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蕴含着关于人与自然关系及其方法论原则的丰富阐述,尤其是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科学地揭示了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着生命、系统和社会三重关联,系统地阐述了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思想的基本面貌与根本原则。
“在自然界和人以外不存在任何东西”:人与自然之间的生命关联
在恩格斯看来,自然和社会是世界客观性存在的两种基本方式,二者之间具有内在关联。一方面,无论从时间上还是从空间上来看,自然相比人和社会都具有优先性地位,是整个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本物质前提。另一方面,人通过劳动过程同自然界发生物质变换,从而与其紧密结合成有机整体。人与自然在劳动基础上的相互作用,展现了二者不可割裂的生命关联。
首先,自然是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本物质条件。在人和自然之外没有任何东西,自然的可持续性构成人类永续发展不可或缺的基本前提,不仅人的肉体、意识和语言的进化本身是自然演化的结果,而且人的存在样态也是自然系统的一个有机部分和发展环节。自然也始终规定着人的社会存在。作为社会构成因子的人必须首先同所处环境发生物质交往来维持自身生命存在,甚至社会生产本身就是一种客观的物质力量。自然不仅为劳动提供了现成的一般对象,而且提供了生产资料和工具,使人可以通过运用物的物理、化学等方面的属性,将自然力作为人的体外劳动器官用于改造特定对象,创造自然界中从来未有的人的生存条件。
其次,劳动是联结自然运动和社会运动的中介。在任何情况下,人与自然的关系都是以劳动为基础和中介的生命关联。从历史发生的层面看,社会运动是在自然运动的基础上通过劳动而诞生的过程。以改造自然物质为主要内容的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进化过程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它不仅塑造了人的身体器官,而且使人们在共同的物质活动过程中结成了生产关系,从而促进人类社会的最终诞生。从现实构成的层面看,劳动是联系自然和社会的实际纽带。社会运动是自然运动的结果,它一旦产生就将自然运动包含在自身之中,“正像在生产的第一天一样,形成产品的原始要素,从而也就是形成资本物质成分的要素,即人和自然,是携手并进的”。
“我们所接触到的整个自然界构成一个体系”:人与自然之间的系统关联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运动的基本形式”这一章节中运用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和方法总结了近代自然科学成果,揭示了对象性关系的普遍性。一方面指出任何事物都以对象性的方式存在,有机物的对象性关系是一种维持生命的物质循环关系,另一方面则指出人能够在同自然界的互动中通过服从和利用自然规律进而不断掌握、同化自然力,在满足自身需要的活动过程中将自己同自然的对象性关系发展为一种历史的现实关系,进而塑造他们同自然之间的价值、实践和理论复合嵌套的系统关联。
第一,价值关系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基本关系。“人是唯一能够挣脱纯粹动物状态的动物——他的正常状态是一种同他的意识相适应的状态,是需要他自己来创造的状态。”作为自然存在物,人首先具有吃、喝、住、穿等一系列维系自身生命存在的基本需要,而人自身不具有满足这些需要的现成资料和手段。作为有意识的存在物,人能够将自己的生命转化为意志和意识的对象,在心理上产生匮乏感,从而将需要转化为目的,把身外之物即自然界看作自己生命活动的材料、对象和工具,从而创造自己的生存条件。价值就是在人类与能够满足自身需要的外物的关系中产生的。人类、劳动和价值是系统发生的,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的需要及其满足关系实质上就是价值关系。
第二,实践关系是人与自然之间的首要关系。“劳动和自然界在一起才是一切财富的源泉,自然界为劳动提供材料,劳动把材料转变为财富。”为了使自然存在物成为满足人的需要的资料、对象、工具和手段,首先必须占有自然,并改变它的形状、结构、性质和面貌,而这只有通过实践才能实现。这是因为,实践作为人类认识和改造需求对象的积极活动,不仅能够展示主体的能动性和目的性,而且能够超出主观认识的抽象范围,把主体的价值目标转化为现实的客观对象。显然,人与自然之间是一种改造和被改造、作用和被作用的实践关系,并且这种改造和作用必须以尊重、保护自然为前提,否则就不能取得活动的预期效果,因而实践同样是实现生态价值的手段。
第三,理论关系是人与自然之间的重要关系。“人离开动物越远,他们对自然界的影响就越带有经过事先思考的、有计划的、以事先知道的一定目标为取向的行为的特征。”人不仅在感性实践中,而且在思维运动中确证和表现自己与自然的关系。不仅人脑和感觉器官的发育、意识和语言的形成,都是自然界长期演化的结果,而且意识的认识活动实际上是对自然界的能动反映,“思维规律和自然规律,只要它们被正确地认识,必然是互相一致的”。显然,人与自然之间具有反映和被反映、认识和被认识的理论关系。当意识不能正确反映自然规律时,实践就不仅不能达到预期目标,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一种破坏自然和社会关系的力量。因此,必须在理论上确认人与自然的系统性生态关系。
“他们活动的结果只能和地球的普遍灭亡一起消失”:人与自然之间的社会关联
任何劳动都是社会性劳动,它促使自然系统的结构、性质、面貌和发展趋向等发生巨大转变,由此形成原初自然、人化自然和人工自然三个部分有机构成的复合整体,呈现着人与自然之间的社会关联。
第一,自然进化存在社会动因。劳动的对象化是实现、确证和改造人与自然关系的关键力量,不仅将社会运动从一般自然运动中区别出来,赋予社会运动以特殊的发展规律和特征,而且推动主体人和客体自然的新进化,在自然界中打下了人的意志印记,促进自然真正地成为人的另一个无机身体。在这一过程中,对象化活动不仅将人的需求目的、价值判断、道德选择和审美情趣投射到自然界,成为促进自然进化的价值动因,而且使得人与自然之间可以持续进行物料、信息和能量的交换,推动实体自然日益向人生成,是自然进化的实践动因。此外,对象化活动作为意识对自然的能动反映,是推动自然进化的理论动因,特别是自然科学构成了人类把握自然最基本、最重要的理论方式。人类通过科学技术在更深层次上运用自然力,使得自然日益成为人确证和实现自己个性的对象,日益成为人自身。
第二,自然系统拥有复合结构。在社会运动的作用下,自然系统已经成为原初自然、人化自然和人工自然三个部分有机结合的整体。原初自然作为第一自然,是具有优先性的自在自然。物质世界的演化是一个自我创造和自我发展的过程,从而始终存在着一个先于和独立于人的自然界。人化自然作为第二自然,是作为“为我之物”的自然。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以劳动作用于他的身外自然,不仅促使人本体蕴含的个性和潜能发挥出来,而且改变着自身所占有和控制的自然生态,开启人在体内和体外两个方面的进化。人工自然作为第三自然,是作为“我为之物”的自然新样态。通过劳动,人运用自己的意志和智慧不断创造出人工物品和人工环境,形成自然界中没有人的参与就绝不会发生的、适宜人自己的生存条件,从而真正为自然系统的进化提供崭新可能。
第三,自然进化具有辩证方向。首先,人与自然关系的物质构成决定着自然进化的客观必然性。原初自然的客观实在性通过人的对象化活动延伸到人化自然和人工自然中,人只能改变物质形式而不能创造和消灭物质及其运动,从而不能改变自然的优先性。其次,人与自然关系的社会构成呈现出自然进化的能动选择性。人通过劳动把目的性因素注入原初自然来改变物质的自在样态,使第一自然逐渐转化为体现人的意志、满足其需要的为我之物,体现出自然系统进化方向的选择性特征。最后,人与自然关系的复合构成呈现出自然进化的辩证发展性。只有在社会的基座上,人与自然的关系才能展开;只有在人与自然的交往活动领域中,人、自然和社会的封闭性才被打破,三者相互贯通、相互作用,从而开启新的进化阶段和方向,形成一种综合自然规律与社会规律的社会生态运动规律。
综上,恩格斯通过对象化劳动确证了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的物质变换意义上的生命关联,同时也是二者之间价值、实践和理论关系复合嵌套的系统关联,以及自然人化和人自然化的辩证统一的社会生态关联。因此,必须自觉预见和控制人的对象化活动及其后果,将生态化原则贯穿于建构人与自然关系全过程,推动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真正从价值理想走向实际选择。
(本文系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科研基金项目成果)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