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看到有人写文章引用《论语》中的话,说孔子的弟子说过“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所以凡是涉及孔子讲性与天道的话都不是孔子说的,因为孔子根本就没说过这类话。
“不可得而闻也”,怎么就能够说孔子没有性与天道的思想?实际上那个话不过是他学生的一个谦辞,意思是说我们这些人学问不高,老师给我们讲性与天道的那些话我们听不懂。根据这句话断定孔子从来不讲性与天道,是没有道理的。马王堆帛书《要》篇讲了孔子老而喜易的事,“夫子老而好易,居则在席,行则在橐”,那么到底这个《要》篇和《易传》有没有关系?我想,举一个例子就能很明确地说明《要》篇是和《易传》有明确关系的。
孔子老而喜易这件事,根据《孔子世家》可以断定是在鲁哀公十一年以后,也即公元前484年,而鲁哀公十六年,也就是公元前479年孔子就去世了,所以《要》篇记的是孔子最后几年的事。那时候子贡在孔子身边,子贡问孔子:“夫子它日教此弟子曰:‘德行亡者,神灵之趋;知谋远者,卜筮之察’。”“夫子何以老而好之乎?”
什么意思呢?子贡问孔子说:老师曾经说过,那些德行不好的人才跑到神灵那里去,那些没有智谋的人才去占卜算卦,怎么今天你却看算卦的书?这与过去所说的不是矛盾了吗?孔子回答他说:“易,我后其祝卜矣,我观其德义耳。”在《易经》这方面你要说算卦我当然比不了那些专门算卦的,我与那些人是“同途而殊归”,“我观其德义耳”,我看的是《易经》里面的德义。
什么叫德义?德义这个词容易引起误解,今天我们常常讲德义,指的是一种伦理道德的概念,可是实际上在易学里它的含义不是这样。《要》篇里说:“幽赞而达乎数,明数而达乎德,又仁(者)而义行之耳。赞而不达于数,则其为之巫;数而不达于德,则其为之史。”
孔子说他为什么跟史巫、算卦的不一样呢,就是因为幽赞神明一定要达于数,如果不达于数就和巫没有差别了,而数要不达于德,做不到德这一点的话,那就和史、太祝这些人没有差别了。“史巫之筮,向之而未也,好之而非也”,史巫、算卦的那些人对易学的真正内容并不了解,他们只是会进行一种操作,是“好之而非也”,所以孔子说他是“观其德义耳”。
德义两个词完全是易学的两个词,所以孔子是易学的真正开创者,是孔子真正把数术的易和义理的易(或者叫哲学的易)完全区别开来,于是才有我们所说的真正的易学,而正因为区别了这两者,使《周易》的哲学成分进一步纯化,使易学进一步地影响了我们的思维方式。
摘自《<周易>与中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