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伟译)
哈里•刘易斯(Harry R. Lewis)说美国的名牌大学已经失掉了灵魂,越来越商业化。大学越来越竭力迎合学生的愿望,而不是塑造学生的性格。它们很少关心自己在创造合格公民的责任。结果使得美国社会陷入麻烦,因为美国的未来取决于这些名牌大学的良好教育。
作者刘易斯是杰出的电脑科学家和哈佛大学哈佛学院前院长,集中描述了哈佛尤其是在劳伦斯•萨默斯(Lawrence Summers)担任校长的岁月。萨默斯在经过很多风波之后2006年2月提出辞职。他遇到的麻烦包括课程设置计划,管理方式,或许更重要的是他代表哈佛大学为被控伪造骗局对付政府项目的经济学家施莱弗(Andrei Shleifer)辩护,此人让哈佛赔偿政府3000万美元。大卫•麦克林蒂克(David McClintick)在2006年元月《机构投资者》(Institutional Investor)上18000字的文章对该事件做了详细的分析。刘易斯《失掉灵魂的精彩》(Excellence Without a Soul)简要轻松地介绍了一些重要议题,也包括萨默斯校长的其他细节。但是渴望对萨默斯及其任期做公正评价的读者不妨阅读理查德•布莱德利(Richard Bradley)非常深刻的《哈佛规则》(Harvard Rules)。里面提供了对此人性格和观点的真正有深度的描述,文笔也活泼清新。刘易斯的书虽然认真但非常乏味,孤零零的逸闻趣事很难告诉我们校长及其复杂议题的深刻内容。
刘易斯有个好像是哈佛共有的毛病:倾向于过高估计哈佛在世界上的重要性。整本书里看不出刘易斯对任何别的机构哪怕最小程度的好奇。虽然也提到耶鲁和普林斯顿是对美国未来非常重要的大学,但是他的所有分析都来自哈佛,即使在严肃考虑其他大学本来会更有价值的地方也是如此。比如,刘易斯猜测把考试成绩的“资格角色”(credentialing)和“动机角色”(motivational)分开是个好主意。但是他好像不知道布朗大学这么做已经很多年了,允许学生选修许多只有及格不及格评价的课,这样的话,学生知道他真正的水平,但是档案中记载的分数对于外来者来说只是及格或者不及格。
另外,任何涉及大学公司化内容的研究都不应该忽视在撒切尔夫人执政时期引进的英国大学体制带来的变化。英国大学的改变比到现在为止的美国深刻得多。在撒切尔时期,人文科学感到压力很大,通过显示古典训练(比如)为企业培养有用的管理者,向政府官员证明自己存在的必要性。美国大学的资金支持者,不管是公立大学还是私立大学,传统上都更加尊重人文科学作为学科本身的价值,那就是丰富人生和培养公民。但是如果刘易斯缺乏对哈佛之外的其他大学的兴趣,可以肯定他对别的国家更不会有多大的好奇。
刘易斯再三强调以下观点:哈佛(或许包括耶鲁和普林斯顿)对美国的将来至关重要,因而他这本关于哈佛的书也很重要。他说该书不仅仅是哈佛圈内人的故事,因为这几所学校确立的标准“推动了我们未来所系的美国整个高等教育。”真是这样吗?在美国之外,美国高等教育的多样化并非这么明显,这种说法很可能赢得喝彩。(比如在印度,我发现哈佛的重要性被广泛接受,关于萨默斯校长的争议成为印度众多大报的头版新闻。)刘易斯好像觉得哈佛及其同伴对美国的未来至关重要是因为最好的、最聪明的、未来领袖都到了哈佛。(《失掉灵魂的精彩》的开头就是他给比尔•盖茨当老师的经历)但是,在1900年以来的18位美国总统里面只有7位作为研究生进入任何一所常春藤大学。(杜鲁门根本就没有上过大学)。在代表和管理我所在的伊利诺斯州的各种人物中间,只有一个人有和常春藤学校的短暂联系(读本科的时候)。我猜想如果研究一下企业界、新闻界或者艺术界的领袖人物的话,类似的故事也会出现。比尔•盖茨本人也是三年级的时候从哈佛退学,从来没有大学毕业。
总而言之,刘易斯好像不知道美国的高等教育是非常民主的。虽然哈佛大学的学位有难以否认的魅力和功能,人们通过选择上别的大学来影响美国社会。即便哈佛的学生曾经是最好的,最聪明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真的,但是现在越来越不是这么回事了。因为哈佛教育的费用越来越高(刘易斯说每年4万美元)而其他大学的教育质量越来越高。哈佛的充足资金支持并不能缓解中等收入家庭的拮据状况,这些家庭和更多贫穷家庭常常选择州立大学,或者离家近的大学。实际上,根据我自己在读本科时在不同大学上学的经历,我要说大多数认真的学生在智慧和动机上的差别是非常小的。学生入学时可能有些差别,但是这个区别很快就会通过优秀的教学得到弥补,这些常常是在不怎么好的大学里得到的,因为这些学校清楚它们必须更加努力才能赶上。考虑到大学人才市场上的情况,这些学校往往能吸引一流的年轻老师。
没有哪一本像刘易斯视野如此狭隘的书能告诉我们更多美国高等教育的情况。遗憾的是,对于他的话题需要说的实在太多了。追求在全球市场上成功的驱动力确实已经削弱长期以来人们对真正的“自由派教育”的承诺。也就是让学生根据自己的愿望挑选专业的教育,或者更笼统地说,培养公民和有教养的生活。这样的自由派教育需要做很多事情,需要找到方法和非科学家交流所需的科学概念,就像一个正在辩论进化论的选民,就像陪审员在案件中被请求评价DNA证据,以及更广泛的其他公共或者私人角色。刘易斯的书里唯一不陈腐,不敷衍的部分是谈到自己专业,如何向非专业人士讲授问题模式如何工作的。这里书有了生机,人们希望刘易斯写一本如何在本科生阶段讲科学的书。虽然需要智慧思想,自由派教育的科学部分还没有处于被削减的危险中,因为人人都同意科学常识对美国在全球化市场的成功非常重要。
面临严重威胁的是人文科学的角色。刘易斯似乎支持在本科生必修课程中人文科学的作用,但是他很少努力了解人文科学教授们在做什么。比如在讨论哈佛必修的领域“道德推理”(Moral Reasoning)典型的是提供许多在伦理学和伦理史方面的课程,刘易斯幼稚地抱怨说学生们试图给教授“正确答案”,所以他们可能并没有学到任何东西。但是这个抱怨显示刘易斯根本没有努力到这样的课堂上看看,到底人家是怎么上课的。
任何给本科生讲授伦理学的人都很清楚刘易斯提到的危险,任何负责任的老师都努力避免给学生事先准备能够很容易找到的“正确答案”。不管怎样,老师想要传递的不是真正的答案,而是一个人分析问题的方法,对于这些问题的不同的理论途径。道德推理如果讲授得好,是苏格拉底式的:那就是向人们展示如何过经过“考察思考”的生活,那个目标要求更多关心争论过程本身,而不是正确的结论。
刘易斯这么缺乏对人文科学领域的同事一直在做的事情,他没有能(至少在书中没有)抓住人文科学学科间的根本区别:性格塑造的智慧方面和年轻人在大学中遭遇到的许多其他方式(个人建议,个人影响)的熏陶。他再三建议大学塑造学生性格的主要方法是通过后一种技巧---辅导,提建议,个人示范等。结果他提出了让人警惕的建议,即要考察学术岗位候选人的道德品质,不仅是与从事工作有关的性格,如那里严重物品破坏倾向或者性骚扰倾向,这些都是可以在聘用过程中提出来的合理问题。而且包括他们的私生活,对待孩子的态度等等。我觉得刘易斯就是不相信人文科学领域的智慧训练对性格塑造有任何贡献。因为他没有花费任何时间在人文科学上,他不能描绘贡献到底是什么。比如虽然我们对一个人对待孩子的行为一无所知或者据说非常糟糕,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他那里学会分开和深刻领会拉丁语诗歌。人们还可以从决不愿意做朋友的人那里学习如何思考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之间的辩论。学习这些分析模式本身不会对公民意识做贡献,原因已经被苏格拉底认识到了,多数人尽管学会了考察自己的信仰,实际上是半心半意的,在对待信仰的承诺上是随便的。如果你就是搞不清功利主义者和康德主义者的区别,有些问题你是很容易错过的,不管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陪审员。比如,你可能觉得尊重病人的选择和维护病人的利益是一回事,你可能假定你自己对病人利益的判断就是唯一需要考虑的事情,这正是许多医生太容易而且典型的强加于人的做法。
同样的,如果你不知道如何认识到政客们经常糊弄你的各种逻辑错误的把戏,你就可能轻信虚假的观点,得出支持他的错误结论。人们可能说关于技术的相关东西是从仔细阅读文学和研究历史中获得的。刘易斯不明白的是文学历史和哲学技能对性格塑造和公民意识培养做出自己的贡献。
因为没有在这个关键问题上的探讨,毕竟这正是解释为什么我们要让年轻人上大学而不是上教堂的关键,刘易斯无法对本科生的人文课程应该如何这个问题提供非常有用的建议,他甚至都没有尝试这样做。在伟大的研究型大学的目标和良好的人文科学大学目标,专注于教学的大学目标之间是否存在紧张关系这个问题上,刘易斯语焉不详,就是因为他认为学术专长不能帮助培养公民意识。
但是哈佛确实有一个大问题,哈佛独特的问题,就像房间中的大象一样明显,但是刘易斯视而不见。那就是哈佛要求所有教授申请者经过国际搜索,包括外来专家的专门的委员会,授予校内人比其他院校的人教授职位少多了,唯一可能的例外是耶鲁。芝加哥大学授予艺术和科学50%和60%的老师教授岗位。在哈佛,这个数字曾经有段时期接近50%,虽然最近在有些院系有了改进。相反,哈佛典型的是让年轻老师走人,在比较晚的事业阶段再回来。就我所看到的,这种额外的挑选政策并没有在质量上起到预期的效果。授予教授比例高的大学比如密执安大学和芝加哥大学在院系质量上做得非常好。更明显的是,哈佛的政策剥夺了哈佛获得正处在作为教师或者课程设置者创造性高峰期的年轻学者的机会。因此,许多年轻人发现他们可以在很多好的人文科学大学得到比哈佛更好的自由派教育,那些学校在给予年轻老师教授职位时比哈佛或其他名牌大学更慷慨。
刘易斯的书涵盖范围很广,比如课程,教学和校园生活等。它还包括有道理的和有用的对分数膨胀问题的研究,以及成绩评定的整个话题,不过由于他对别的大学的做法缺乏兴趣有些瑕疵。它还包括了对经济资助的有用的讨论,和把来自不同阶级背景的学生融合成一个团体的困难的讨论。它还包含了让人困惑的,迷惑人的章节关于约会强奸,刘易斯尽管自己在制订哈佛在这个棘手问题上的政策的关键角色,显示绝对没有兴趣在法律专家涉及强奸法律改革方面的观点。
刘易斯的学院对话者显然试图坚持区分积极的同意和半推半就之间的区别。但是对于刘易斯来说,显然(他在这点上的观点不是很清楚)任何认定男性在女性还没有确切表达自愿(比如喝醉酒)就性交就是犯了性攻击行为的政策是迁就女性,不利于培养女性性格培养。(法律文献指出我们从来不能对金融犯罪这样说:一个在朋友喝醉的时候偷了朋友钱包的人,抗议盗窃罪指控。)刘易斯的书或许是急急忙忙印刷的,以赶上围绕萨默斯校长辞职风波。但是急就章应景之作不是唯一的问题,显示了缺少投入,或者严肃的献身精神,来探索处于核心地位的人文科学的困境。或许这个疏忽的写作方法表达了刘易斯的观点(他曾经清楚表达过)人文科学里面并没有真正客观的标准,或许他相信好性格就足以成就一本好书。哈里•刘易斯确实是个好性格的人,虽然对于做自己重要的功课上有点疯狂。他写了一本没有充分展开讨论的书。不过这本书还是提醒人们需要有更好的书来讨论它多少认识到的紧迫问题。
译自:“An overhyped Harvard?“ Martha Nussbaum
Harry R. Lewis
EXCELLENCE WITHOUT A SOUL
How a great university forgot education. 288pp. New York: PublicAffairs.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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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tls.timesonline.co.uk/article/0,,25351-2266728,0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