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在〈清零还是躺平 谁是谁非〉(《明报》,2022年2月16日)一文指出,在「清零」还是「躺平」这两个互不共容的防疫政策中,香港并无选择,考虑到自身利益,采取清零抗疫政策,争取尽快与内地恢复正常通关,再研究放松对外来往的限制。
笔者也认为,港府防疫抗疫工作出现的问题,并非因为官员无心无力、敷衍了事。政府对动态清零也不是阳奉阴违、口是心非,特首及官员的努力不能抹煞。但造成港式动态清零失败的原因,首先是港官不了解动态清零防疫手法的一些基本原则及要求,加上由英国培训的政务官长期奉行渐进主义,遇事多抗拒任何大动作,秉持「碰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没有问题的就千万不要碰它」这种短视眼光。此外,港府另一个致命伤是过分自满。政府长期自诩能「外防输入、内防扩散」的防疫策略,滴水不漏,从数字上看,特区表现比很多国家及地区都好;到了这次大爆发,则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及实质准备。
这些问题的背后,更存在领导过分强调香港的社会条件及民情与内地的差别,更以「两制」理由长期抗拒引用内地行之有效的防疫措施。特首更将这问题提升到两地价值观不同的层次,引致香港的防疫抗疫措施半桶水、不伦不类,出事是迟早的事。无可否认,港人对个人权利、私隐权的看法着实与内地不同;香港社会动员能力与内地也有很大差别。但抗疫防疫措施,即当出现案例时迅速检测找出关联个案、严厉隔离以截断传播,是必须的做法,无论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社会条件,做不到就不可能清零。病毒是不会区分社会制度及民情的。
弃清零与否 是实际技术问题
在香港现已进入疫情全面扩散情况,目前面对的困难是迅速、严厉的进出及封锁隔离政策,因人力及物资短缺,已无法执行。港府的应对方法反而是逆向而行,放松防疫措施的一些准则、减轻一些管制,以降低对政府服务需求的压力,疫情只能向更坏方向发展。香港在疫情失控情况下,最后是否只能看齐西方做法,放弃清零,改为与病毒共存,这是一个实实际际的技术问题,不止是政治问题。
可以说现在采取「与病毒共存」的国家,也是面对同一冷酷现实,它们不是不想管控疫情扩散,而是面对社会现实、民众对各种防疫措施的抗拒,无法做到,最后只能放弃努力,然后搬出一大堆专家意见支持他们的「躺平」做法,不幸的是香港内部也存在不少这样的声音。
「与病毒共存」的鼓吹者认为疫情流行后,新冠病毒病会渐变成地方病(风土病),以后感染都不会比流行性感冒或普通感冒更令人担忧,故可放弃管控政策,躺平,与病毒共存;唯一要做的是鼓励民众接种疫苗,道理是如有足够的人因打针,或因曾发病而有抵抗力后,社会就形成「群体免疫」,疫情再不会扩散。另一个角度是认为病毒会变种,持续弱化,杀伤力减轻,因此造成的重症及死亡率也会降低,与普通流感无大分别。这整套论述多是建基于一些一厢情愿的假设及过去经验,没有科学及医学根据的推测。
以地方病作为预判框架 不切实际
《大西洋》杂志在2月1日刊登一篇题为「Endemicity Is Meaningless」的文章(注)。作者搜集了北美数名专家的意见,详细并清楚揭穿了「与病毒共存」的一些谬论。
文章指出「地方病」的意思是社会接受了病原体会存于人群中,而不会有严重后果,人们无可奈何地容忍它。但灾难性的流行病也可以是地方病。新冠疫情发展到今天仍是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乱局,对于新冠病将如何或何时成为地方病,或是否会成为地方病,仍没有确实答案。即使新冠病变成地方病,但并不能说明在特定时间内会有多少感染者,也没有说明这些感染可能变得多严重、可能导致多少死亡或残疾。地方病可以是无害或少害的,也可以是严重的;可能很常见,也可能非常罕见。文章引述传染病专家Abraar Karan说:「地方病既不能确保病毒会永久缓和,也不能保证会『回到2019年情况』。」
在乐观情况下,高水平的群体免疫力可能使病毒屈服,死亡人数将与流感大致相当;但在最坏情况,地方病可能将我们锁定在疾病传播状态,状态可能与大流行的一样高,并且长时间持续这种状态。新冠病毒病充满可变性,而并非变化都是好的,那么以地方病作为预判就是不切实际的概念框架。
新冠病毒破坏力 比普通流感大得多
文章指出流感的复杂性及不稳定性,不是好的参照榜样,流感病毒的例子说明地方病会变得多么令人困惑。在大多数地方,流感病毒是季节性的,但在一些热带地区则全年传播,亦可能大爆发,像1918年、1968年和2009年那样。流感的现象正说明了为什么不能将地方病视为大流行的反面。文章引述流行病学家Ellie Murray表示,地方性并不意味病毒「突然不会伤害我们」。除了太不可预测之外,流感还有全球性的问题。地方性的病原体必须仅限于特定地理区域的人群,而非「无处不在」,但新冠疫情已在全球扩散。
文章更指出新冠病毒的进化方式、传播速度、对身体的破坏程度都与流感不同,不能以流感作比较。新冠病毒病在大流行仍肆虐的时候,很多人对新冠病毒缺乏较强的免疫力,病毒以惊人速度变异及爆发。在过去两年,新冠病毒病导致的美国死亡人数超过了有纪录以来的任何流感大流行。新冠病毒病并非流感。
新冠疫苗似乎可为预防严重疾病提供强而有力的保护,接种疫苗者若感染了该病毒,比未接种者可更快制服和清除它。但事实证明,为达至低水平感染而提高的免疫力是变化不断的,需不断补充免疫力(打第三、第四针)。这病毒亦非常擅长分裂成新的,甚至无法识别的形式。这健忘的身体与快速变化的病毒互动,使我们每年都要接种疫苗;但我们不能指望它,因为我们的身体很难维持这个保护门槛。
文章的专家指出,新冠病毒的变种速度和幅度也很重要,流感病毒和新冠病毒有很大不同,不能指望它们以相同方式进化。新冠病毒已向我们抛出几个非常成功的变种,先是Alpha,然后是Delta和Omicron。下个变种可能是其中任何一个的后代,或者都不是;它可能更致命,也可能更弱。像Omicron一样,它或能够避开我们的几种免疫防御系统。新冠病毒到底能有多狡猾,是悬而未决的大问题。
事实是新冠病毒的破坏力比普通流感大得多,导致更多的住院治疗及一系列慢性病。随着人口对新冠病毒的免疫力继续通过再感染和接种疫苗而增强,这种严重程度的差距或会缩小,但也可能不会。目前为止,新冠病毒传播速度似乎亦比流感病毒快。如果这种规律成立,那么这种特征,再加上相当程度的免疫力下滑,可能意味着总体上新冠病毒的危险性比流感更强,无论是在人口规模还是个人层次上。医疗保健系统在冬季已难以负担,若再加上新冠病毒病作为风土病,不会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结果。
「共存」是投降 港有条件严厉抗疫
与病毒共存的应对策略,是对病毒投降的无可奈何做法,是无办法下的赌博,对疫情及病毒发展的研判,纯粹是基于有限的经验、臆测及一厢情愿,没有科学及医学根据。中国的动态清零对策,有其必须有的社会条件及制度要求,世界上没有几个地方能抄用。香港与内地社会条件有差别,但也不至于令严厉的抗疫措施不能在港实施。市民积极接受检测要求、自动接受隔离的情况,就证明港人与内地人在抗疫方面的态度及支持,并无太大差别。当然,政府有否提供必须的辅助服务,是市民会否乐意接受各种要求及限制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这方面,香港没理由做不到,或做得更好。
作者是高等政经研究院(中国.香港)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