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之际，新春将至，数百位企业家、专家齐聚泉城开启了一场旨在“弘扬企业家创新精神”的“山东广播电视台企业家新年思享会尖峰对话”。无边界商学院的导师常修泽教授就企业家在2021年面临的困难境地；新的一年企业家该如何发挥才能和才智，完成企业家使命；政府社会如何保护、尊重企业家，增强企业家的信心，发挥企业家的创新精神等问题提出了宝贵的建议。

常修泽，著名经济学家，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莫干山研究院学术委员会联席主任、《20世纪中国知名科学家学术成就概览（经济学卷）》入选者。历任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国家计委(国家发改委)经济研究所常务副所长、国家发改委学术委员会委员等职。长期致力于制度经济学领域关于人的发展理论、广义产权理论和中国转型理论的研究。著有《人本体制论》《广义产权论》《包容性改革论》和《人本型结构论》等学术理论著作。其理论贡献被收入《中国百名经济学家理论贡献精要》第2卷。入选美国传记研究中心(ABI)《国际名人录》和英国剑桥国际传记中心(IBC)《国际名人录》。

Q1

无边界商学院：常教授，您好！我们都知道，2021年对国家来讲，是很关键的一年，第一个任务就是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这个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开启叫新的100年的任务，它的目标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国家，是一个新的里程碑。您认为2021年对企业来讲，企业的境况如何？

常修泽：我调查了7个省和2个直辖市，根据我的实际调查，2021年这一年对企业来讲有起伏，也是比较艰难的，我归纳成8个字叫作“前高后低，腹背受压”。

什么叫“前高后低”？今年（指2021）的前半年，企业的经营和整个经济发展还较稳，而且指标也比较高，当然这跟2020年的上半年疫情比较严重、基数比较低有关。这个指标，指整个GDP增长率，一季度超过10%，二季度是8.4%，但是从三季度开始，增长的势头就开始下滑了，下滑到4.9%。第四季度情况怎么样？统计数据还没出来，但是从迹象表明，增长还是增长，增长的速度是放缓了。前边增长率比较高，后面开始逐渐的向下行，叫“前高后低”。

第二个我叫做“腹背受压”。腹背受压是什么？是两方面受到压力，一方面是，我们企业面对市场、面对消费者、面对我们的需求商、需求的单位，需求出现了收缩的现象，这是由于疫情以及国际国内的原因交织在一起，因此使需求方不算旺。需求有三个大的方面，一个是消费需求，一个投资需求，一个是出口需求。出口由于国际形势影响，虽然还在进行，但是市场受到压力。国内这一块重点是消费需求不足，因为老百姓的收入没有及时地跟上来，加上疫情，企业的腹部就受到了压力。另外一个是，作为一个企业，它的责任是提供产品，提供服务，但是又遇到了供给方面的冲击，一个方面的冲击，就是原材料，特别是大宗商品的价格迅猛地上升。这点对我们干企业的朋友来讲，有价格上升的压力。第二个还有原材料特别是能源供应的压力。

Q2

无边界商学院：在过去的一年，根据您的调查，您觉得企业供给这方面怎么样？有什么压力？主要压力是什么？

常修泽：一个就是大宗商品的价格，特别是国际性的价格，它的价格一升了以后，导致我们企业的成本明显上升，成本上升，利润空间相应地缩减。第二个是原材料，特别是能源这方面供应不足，使企业经营受到掣肘。第三个是供应链，由于国际因素的影响，本来的供应链很顺畅但是出现了某些断裂。比方说芯片，据我了解有一些高新技术企业芯片供应中断，使整个生产体系受到影响，这些我都把它叫做外部的一些冲击。

另外是，内部的冲击。内部就是国内的，就是有些方面，他搞一种“运动式”的办法，比方说减碳，碳达峰、碳中和本是个好事，是个非常重要的一个目标，但是这个东西不能采取“搞运动式”的“碳冲锋”的办法。另外，有些部门由于财政紧张，就到企业去“找事”，税收之外再收钱，以“罚款”的名义再收你钱，这样也给企业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一些负担。这些我都把它看作是来自我们内部的一个冲击。对于供给方面受到了冲击，在这么腹背受压力的情况下，企业的经营应该说是比较困难。

中国的企业有3000多万家，情况也不完全一样。山东的企业我也接触了一些，虽然有的企业经营还比较火爆，但是不少企业也确实很困难。在这种比较复杂而且严峻的形势下，很多企业的朋友们等于是“咬着牙”挺过来了。这一年走的也不容易，很不平凡。

Q3

无边界商学院：根据您现在对于世界经济走势和全国经济走势的分析，明年对企业的经营，您可以给一些建议吗？

常修泽：我给企业提两个关键词：“保住青山，稳中求变”。为什么说保住青山，因为明年的形势如果接续2021第四季度这个状况继续运行的话，形势依然比较严峻。10多天前，中共中央召开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了所谓三重压力：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在预期转弱的情况下，形势还是比较严峻。要设法保住自己企业的“青山”，只要是青山不倒，就有机会。

我们要稳住，怎么能够稳住？首先从企业的经营者，要和公司的全体员工上下一心，同甘共苦。发扬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精神，来克服2022年遇到的困难。一个方面，我们还是要开拓市场，从开拓中寻找市场的机遇。机遇还是有的。因为国家前不久经济工作会议也提出了要为企业创造一些宏观的有利的环境。比如说，要减税，要降费，要保护企业家的经营，还要在信贷方面来解决属于“贷款难”、“贷款贵”的问题等。

注意：随着高新技术革命，特别是数字经济的迅猛发展，有很多新的领域。我在济南与企业家座谈当中，也发现了好多搞数字经济的企业界的朋友，他们利用网络来发展，或者生产，或者经营，“产业数字化，数字产业化”，这里边给我一个很深的启发，在新技术革命面前还是有商机，有很多新的东西。只有保住青山，我们就可以赢得未来，稳中要求变。

Q4

无边界商学院：您刚刚提到，赢得未来，稳中求变。求变指的是什么？求变往哪里求？

常修泽：指的是市场求“新变”，第一要有新的产业，向新的产业领域里面推进，当然有的企业已经有一个自己定了的产业，如果你有发展空间，还可以继续开拓。第二个，如果产业大抵定了，可以发展新的业态。第三个也可以去探索发展一些新的商业模式，比如说浙江杭州年轻人在那儿创业创新，搞了好多新的商业模式，对我启发很大。第四个新技术。忽然想到前几年有个电影叫《无论西东》，写西南联大的事情。他给我们什么启示呢？不论你是西边的企业，也不论你是东边的企业，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那就看谁能够占得先机。所以我说第一步保住青山，能活下来，活着就是胜利，第二步还“不能躺平”，不能说，只要活着喘气就行，我们还要“稳中求变”，我们要变什么？新产业、新业态、新商业模式、新技术，这都是值得探索的。通过发扬“卧薪尝胆”的精神，能够克敌制胜，能够克服暂时的困难，能够真正赢得未来。

Q5

无边界商学院：您认为什么是企业家？如何判定是否是真正的企业家？企业家又承担了怎样的使命？

常修泽：“企业家”这个称号是一个很神圣的称号。提出这个命题的是著名经济学家熊彼特。熊彼特先生对企业家有一个很科学、严格的定义：指有创新思想，并有创新业绩的经营管理者。到什么标准可以称之为企业家？一个是有创新思想，第二个还得有创新的业绩，你得拿出创新成果才能行。这里边的要害词是什么？就是创新。什么叫创新？干别人没有干的事情，“人无我有”，或者说别人做的比较一般，我做的“卓越”，质量比你高。一定要创新，无创新就没有企业家。创新是是企业家的灵魂。

我在三年前主笔出版的这部书叫做《所有制改革与创新》，里专门用了一章，写企业家，首先界定了企业家的科学定义，分析企业家在中国经济当中起什么作用，担负着什么使命。

第一条，从改革来说，企业家是开拓者。中国过去的体制是一个计划经济体制，是谁率先从计划经济体制的企业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走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谁领着企业奔这个新体制？是企业家，所以他是一种新体制的开拓者。

第二条：开放，我们现在是在一个开放的世界里面进行运作。山东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山东的烟台、威海、青岛、日照等都是沿海开放城市，即使是我们内陆城市比如济南、淄博、潍坊、临沂等等，现在也开放了，由沿海走向内地。在这种开放的条件下，企业家是高水平开放的推动者。

第三条，也是更重要的，从经济发展角度来讲，马克思《资本论》里边，我引了他这句话，马克思说“一个单独的提琴手是自己指挥自己，一个乐队就需要一个乐队指挥”。今天在我们的企业里边，谁是乐队指挥，就是企业家，这是马克思的原话，所以他是企业经济发展的组织者、协调者、整合者的角色。

Q6

无边界商学院：刚刚您提到了企业家的标准和使命，那您觉得如何保护、尊重企业家？具体地说就是怎么样增强企业家的信心，怎么样发挥企业家的创新精神？

常修泽：我在这本书（《所有制改革与创新》）里提到，我披露了一个事实，2017年1月10号，我给国家有关方面写了一个报告，报告题目就是《关于保护和发挥企业家精神的七点意见》。这七点意见就说应有招、有措施，得有这种“真刀实枪”的东西，来真正地保护企业家，尊重企业家精神，发挥企业家的才能和才智。

中共十九大报告明确提出保护人民的第一是人身权，第二是财产权，第三是人格权。大家有兴趣可以看看中共十九大报告里边这三权，讲得很好，很深刻，很有针对性。

既然企业家是我们国家、人民当中的精英阶层，更应该受到保护。第一个人身权，人身安全对企业家来讲很关键、很重要。第二个就是财产权，人家辛辛苦苦这几十年奋斗努力得了这些财产，你不能够任意地侵犯啊。第三个人格权。所以说怎么样增强企业家的信心，怎么样让他吃“定心丸”，以便领着大家去卧薪尝胆，去埋头苦干，首先让他要稳住他的心。

咱们山东著名的孟子说一句话叫做“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者无恒心”。后边还有一句，“倘无恒心”如何如何。如果这一个人要是没有恒心的话，就会很放荡，不守规矩。孟子当年在他的《滕文公》那本书里写的非常之好。有关领导在2016年一个报告里曾经引用了前面这话：“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我觉得当前怎么样稳住企业家队伍，怎么样增强他的信心，首先要从保护他的“三权”、尊重他的权利开始。

还有一条我感觉很重要，就是“两平一同”，公平竞争。什么叫“两平一同”？中共中央文件反复说的，无论是国有的，还是民营的，还是外资的，我们都应一视同仁，都是“两个平”，第一，平等使用生产要素。第二个平等参与市场竞争。还有，第三“同等”受到法律保护。两个平，一个同，总的精神是要公平公正，我们不应歧视任何一种所有制的形式。

但，现在根据我的调查，对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有些不公正。比如，贷款，你查一查现在中国这么多银行贷款，哪一部分经济它占的贷款比重高啊？民营企业贷款是比较难的，至于其他的生产要素，土地等等、在这方面也是有困难之所在。既然要想真的调动企业家的精神，你要发挥他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一定要公平竞争。

既然我们要实行“两平一同”，公平竞争，从整体上看，有一个怎么样正确地把握国家经济形态的问题。我在2010年到山东调研，我看了国有和民营企业发展以后，我得出一个结论，叫做：“相得益彰，共同发展”。后来我抛出这么一个观点——“共同经济基础论”：“他们都是中国共产党在中国执政的经济基础”（见《包容性改革论》一书）。

我为什么说它是“共同经济基础”，因为我主张要从两个方面看中国经济，一个是从经济运行指标看，现在占大头的是谁？从运行指标看，指标里边的大头是民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说，56789：税50%，GDP60%，创新成果70%，就业80%，市场主体90%以上，这都是民营在那儿支撑着，显然它的比重都超过50%了。据我今年了解的信息情况，2021年1至3月份民营经济创造的税收还不止是50%，已经达到60.8%了。所以从经济运行指标来看，现在民营经济已经占大头。

但是，从资产的存量指标来看，还是国有资产占大头。因为国有资产包括四大部分：包括经营性资产、金融性国有资产、机关事业单位的国有资产，更重要还有第四大类资源型的国有资产，包括土地、矿山、森林等。要从资产来说，国有资产比民营资产大得多；从存量资产来说，中国还是国有的资产占大头。

因此我们看到两个大头，你要说运行指标，民营占大头；你要说资产存量，国有资产占大头。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说这两种经济是相得益彰，共同发展，所以我那本《包容性改革论》就讲：我们“要包容国有与民营”。

现在更应讲包容：不是国有排斥民营，也不是民营排斥国有。两边都不该排斥，但现在存在的问题，恐怕从社会上这个偏向来看，还是排斥民营这个问题比较多一点。因此我们想要真正地发挥调动企业家的积极性，特别是民营企业企业家的积极性，一定要把一碗水端平。要认识到他们都是我们国家的经济基础，叫“共同经济基础论”。

第三点，从政府来说，两个字，一个叫“亲”，一个叫“清”。亲就是亲爱的亲，清就是清爽的清。你要跟企业家亲近，尽量当成亲人。政府对企业一样，特别是对民营企业家，你也要当成亲人。第二个当然要清楚，要清白，不能像有些地方不清不楚。现在的问题是在亲上，我认为做的还不尽如人意，你真的要像自己的亲人一样来对待民营企业家。

浙江的政府，他们有一个八字方针，政府对企业是什么关系？第一个“不叫不到”，企业自己能把这个事经营好，政府不必去干扰，不干预企业的经济活动；第二个“随叫随到”，企业遇到困难了，遇到问题了，原料或者是管理体系的各种关系没有理顺，政府就是企业的服务员。

第四点，我们整个社会要有一种容错机制。因为企业家是个创新者，前面没有现成的路可走，因此在创新的过程当中难免有失误。也许你“躺平”了没有失误，但是躺平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你只要干，而且是干前人没有干的事情，难免在创新当中出现失误，这都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所以要有一种容错机制。一方面社会对企业家要宽容，要包容，但对于企业家本身来说，我认为也需要提出更高的要求。社会越宽容我、越包容我，我自己越要自觉，越要上进。这样是互利双赢。

所以，我说怎么保护企业家？至少在这四个方面我们要努力：一个是保护他的“三权”，第二个是公平竞争，第三个就是政府的亲和清，第四个就是要宽容，要有容错机制。从企业家来讲，也要提高自觉，提高自己的素质，这样我认为这个社会就可以形成企业家与员工，企业家与社会，企业家与政府良性循环的好的营商环境，这一点对我们山东来讲，非常关键。

山东人比较宽厚，比较实在，传统的优秀文化基因怎么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得以发扬光大，相信山东的乡亲们能把企业家精神进一步发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