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太湖及其附近地区自晚更新世末期以来, 由于内外营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经历着一个由沟谷切割的滨海平原景观, 演变为蝶形洼地的泻湖地貌形态, 其后由于出入口通道的变化, 泻湖演变为太湖, 并经历面积大小的伸缩演变过程。
关键词:太湖; 演变; 过程;
太湖位于长江三角洲南翼蝶形洼地中心, 湖岸西南部呈半圆形、东北部曲折多岬湾, 面积2428平方公里, 是我国第三大淡水湖泊。除局部地区存在古河道和洼地之外, 湖底平浅, 平均水深1.89米, 最大水深也仅2.6米, 72.3%的湖底水深在1.5~2.5米之间, 是典型的浅水型湖泊。它接纳苏南茅山山脉荆溪诸水和浙北天目山山脉苕溪诸水, 主要由黄浦江泄入长江河口段。
根据太湖地区地层剖面、地貌形态、考古遗址和历史资料, 并结合相关学者的研究成果综合分析, 太湖及其附近地区自晚更新世末期以来, 由于内外营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经历着一个由沟谷切割的滨海平原景观, 演变为蝶形洼地的泻湖地貌形态, 其后由于出入口通道的变化, 泻湖演变为太湖, 并经历面积大小的伸缩演变过程。
一沟谷切割的滨海平原
晚更新世的玉木冰期, 造成全球性海退, 距今15000年海岸线退至东海大陆架边缘水深155米处。此后随着气候转暖, 冰川消融, 海平面迅速回升。至距今10000年前, 海面已上升至目前海面下30~40米。当时长江三角洲覆盖着一层晚更新世末期陆相褐黄色硬粘土层, 此硬层构成自西向东倾斜的太湖平原全新世原始地面, 其高程在茅山以东、金坛一带构成3~5米高地, 奔牛一带出露地表, 常州、无锡一带为-1~-2米左右, 太湖东部、苏州、吴江等地在-2米~-5米之间, 昆山在-5米以下, 上海东部地区为-25米左右。其时, 滨海平原北部的长江谷地下切深达50~60米, 南部的钱塘江也达40~50米, 两岸的大小支谷随之深切, 致使长江三角洲南翼成为沟谷切割的滨海台状平原。
当时, 太湖地区属台状平原的内缘延续部分。东太湖大部和西太湖部分地表为晚更新世末期2~6米厚的陆相硬土层所覆盖, 地势较为平坦。但在太湖西部的南、北, 各有一条支谷与钱塘江、长江沟通。沟通钱塘江的谷地, 从太湖中的大雷山、小雷山之间, 向西北延伸过平台山西北、北抵马圩, 西出大埔, 又西经宜兴、溧阳由之北, 折北长荡湖至金坛;向南经吴兴、荻港东林、戈亭至杭州与乔司之间和钱塘江交汇, 深度达15~25米以下, 太湖西部诸水大多经此钱塘江支谷, 南流注入钱塘江。北部的谷地从马圩向北经雪堰、前洲、青阳、芙蓉、夏港入长江, 太湖西北地区的部分地表径流, 经此长江支谷流注长江, 深度较浅 (1) 。
早全新世初期的距今9000~8000年时, 海平面继续上升达到-25~-10米, 海侵到达长江三角洲顶部的镇江一带, 海潮通过太湖西部南、北两条支谷入侵西太湖地区。特别是西南部的钱塘江深切支谷, 因之演变成为从钱塘江口侵入太湖西部的大海湾, 称为“太湖海湾”。在此海湾北部的马圩, 成为海水从南、北两谷地入侵西太湖的交汇点。马圩钻孔揭示, 在距今8700年的海相地层中, 发现毕克卷转虫变种———光滑九字虫组合, 证明全新世初期海水已沿太湖西部南北两个海湾侵入到太湖西北部的马迹山附近, 太湖西部的泻湖雏形在这一时段已经出现。此后至7500年前后, 海面继续上升到-7米左右, 西部泻湖继续向西扩展, 金坛至溧阳的茅山东麓洼地、溧阳至宜兴北侧的谷地, 也已处在泻湖环境之中, 因此在金坛、前指、官林、和桥等地均有这一时段的海侵沉积层发现;而常州圩墩遗址在地表以下0.40~1.50米之间, 有四个文化层, 其最下的第四层属马家浜文化, 此层下伏之生土层为灰色分砂质粘土, 经微古分析属滨海泻湖-潮平沉积, 说明圩墩在马家浜文化形成之前, 环境也属于海侵泻湖的边缘地区 (2) 。
但须指出, 早全新世的海侵, 仅拓宽太湖西部的沟谷地带形成局部的泻湖, 太湖大部以及东太湖地区在这一时段, 则仍为晚更新世末期陆相硬土层所构成的陆地。据吴江西南新淤地的菀平钻孔, 其上层沉积物含有淡水螺壳、芦苇根茎, 属于近代湖相沉积, 此层之下即为褐黄色硬土层, 其高程和太湖底的硬土层相当, 属晚更新世末期陆相地层;苏州东山、渡村, 钻孔揭示的湖底上部硬土层与此相同。说明距今10000~7000年的早全新世, 太湖大部地区仍继承晚更新世末期的滨海平原地貌形态。至于菀平、东山、渡村钻孔中, 晚更新世末期硬土层之下的海相地层, 新近进行的测年结果为距今30000年左右, 显然属于晚更新世玉木亚间冰期海侵沉积, 因此不可把它作为全新世早期海侵的泻湖相沉积进行论证 (1) 。
二蝶缘高地的塑造与泻湖地貌的发育
中全新世早期的距今7000~6000年, 气候更加湿热, 海面继续上升至接近现代海面高程, 海侵达到最大范围, 并沿沟谷大举入侵太湖地区, 导致太湖及其周边地区, 遭受海水浸淹;同时由于环太湖平原的江阴、常熟、太仓、嘉定金山一线滨岸滩脊 (沙冈) 的塑造 (2) , 从而形成从东部包围太湖平原的蝶缘高地, 奠定了太湖地区蝶形洼地中的泻湖地貌形态。
当时, 太湖西北部马圩———夏港间的长江支谷, 通道口已被长江滩脊所封堵, 入侵太湖地区的海水, 主要来自东、南两个通道:南部通道是在“太湖海湾”的基础上, 因海面上升而展宽, 水深潮急, 大量海水经此开阔的海湾北侵, 由小雷山进入太湖, 淹没西太湖大部地区, 因之形成位于海湾北部两侧的洋溪、马圩4米厚的同期泻湖相沉积;东部通道大致沿今练塘、金泽、芦墟、黎里、平望一带的太浦河流域, 经震泽侵入太湖东部地区, 导致太湖东部和东太湖地区演变成为浅水泻湖, 湖内牡蛎丛生, 发育良好, 形成的牡蛎层厚达0.8米, 渔民在东太湖底也多次拉到牡蛎壳。此时, 太湖东南岸的双林、戴山等滨湖地区也同时沦为泻湖的南延部分, 南岸的九里桥地区则发育成为浅水海湾 (3) 。
在太湖东、西两侧大部沦为泻湖的中全新世早期, 太湖周边除湖沼洼地之外, 在较为高爽的地区, 已有先民在此活动, 发展史前的马家浜文化 (7100-5900年) (4) 。太湖平原南部的嘉兴桐乡、石门、崇福一带, 属于地势高爽的台状平原形态, 可供先民定居。因此在罗家角、马家浜、谭家湾、彭城等地, 均有形成于这时段的马家浜文化遗址发现;此外在一些墩台、小丘上, 如无锡的仙蠡墩、庵基墩、庙墩、施墩, 苏州的草鞋山、张陵山、龙灯山, 昆山的绰墩、黄泥山以及上海冈身内侧的菘泽、福泉山、查山等等, 也都有马家浜文化遗址分布 (5) 。据统计, 太湖地区发现的马家浜文化遗址有30余处, 说明在太湖地区泻湖扩展期内, 并非整个太湖平原都沦为泻湖。而常州圩墩马家浜文化遗址的发现, 则说明太湖西北通道封堵之后, 其附近的泻湖经泥沙淤填已转变为陆地, 适合先民居住。
中全新世中期的距今6000~5000年, 太湖平原东部紧邻沙冈的东侧, 又有滨岸滩脊 (紫冈) 的形成, 它在加宽、加厚蝶缘高地、进一步塑造太湖蝶形洼地的同时, 封堵了先前的一些通道, 阻遏了海潮涌入西部的泻湖地区, 加以距今5400年左右, 气候一度转凉, 海面略有下降 (6) , 蝶形洼地中的泻湖, 面积显著缩小, 湖底大部出露成陆, 周边地区则排水不畅演化为星罗棋布的淡水湖沼群, 特别是先前的太浦河流域通道, 因受冈身阻断, 海水难以入侵, 太湖东部及东太湖地区受其影响最为严重, 地势低下的平望、震泽一带, 因之演变成为湖群密集的中心, 水深达2~5米, 湖内水草植物繁茂, 堆积了1~2米厚的草本泥炭, 据测定, 震泽埋深5米的泥炭为5960年, 黎里埋深3米的泥炭为5845年, 八都埋深2.5米的泥炭为5600年, 梅堰5.7米深处泥炭为5530年, 钱山漾深1.8米泥炭为5260年。说明这一时段东太湖地区泻湖已转化为淡水沼泽。此外, 湖区中北部的马迹山、拖山之间, 竹山、棒山之间也都有湖沼发育。这时, 西部的太湖海湾虽然继续存在, 但也已逐渐萎缩、演变为半封闭的海湾, 其两侧的泻湖则演变为半咸水的泻湖 (1) 。原先太湖北部通道和侵入茅山东麓的泻湖枝杈, 大多也被泥沙所充填成为可供先民定居的陆地, 因此在这些地区以及无锡、江阴、常州间的古芙蓉湖底和常州、宜兴间的滆湖底, 均有新石器时代遗址发现 (2) 。
这一时段, 由于泻湖面积显著缩小, 并开始演化为淡水湖沼, 陆地面积随之进一步扩大。因此, 形成于这一时段的崧泽文化 (5900-5100年) 遗址 (3) , 不但分布范围较马家浜文化遗址广阔, 数量也显著增多, 达70余处。除上述马家浜文化遗址的上层大多有菘泽文化层堆积外, 又如上海冈身以西的寺前村、金山坟、汤庙村、姚家圈、平原村, 苏州越城、夷陵山、梅堰、大三墐, 常州圩墩、淹城、潘家塘, 寺墩、社渚墩, 湖州邱城等等地方, 都有菘泽文化遗址的发现。
中全新世晚期的距今5000~4000年, 长江携带的泥沙, 不断在太湖平原东部的冈身外侧加积, 在塑造新的水下边滩的同时, 并形成紧邻于沙冈、紫冈东侧的竹冈, 太湖地区碟缘高地的冈身海岸大致建造完成。它在阻遏海潮入侵太湖地区的同时, 并向东南推进, 逐步形成喇叭形的杭州湾, 迫使东海潮流传入湾内引起急剧变形, 潮差增大, 潮流变急, 湍急的潮流在西部的太湖海湾口遭遇半山、大官山的阻滞, 泥沙淤积成沙嘴, 从而封堵了太湖海湾南部出口, 太湖西部的苕溪诸水因之改流注入太湖。太湖平原中的泻湖, 因东、南、北诸口封堵, 海潮难以入侵, 咸水泻湖基本消亡, 平原上再次出现较多的淡水湖沼群, 于是形成新一轮的泥炭层淤积, 如吴兴南塘, 地表下1米泥炭测定为4750年;常州圩墩1.2米泥炭为4770年;江阴祝塘0.95米泥炭为4660年。同期的湖沼泥炭层在吴江麻漾、长漾, 无锡安镇、坊桥、荡口、杨亭, 昆山周墅等地也都有发现 (4)。
应当指出的是, 太湖平原碟形地貌形成之后, 海平面那怕是幅度不大的波动变化, 都会通过地表水和地下水, 控制太湖及其周边地区水位升降和湖泊盛衰变化。中全新世晚期的后半段, 即距今4400年左右以后, 气候再度转凉, 海平面至少比现在低0.8米, 太湖周边大量湖沼因之趋于萎缩、成陆, 太湖陆地继续扩大。因此, 形成于这一时期的良渚文化 (5100-4200年) (5) 130多处遗址, 广泛分布于东太湖、东北太湖、吴江、青浦、昆山以及苏锡常、杭嘉湖平原上。近年来太湖周边渔民, 在太湖中作业时, 也常打捞到穿孔石斧、石砵、三足陶器等良渚遗物。同时由于地下水位相应下降, 人们不得不挖井汲水, 仅澄湖一处村落, 便发现150多口古井, 其中有的即属于良渚古井。与此同时, 原湖中平台山西北残留的太湖海湾, 也演变为新月形淡水湖泊 (6) 。
但自中全新世太湖平原东部蝶缘高地的冈身地带肇始之后, 长江和海洋带来的丰富泥沙, 继续在冈身地带以东地区堆积, 造成蝶形地貌向海滨方向逐渐抬升的地形。相反, 在冈身以西的太湖地区, 因受冈身阻挡, 得不到长江和海洋来沙补给, 仅有少量的湖沼和河流沉积, 地势相对降低。又由于太湖平原以每年0.5毫米 (7) 的沉降速率在下降, 经历数千年, 太湖湖滨高程仅为2.5~3.5米, 而冈身地带高程则达4~6.5米, 二者高程相差达2~3米, 其结果是导致太湖地区蝶形洼地的最终形成, 洼地的中心则成为天然的积水湖盆。
三太湖的形成与历史演变
距今3885~3585年时, 气候再度变得温暖湿润, 太湖地区年平均气温比目前高1~2℃, 年降水比目前多200~300毫米 (8) , 据苏北、河北、天津等地同期牡蛎层测年推断, 其时海面上升略高于现在海面 (1) 。当时太湖流域所形成的丰富地表径流, 大量汇集于沉降中的蝶形洼地中部, 由于遭受东部冈身的阻遏和上升海面的顶托, 又由于南部原本可以大量倾泻蝶形洼地洪水入海的太湖海湾, 也已被钱塘江沙嘴彻底封堵, 在这诸多内、外营力长期共同作用的结果, 终于导致蝶形洼地中部低浅的湖盆, 积水壅溢而演变为太湖, 并因此造成严重的洪涝灾害, 淹没了大量的新石器文化遗址, 特别是良渚文化遗址。
传说中的大禹治水, 可能即与这一太湖形成、扩大, 并由此造成的洪涝灾害事件有关。太湖古称震泽。《禹贡》曰:“三江既入, 震泽底定。”北宋郏亶在其《水利书》中, 对《禹贡》的这一记载做出合乎历史情景的解释:“昔禹之时, 震泽为患, 东有堽阜, 以隔截其流, 禹乃凿断堽阜, 流为三江, 东入于海, 而震泽始定。” (2) 可以肯定, 大禹之前, 太湖已经形成并在迅速扩展之中, 导致大禹时期太湖地区严重的洪涝灾害, 因此先民利用原始地势开凿三江, 以便尽可能地减轻太湖的洪涝威胁;但在海面上升的大禹时代, 海水直逼冈身东侧, 每遇天文大潮或特大潮汛时, 汹涌的海水又可沿此三江通道涌入太湖地区, 形成东太湖湖床上牡蛎壳的残留;并沿通道两侧侵入地势低下的洼地, 导致局部地区泻湖的再度形成, 出现新的牡蛎堆积, 如吴江黎里地层, 牡蛎顶板高程0.3米, 地下3.5米牡蛎测年则为3585年, 显属这一时段的泻湖相沉积物 (3) 。
距今3000年前, 蝶缘高地竹冈东部新形成的横泾冈, 进一步封堵太湖水体的外排, 尤其是进入春秋时期的吴王阖闾时代 (前514-前496年) , 吴国为了讨伐楚国, 开凿了荆溪上游的胥溪运河, 西通长江, 东连太湖。由于水位和地势关系, 洪水期长江自今芜湖漫流经胥溪运河, 又东至宜兴直接灌注太湖 (4) , 加以春秋战国时期气候温暖湿润、雨水较多 (5) , 除使太湖面积继续扩大之外, 其周边地势较为低洼的地区也相应积水成湖, 如常熟东南的昆、承湖, 常州、江阴、无锡间的芙蓉湖, 以及太湖西部的长荡湖、滆湖等等, 在这已时段的前后也宣告形成, 并将所在地的新石器遗址淹没 (6) 。
但这时扩展中的太湖, 由于三江的客观存在, 正常情况下太湖洪水仍可通过三江, 顺畅泄入大海。因此在有史记载的初期, 太湖湖面仅局限在蝶形洼地的中心部位, 面积远较今日为小。据成书于战国———东汉时代的《越绝书》记载:“太湖周三万六千顷”, 约合1680平方公里, 即历史早期太湖的面积, 仅为今太湖的五分之三强。东太湖和太湖东北岬湾诸湖荡, 在当时大多仍属陆地。据考古发现推测, 当时今宜兴丁蜀、常州雪堰、无锡南泉、苏州胥口等地的太湖沿岸以外二、三十里的湖区, 均为可供先人居住的底质坚硬的陆地 (7) 。至今太湖湖底晚更新世末期硬土层之上, 大多仅覆有2~20厘米厚的浮泥, 说明全新世开始以后, 太湖在大多时间内基本为陆地, 即使是泻湖形成期或是太湖成湖期内, 太湖的水面和水深也都不会太大。
距今2000多年来, 由于太湖地区持续沉降, 平浅的太湖, 水面因此不断扩大;更重要的是, 由于长江和杭州湾边滩的加积, 促使蝶缘高地高程增高, 以及冈身以东地区快速成陆, 导致三江在缩窄中不断淤塞, 太湖排水不畅, 积水加剧, 太湖以及东太湖地区, 水域因之显著扩大。
太湖扩展的最重要标志是, 湖区东北五个岬湾湖面的形成。太湖在先秦汉魏时代, 早有五湖之称谓, 尽管解释各有不同, 但当以湖区东北存在五个岬湾形态为是。魏晋南潮时段, 由于太湖水面拓宽, 水体入侵五个岬湾地区, 湾内水面随之扩大并纳入太湖, 从而奠定了今日太湖的基本形态。顾夷在《吴地记》中明确指出:“五湖者, 菱湖、游湖、莫湖、贡湖、胥湖, 皆太湖东岸五湾, 为五湖。盖古时应别, 今并相连。菱湖在莫里山东, 周回三十余里, …西与莫里湖连。莫里湖在莫里山西及北, 北与胥湖连。胥湖在山西南, 与莫里湖连。各周回五六十里, 西连太湖游湖在北二十里, …周回五六十里。贡湖在长山西, …西北…连老岸湖, 周回一百九十里以上, 湖身向东北, 湖身向东北, 长70余里。两湖西亦连太湖。” (1) 顾夷所指的五湖, 即今太湖的五个岬湾水面, “今并相连”, 说明魏晋南朝时段, 今日太湖的形态已经基本塑造完成。
此后太湖的演变, 特别是东太湖地区湖群的形成, 除与地面沉降有关之外, 更与三江的淤废, 存在着密切的关系。
《禹贡》“三江既入, 震泽底定”, 古者解释甚多, 然当以大禹开凿三江, 震泽洪水始得通畅排入江海, 不致泛溢成灾, 震泽周边, 因之得以安定的解释为是。据此, 依当时地势, 则《禹贡》三江必出自太湖之东岸, 而后分别泄入江海。然古今变迁, 《禹贡》三江之具体流路, 已不可考。顾夷《吴地记》云:“松江东北行七十里, 得三江口。东北入海为娄江;东南入海为东江;并松江为三江是也。”《史记正义》对此有较详细地说明:三江者, 在苏州东南三十里, 名三江口。一江西南上七十里至太湖, 名松江, 古笠泽江;一江东南上七十里白蚬湖, 名曰上江, 亦曰东江;一江东北下三百余里入海, 名曰下江, 亦曰娄江。于其分处号曰三江口 (2) 。松江相当今吴淞江, 下游至今上海注入东海;娄江大致即今浏河, 东北入长江;东江则自今澄湖经淀山湖, 东南入杭州湾。应当说, 顾夷所言之三江, 主要代表的是魏晋南朝时段, 三江的分流形态和流路方向。然此呈扇状分流的三江, 基本符合《禹贡》时代东太湖地区的地势。因此, 顾夷之三江, 有可能是在《禹贡》三江的基础上, 经水系自动调整、发育形成的新的排水系统, 特别是作为三江主干道的松江, 依地势排水东下入海, 可能性更大。
然经两千余年的地貌演变, 顾夷之三江, 毕竟不可能是《禹贡》三江之原貌。以松江为例, 禹贡》“松江”之入海口, 仅在上海冈身东侧, 顾夷松江的入海口, 则因冈身以东大幅度成陆, 延伸至今浦东下沙沙带附近;《禹贡》“松江”必然极其宽阔, “震泽”才能“底定”, 顾夷松江则因河道延长, 泥沙淤积, “壅噎不利、处处涌溢, 浸渍成灾” (3) ;再者, 顾夷的三江, 实质是松江出自太湖70里之后, 始分派所形成的三江扇状分流河道, 其与大禹疏导震泽所形成的三江, 似当有所区别。此外, 由于长江和杭州湾边滩的加积, 地势抬高, 顾夷的娄江和东江, 排水已是严重不畅, 因此南朝宋、梁时代, 已有沿东江开槽以泄洪水由浙江入海的建议 (4) , 它们远不能和《禹贡》时代通畅的河势相比。总之, 东晋南朝时代, 顾夷的三江业已处在淤塞、萎缩之中, 其所造成的泛滥, 导致太湖地区六朝文化遗址遗物的大量缺失。
自从江南运河的开凿, 特别是唐元和五年 (810年) , 苏州至平望数十里长“吴江塘路”的兴筑 (5) , 塘路以东、冈身以西的东太湖地区, 成为一个对水体极其敏感的低洼平原地域。唐宋时期, 东江、娄江先后湮废, 太湖仅靠延长、束狭、淤塞中的松江泄水, 导致太湖水面再度扩展;更因为松江之水不能径趋于海, 太湖下泄之水, 大量溢入南北两翼的原东江、娄江流域低地, 从而促使东太湖地区湖群的大量涌现, 因此有的记载甚至认为东太湖湖群总面积超过太湖。北宋郏乔就说:“震泽之大, 才三万六千顷, 而平江五县积水几四万顷。” (6)
关于太湖的扩展, 北宋单锷在《吴中水利书》云:锷于“熙宁八年 (1075年) , 岁遇大旱, 窃观震泽水退数里, 清泉乡 (属今宜兴市) 湖干数里, 而其地皆有昔日丘墓、街井、枯木之根在数里之间, 信知昔为民田, 今为太湖也。太湖即震择也, 以是推之, 太湖宽广, 逾于昔时”。根据单锷的实地调查, 至少说明西太湖和太湖东南部, 在北宋年间湖面又有所扩展, 因此淹没了此前滨湖地带上的前人聚居点。据浅平的湖底推测, 太湖东北五个岬湾的水面, 这一时段也当有数里之扩展。
东太湖地区大量湖群的涌现, 记载甚多。单锷在《吴中水利书》中说:“锷又尝游下乡, 窃见陂渰之间, 亦多丘墓, 皆为鱼鳖之宅。且古之葬者, 不即高山, 则于平原陆野之间, 岂即水穴以危亡魂耶?尝得唐埋铭于水穴之中, 今犹存焉, 信夫昔为高原, 今为污泽。今之水不泄如故也。”单锷所游的“下乡”, 即今东太湖地区。郏乔在《水利书》中具体指出:东太湖地区的常熟、昆山、吴江、吴县、长洲5县, 共有湖泊30余所, 分为湖、瀼、陂、淹四种类型:“湖则有淀山湖、练湖、阳城湖、昆湖、承湖、尚湖石湖、沙湖;瀼则有大泗瀼、斜塘瀼、江家瀼柏家瀼、鳗鲡瀼;荡则有龙墩荡、任周荡、傀儡荡、白坊荡、黄天荡、雁长荡;淹则有光福淹尹山淹、施墟淹、赭墩淹、金泾淹、明杜淹”等等。根据湖内发现的唐铭、宋井判断, 这些湖泊大多当形成于北宋时段。
东太湖地区的湖泊, 以松江为界, 又可分为原东江流域和娄江流域南北两个湖区。
东太湖松江以北的常熟、昆山、长洲地区, 基本上属于娄江流域。郏覃《水利书》对这一地区大片土地淹没成湖的记载最为详细:“今苏州除太湖外, 有常熟昆、承二湖, 昆山阳城湖, 长洲沙湖, 是四湖自有定名, 而其阔各不过十余里。其余若昆山之邪塘、大泗、黄渎、夷亭、高墟、巴城、雉城、武城、夔家、江家、柏家、鳗鲡诸瀼, 及常熟之市宅、碧宅、五衢、练塘诸村, 长洲之长荡、黄天荡之类, 皆积水不耕之田也, 水深不过五尺, 浅者可二三尺, 其周尚有古岸稳见水中, 俗谓之老岸, 或有古之民家阶甃之遗址在焉, 故其地或以城、或以家、或以宅为名, 尝求其契券以验, 云皆全税之田也, 是皆古之良田, 今废之矣。”近几十年, 人们在阳城湖武城湖、沙湖、巴城湖、黄天荡等等湖中, 尚可发现新石器时代遗址、春秋吴国古城、汉代古井、唐代开元通宝以及宋井等等各类遗址遗物 (1) 。说明东太湖北部大量湖荡的形成, 显然与唐宋时段娄江湮废、水体壅溢有着密切的关系。
东太湖松江以南地区, 据新石器时代以来的遗址埋藏深度分析, 震泽———澄湖———淀山湖范围内的水网地区, 可能是东太湖地区的沉降中心 (2) 。在松江淤塞、东江淤废的唐宋时代, 因内、外力因素共同作用结果, 区内洼地积水为湖、小湖扩展为大湖的现象甚为显著。现以淀山湖、澄湖这两个区内最大的湖泊为例加以说明东江在淤废之前, 因江水壅溢, 沿程地势低洼处已有小湖 (今白蚬湖) 、谷湖 (今入淀山湖) (3)存在。在东江淤废之后, 东江故道上除白蚬湖、谷湖之外, 又有马腾、玳瑁、锜湖、来苏、唳鹤永兴等等湖泊, 见于北宋初期的《吴郡图经》记载, 说明东江杭州湾出口堵塞之后, 沿程的低洼谷地, 因排水不畅, 又形成不少新的湖泊。至北宋后期松江淤塞严重, 谷湖和马腾、玳瑁诸湖又因之扩展合并, 发展成为淀山湖, 又名薛淀湖, “周回几二百里, 茫然一壑, 不知孰为马腾湖、孰为谷湖” (4) 的局面已经出现。近来在淀山湖的西岑、商榻、金泽一带湖底, 发现新石器、战国铜镞、开元通宝以及北宋崇宁遗物, 证明淀山湖的扩展成湖期当在唐五代北宋年间。澄湖是东太湖地区仅次于淀山湖的又一大湖, 原属东江分流的河源段, 至今湖底仍可见故道遗迹 (5) 。据载此湖为唐天宝年间, 因陆地下陷而成, 故又名沉湖、陈湖 (6) 。然北宋后期, 郏覃、郏乔、单谔等论太湖水利专著中尚不见此湖记载, 说明它尚属与水利无关大局的小湖。但在《宋会要辑稿》和《宋史·河渠志》中, 澄湖已被列为南宋乾道年间秀州四大湖泊之一, 说明其成湖至迟当不晚于北宋末期。近年在澄湖围垦区的湖底, 发现新石器时代至北宋的文化遗址, 以及湖底古河道中发现的宋井, 可为之佐证。此外, 如九里湖、太史荡等也都有类似的发现, 说明当属同期泛溢形成的湖荡。
北宋时期, 太湖的扩展, 东太湖大量湖群的涌现, 除与地体下沉, 三江淤废、淤塞有关之外, 两宋时期海平面上升 (7) 显然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从宋代大规模整治三江开始, 经历元明清三朝的继续改造, 太湖地区的排水系统基本理顺。其过程大致如下:原来淤废的娄江故道, 在北宋至和年间改造成为至和塘, 至明永乐初已拓宽为“水阔二三里” (1) 的浏河, 成为明前期对外的贸易大港, 但自“万历以后, 港为潮沙壅积, 仅存一线矣” (2) ;松江 (吴淞江) 经过北宋后期的系列裁弯以及元大德、泰定间的整治, 但终因淤塞严重, 至元代后期, 下游几乎淤成平陆。于是从明初开始, 吴淞江又有一系列的整治, 在天顺、正德两朝, 整治的关键是另辟新道, 终于在嘉靖元年 (1522年) 形成今吴淞江新道 (苏州河) ;原本东江因出口受堵淤废之后, 上游故道发展成为陈湖、白蚬湖、淀山湖等一系列淀泖, 初期主要通过千墩浦、赵屯浦、顾会浦向北泄入吴淞江上游, 后因吴淞江淤塞, 杭州湾北岸堤防加筑, 淀泖之水以及浙北平原诸水改向东流, 逐渐改由黄浦入注吴淞江下游, 成为吴淞江下游南岸的支流水系系统。但至明代初期, 由于吴淞江下游淤塞严重, 导致黄浦“下游壅塞, 难即浚治”, 于是在永乐初, 另辟入海新道范家浜, 引黄浦淀泖之水径达于海 (3) , 其后由于潮流冲刷和继续疏浚, 黄浦江日益壮大, 嘉靖元年 (1522年) 定型的吴淞江新道, 则反成为其支流, 在今外白渡桥注入黄浦江, 今日黄浦江水系的格局终于奠定。入清以来, 随着浏河日益缩狭淤浅, 黄浦江则继续扩展, 独专澎湃, 最终演变成为太湖下游通畅的唯一的大河。
在这一时段, 由于排水系统逐步理顺, 太湖地区因洪水泛溢形成新湖的现象基本解除。但随之而来的是湖区开发、围湖造田速度的加快, 导致湖泊面积不断缩小, 大湖分解为小湖, 甚而至于消亡。最典型的如芙蓉湖, 《越绝书》谓其“周围一万五千顷”, 可能是先秦汉晋时代太湖地区的第二大湖, 《太平寰宇记》常州下尚记载其在“晋陵、江阴、无锡三县界”, 但自“宋元祐中, 往往堰河为田, 于是湖流暂塞” (4) , 其后再经不断围垦, 面积继续缩小, 至明中叶终于最后消亡, 演变为农田 (5) 。又如淀山湖, 北宋扩展成湖时, 东西36里, 南北18里, 周250里, 湖中有山有寺, 山在水中心。从南宋淳熙、绍熙年间开始, 湖区北部筑成大堤, 围占成田, 又由于潮沙淤淀, 淀山湖已处在萎缩之中。元初至元年间, 湖中山寺便已沦入田中。明初淀山湖湮塞益甚, 淀山虽入平陆, 但距湖仅五六里, 至景泰中距湖已达十余里之遥, 数十里宽的淀山湖, 至此时“亦不过一二十里” (6) 而已。此外, 北宋年间在东江故道上发育形成的来苏、唳鹤、永兴等湖泊, 在南宋绍熙年间便已“不详所在” (7) 。昆山境内的江家、大泗、柏家、鳗鲡诸瀼, 在南宋后期也已被围垦成农田 (8) 。至于太湖本身的萎缩, 主要表现在马迹山、东山两个湖岬的发育, 导致清乾隆年间尚悬于湖中马迹山、东山 (9) , 在清后期以来登陆成为陆连岛。东山陆连岛形成前后, 今吴江市西侧的太湖湾岸线, 以每年200米的速度萎缩 (10) , 湾内水域迅速演化为陆地和沼泽, 乾隆年间尚存的石湖、白洋湾、菱湖等水面, 因之相继消失或瓦解。
注释
1 洪雪晴:《太湖的形成和演变过程》, 《海洋地质与第四纪地质》, 1991年第4期;陶强、严钦尚:《长江三角洲南部洮滆湖地区全新世海侵和沉积环境》, 《长江三角洲现代沉积研究》, (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987年。
2 陶强、严钦尚:《长江三角洲南部洮滆湖地区全新世海侵和沉积环境》, 《长江三角洲现代沉积研究》, (上海) 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987年。
3 (1) 蒋炳兴:《太湖的演变史》, 《海洋湖沼通讯》, 1989年第1期。
4 (2) 刘苍字等:《长江三角洲南部古沙堤 (冈身) 的沉积特征、成因及其年代》, 《海洋科学》, 1985年第1期。
5 (3) 洪雪晴:《太湖的形成和演变过程》, 《海洋地质与第四纪地质》, 1991年第4期。
6 (4) 上海文物博物馆志编委会:《上海文物博物馆志·古文化遗址》, (上海) 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年。
7 (5) 尹焕章、张正祥:《对江苏太湖地区新石器文化的一些新认识》, 《考古》, 1962年第3期。
8 (6) 洪雪晴:《全新世低温事件及海面波动》, 《中国近海及沿海地区第四纪进程与事件》, (北京) 海洋出版社, 1989年。
9 (1) 洪雪晴:《太湖的形成和演变过程》, 《海洋地质与第四纪地质》, 1991年第4期。
10 (2) 尹焕章、张正祥:《对江苏太湖地区新石器文化的一些新认识》, 《考古》, 1962年第3期;魏嵩山:《太湖流域开发探源》, (南昌) 江西教育出版社, 1993年。
11 (3) 上海文物博物馆志编委会:《上海文物博物馆志·古文化遗址》, (上海) 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年。
12 (4) 洪雪晴:《太湖的形成和演变过程》, 《海洋地质与第四纪地质》, 1991年第4期。
13 (5) 上海文物博物馆志编委会:《上海文物博物馆志·古文化遗址》, (上海) 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7年。
14 (6) 洪雪晴:《太湖的形成和演变过程》, 《海洋地质与第四纪地质》, 1991年第4期。
15 (7) 景存义:《太湖地区全新世以来古地理环境的演变》, 《地理科学》, 1985年第3期。
16 (8) 王开发:《江苏唯亭草鞋山遗址孢粉组合及其古地理》, 《第四纪孢粉分析与古环境》, (北京) 科学出版社, 1984年。
17 (1) 洪雪晴:《太湖的形成和演变过程》, 《海洋地质与第四纪地质》, 1991年第4期。
18 (2) [明]归有光:《三吴水利录》卷1《郏亶书二篇》。
19 (3) 洪雪晴:《太湖的形成和演变过程》, 《海洋地质与第四纪地质》, 1991年第4期。
20 (4) 褚绍唐:《历史时期太湖流域主要水系的变迁》, 《复旦学报》社科版增刊, 1980年。
21 (5) 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 《竺可桢文集》, (北京) 科学出版社, 1979年。
22 (6) 尹焕章、张正祥:《对江苏太湖地区新石器文化的一些新认识》, 《考古》, 1962年第3期;魏嵩山:《太湖水系变迁》。
23 (7) 魏嵩山:《太湖流域开发探源》, (南昌) 江西教育出版社, 1993年。
24 (1) 《吴郡志》卷48《考证》。
25 (2) 《吴郡志》卷48《考证》。
26 (3) 《宋书》卷99《始兴王濬传》。
27 (4) 《宋书》卷99《始兴王濬传》;《梁书》卷8《昭明太子传》。
28 (5) [清]金友理:《太湖备考》卷3《水治》。
29 (6) [明]归有光:《三吴水利录》卷1《郏覃书二篇》、《郏乔书一篇》。
30 (1) 魏嵩山:《太湖流域开发探源》, (南昌) 江西教育出版社, 1993年。
31 (2) 尹焕章、张正祥:《对江苏太湖地区新石器文化的一些新认识》, 《考古》, 1962年第3期;魏嵩山:《太湖水系变迁》。
32 (3) 《越绝书·吴地传》;《水经·沔水注》。
33 (4) [宋]杨潜:《云间志》卷中《水》。
34 (5) 谭其骧:《太湖以东及东太湖地区历史地理调查考察简报》, 《长水集》下, (北京) 人民出版社, 1987年。
35 (6) 光绪《周庄镇志》卷1《水道》。
36 (7) 满志敏:《两宋时期海平面上升及其环境影响》, 《灾害学》, 1988年第2期。
37 (1) [明]《太仓州志》卷10上。
38 (2) 《读史方舆纪要》卷24《苏州府太仓州》。
39 (3) 《天下郡国利病书》卷15。
40 (4) 《读史方舆纪要》卷25《常州府》。
41 (5) 光绪《无锡金匮县志》卷3《水利》。
42 (6) 《读史方舆纪要》卷24《松江府》。
43 (7) [宋]杨潜:《云间志》卷中《水》。
44 (8) [南宋]《淳祐玉峰志·水》;《咸淳玉峰续志·山川》。
45 (9) 乾隆《太湖备考》卷首《太湖全图》。
46 (10) 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所:《太湖综合调查初步报告》, (北京) 科学出版社, 196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