人口高龄,入住者平均82岁。无论从年龄还是健康来看,我们仨都算得上入住者中的“异类”。我是1951年12月生人,妹妹妹夫年轻三四岁。他俩分别出自西安体育学院七七和七八级,妹妹毕业留校做学报编辑,妹夫退休前为陕西师范大学体育教授。显然,活蹦乱跳的“五零后”入住养老社区,自有降低居民平均年龄和提高平均健康水平之效。
有位前辈经济学家聊天时提到:“朱玲偏好住养老院。”也有好友理解,这是深思熟虑后的一种选择。第一,本人属单身户,与多人户相比更有必要早做后事安排。2014年5月,我和父母分别填写了遗体捐献表,一并寄至北大医学部。2019和2022年,我与弟弟妹妹一起完成了母亲和父亲的遗体捐献委托。填表时我选择的委托人是经济所人事处,眼见天长日久人事更迭,不免心生疑虑:多次交接是否覆盖了个人委托事务。况且,从发生意外到原单位执行个人事前委托,中间环节未免也多了几分。
因此,我打算通过商业契约,把非正常死亡之际的器官捐献和正常死亡后的遗体捐献委托给养老机构。仅就遗体捐献而言,如今的程序简明便捷。只需电话呼叫,遗体捐献接收处就会免费安排善后事宜。即使在遗体暂存及运送过程中产生些许费用,入住养老机构的押金用起来也绰绰有余。
第二,在父亲临终就医和后事办理中遭遇的困境,促使我提前选择涵盖晚年生命服务全链条的养老机构。2020-2022年间,北京居民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防疫“封控”。无论是公办还是民营养老机构,都须遵照行政指令时而部分封闭、时而全封闭运行。我们姐弟仨总是设法轮番去往养老院前后门,每周2-3次隔门探视。由于老父亲耳背,只好按规定相隔两米喊话5-8分钟。偶尔庭院或接待大厅开放,我们马上抓住机会去跟父亲聊天。2022年11月8日,距离养老院不远的一座居民楼划为高风险区,防疫指挥系统给养老院的全封闭指令随即下达,隔门探视亦被禁止。我们与父亲只能靠电话、微信和视频联系,即便他戴上助听器,相互交流也往往各说各话。
12月7日养老院护理员打电话通知,老父亲低烧跌倒。然而家属依然不能见面,我和弟弟想方设法买药送药,父亲的病情似乎未见恶化。12月11日,卫生员电话报告,父亲突然失去意识从座椅上滑落。弟弟有位做医生的发小赶到养老院,获准穿戴全套防护用品进入楼内,我和弟弟则在大门外等候。发小查看后建议,尽快送医院做CT再决定治疗措施。我们不知打了多少电话呼叫救护车未果,最终叫到一辆“货拉拉”把父亲运送到发小就职的隆福医院,大约38小时之后父亲离世。12月20日,他与母亲将遗体捐献同一机构和地点的遗愿得以实现。若无发小相助和北大医学部遗体捐献处工作人员帮忙,我们很难保证能够护送老父亲体面地走完生命的全程。
这一痛彻心扉的打击使我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仅就属于高风险群体的老人而言,谁也难以预料意外何时发生。世界的不确定性还在增大,个人和家庭所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尽可能把握自己的命运。
第三,抓住供求契合的机会。西大同班好友得知我入住养老社区的意向即询问:“打算何时入住?”答曰:“三年之内”。之所以如此计划,一是因为给父母养老送终的责任完结之后,我于2023年元月退休。这意味着自己的公职和家庭义务近乎同时结束,从此便手握更多的时间自由。二是设想75岁左右仍可精力充足地搬迁。
2月19日,我用电子邮件与一位常住华盛顿的武大校友聊天获悉,她前年(2021)摔伤,立即入住早就排队的养老院,一举消除后顾之忧。2022年,她借助旅游公司的组团项目,先后去过15个国家,参加阅读、徒步、爬山、听讲座、参观古迹和博物馆等活动,相当于前往目的地游学。我佩服校友的果断,决定待春暖花开之际去趟昌平,考察大型养老社区并提前排队。社科院老干局养老生活处处长得知我的想法当即提醒:那家养老社区新建一组生活设施,年内即可选房入住。思忖再三,我改变了原定的迁居时间表。
考虑的角度在于,一方面,2016年为父母选择养老机构的辛苦奔波历历在目:当自己急需之时,心仪的供给未必还在;另一方面,注意到自身免疫力大幅下降的信号。送别父亲之时,我们姐弟三家全部感染新冠病毒。若非妹妹妹夫带足药品从海口赶来,我的康复过程可能会更加艰难。2023年2月底,我又罹患带状疱疹。隆福医院皮肤科专家黄大夫特意叮嘱,除了服药还需调整生活节奏。
自3月中旬始,我在组织研究团队推进扫尾工作之余,根据养老社区入住程序办理手续并逐步准备搬迁。一位好友开玩笑:这如同“一个系统集成的曼哈顿项目”。首先,动员妹妹妹夫一起入住养老社区。我比弟弟年长17岁,从小和妹妹一起长大,也乐意抱团养老。照顾父母时我们姐弟仨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此番迁居,我用同样的原则说服了妹妹妹夫。
以往六年,他俩常住父母原居的房子,与我同在一个住宿楼,自然而然形成生活互助组。搬到养老社区无非是换个地方互助,而且相邻而居生活更方便。此外,每套房间的单人基本费已定,增加一人的支出相当于基本费的17.5%。妹夫打算阶段性回陕长住,可以根据需要变更社区入住合约。
其次,随行就市出售房产。仅凭退休金尚不足以支付我选定的养老社区收费,但以现有的积蓄和房产作补充,扣除通货膨胀因素仍可获得持续多年的财务保障。实际上,评估家庭和个人经济状况本就应当把现金流、金融资产和固定资产全部计量在内。不仅如此,为了应对未来的健康和经济风险,我还为自己留下了减少居住面积和降低居住档次等多方下调个人费用的余地。
再次,捐赠图书。10月15日我自厦门归来即动手清理书刊、光盘、照片等物品。此前已把一些工具书送给经济所图书馆,顺便运回馆员朋友给收集的包装箱。打包时才发现书籍不宜装箱,因为我挪动起来觉得份量太重。楼下邻居老马帮忙把图书区分大小和重量打捆,我抽空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图书馆敲定捐赠事宜。图书馆人热情友善,馆长带队于10月24日运走了赠书。看着自己的图书伙伴有了一个好去处,我也心满意足了。
最后,精简行装。2013年,我曾对房间物品做过一次大清理。不想才过十年,每个犄角旮旯又堆积起杂七杂八的东西。虽然早知晓搬家公司提供清理、装箱和打包服务,可为了维护个人隐私我宁愿自己费时费力分拣物品。考虑到即将从三室一厅迁居一室一厅,我不得不挑选平日使用率最高的物品,而把余者送人或舍弃。最费时间的是分拣照片和资料,逐一拣选后动用粉粹机处理,仅装运碎屑就耗费了5-6只大号垃圾袋。
10月25日,妹妹妹夫从洛杉矶探望女儿一家归来,27日就着手帮我装箱打包。再加上邻里相助,11月2日我们就顺利迁入预定住处。当所有物品归位妥当、计算机和打印机运转正常的时候,我顿觉一颗心安稳下来。一位老友引用胡风先生的诗句打趣:“时间开始了!”其实,生活轨道并未随着迁居而变更,我依然过着读书人的日子,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搬家前,既有同一学部的五零后好友饯行,也有以往的师生、同事和同窗祝福新生活。有位老兄的留言尤为睿智:“谁都有尾声和谢幕的一天,但愿能尽量潇洒地离去。”那每一幕温馨惬意的情景、每一段语重心长的话语,都给我留下难忘的记忆和感动。
搬家后,我并未察觉“生命转折点”是否庄严来临,倒是明显感受到生活安全、便利、轻松了许多,也注意到养老社区特有的元素渐次凸显:
其一,制度化的关照和留意。每天上午,楼层管家敲门询问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顺便告知一两条社区新闻或叮嘱几句注意事项。例如,11月20日新区开始供应早餐。每周两次保洁员上门打扫卫生,室内因她们的劳作而清爽干净。
其二,安全管理网络。治安网络中的社区门卫无疑引人注目,居民通行需向门卫小伙出示个人专属的“一卡通”(附有社区内部支付和通行功能),访客则做书面登记或者出示入住者亲属来访卡。我属带车入住群体,报备后地库免费停车。驾车出行时,往返仍需出示“一卡通”。此外还有巡逻保安,进出居住区的车辆周围都有他们的身影。11月13日,我买的滚轮屏风到了,卸下货物就独自往回推。巡逻小伙边跑边喊:“阿姨,我给您推!”追上来一直送进电梯他才放心离开。养老社区快递分送员也是治安网络的一环,每日上下午或傍晚他们都会推着平板小车,默默地把快递物品逐一放在网购者门口。
健康管理网络中除了医院还有医务室的家庭医生。入住第五天,负责我们居住楼的家庭医生就上门签约来了,还根据各人的体检报告提出建议。我妹妹血压显著偏低,遵照医嘱每日去餐厅对面的医务室测一次血压,以便医患双方心中有数。健身房、游泳池和兴趣小组活动室都有管理人员巡视,初次进入健身和游泳馆运动的居民均须基于自己的体检报告签订安全协议。11月6日下午我首次前往游泳池,前台来了位救生员,笑言先要找人做健康评估,拨通电话便叫道:“你快过来吧,来了一位健硕的阿姨!”
其三,快速响应机制。每户有台小屏幕“智慧管家”设备,只消语音呼叫在线管家,不到1分钟即可连接视频对话。说明需求后,很快就有相应工种的服务人员登门。11月18日,妹妹房间的洗衣机出水管连接头冒水。保洁员和水暖工10分钟左右先后赶到,清理地面和修复水管总共耗时大约一刻钟。11月19日,楼下一家触发紧急呼叫器,马上就来了推着轮椅的救护员,接上病人迅速送往医院。服务人员把此类行动称为“处理拉绳”,因为分布在每个房间的呼叫器既可按压也可拉扯,专供居民紧急求助。
其四,无障碍餐饮、娱乐、体育等设施近在眼前。走进这些“适老”公共空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银发。我曾陪伴父母变老又常去养老院访谈,对晚年人生的不同阶段和多种样貌早已司空见惯,对银发族聚集同一社区的现象全然熟视无睹。眼下的养老社区让我特别注意到的一个现象,是剧场和多功能厅出入口周边及座位前后的空间非同寻常地宽敞,观众的举动悠哉游哉、别有韵味。
音乐会常在多功能厅举办,观众席敷设地毯。有人迟到、也有人早退,但大多进出皆无声,步履蹒跚犹如趟水一般贴地前行。电影开演前十来分钟,观众三三两两缓缓进场,银幕两侧的空地上逐一排列助步车和电动轮椅。散场时观众同样不紧不慢,一辆辆助行车井然有序地离去。如此文明的观演行为,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
其五,兴趣小组/俱乐部百花齐放,组织者多有相应特长而且自愿免费施教。妹妹妹夫被合唱队和古典舞蹈小组吸纳,11月26日就要登台演唱。我虽倾向于扩展学习领域,却不想忙于俱乐部兴趣。自找乐子选了从未接触过的芭蕾形体训练,小组每周活动两次、每次一小时。老师高龄88,双目黄斑病变,同楼居住的学员轮流接送她上课。最令人惊叹的是,她略施淡妆衣着合体,搭配同色系超大头花,足蹬耀眼的红舞鞋,气度雍容仪态华美。基本功练习的时候,两位义务助理教练领舞,老师穿行在把杆舞动的队伍中加以指点。她虽然行走迟缓,可举手投足优雅端庄。但凡喊着口令做出一个示范动作,霎那间老态顿消、光彩照人。
几番形体课让我想到,世界卫生组织多次呼吁积极(的)老龄化和健康(的)老龄化,这一理念至少在活力迸发的高龄老师身上得到了生动的体现。
(2023年11月20日,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