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以来，其重商主义思维和“交易型策略”给美欧跨大西洋同盟关系造成极大冲击，特朗普政府单方面挑起贸易战，致使美欧之间裂痕弥深。而在7月25日，美国和欧盟又同意通过谈判降低贸易壁垒、缓解贸易摩擦，并同意暂停加征新关税，双方贸易争端似有所降温，那么联系到美欧关系此前降至冰点的情形，该如何看待此番“停战”?

美欧同意通过谈判缓解贸易摩擦但前景存疑

美国总统特朗普7月25日在白宫与到访的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就双边经贸议题展开会谈， 双方同意通过谈判缓解贸易摩擦。

特朗普说，美欧同意朝着取消非汽车类工业品所有关税、非关税壁垒和补贴的目标共同努力，并将在服务、化学、制药、医疗产品和大豆等领域减少壁垒并扩大贸易。他表示，美欧还同意增强能源方面的战略合作，欧盟希望从美国进口更多液化天然气以促进能源供应渠道多元化。此外，双方同意就美欧监管标准展开对话，以减少监管障碍并降低贸易成本。

容克则表示，只要欧美双方继续谈判，双方就将暂停对对方商品加征新关税，同时将重新评估已经开征的钢铝关税。

虽然双方表现出“停战”姿态，但后续谈判能否真正落实这些目标仍存在很大不确定性。

分析指出，由于双方在政府采购、农产品市场准入和金融监管等领域存在不少分歧，相关谈判并未取得重大突破。特朗普政府与欧盟能否通过谈判实现非汽车类工业品零关税的目标仍有待观察。

另外，欧盟能否从美国进口更多液化天然气也存在不确定性。由于亚洲天然气进口价格高于欧洲，美国天然气出口到亚洲更加有利可图。美国不少油气企业已与韩国、日本等亚洲国家签订天然气供应长期合同。业内人士测算，如果欧洲国家天然气进口报价超过亚洲国家，所需支付的费用将远远超过从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这对一些欧洲国家来说难以承受。

再有，虽然美欧同意缓解贸易摩擦，但美国针对欧盟国家的钢铝关税，以及欧盟针对美国的报复性关税仍然有效。如果双方不能解决汽车关税争端，特朗普政府决定对进口汽车及零配件加征关税，欧盟将不得不采取相应反制举措。

不对称依赖关系使欧盟更倾向“以战促谈”

特朗普的“美国优先”与欧盟坚持的多边主义自由国际秩序理念相悖。特朗普经常对英国“脱欧”和反全球化、反欧盟的欧洲民粹主义势力表示支持，其粗鲁的言语常常招致欧洲主流政党和政治人物的反感。

奥巴马任美国总统时期，美欧共同启动了“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TTIP)的谈判进程。但是特朗普上台后，不但“冷冻”了TTIP谈判，反而走出提高关税的“逆历史潮流”老路，这令欧盟及其成员国极其失望。为了维护多边贸易机制和适应经济全球化发展趋势，欧盟相继与新加坡、韩国、加拿大和日本等发达国家签署了新型贸易协定，将双边关税削减至零或接近于零，大幅放松政府采购等领域的市场准入限制，力图扭转美国掀起的贸易保护主义风潮。

而对于不久前美国具有强烈霸凌性质的贸易政策，欧盟也已经对美国实施了一系列反制措施，比如将其行为上诉至世界贸易组织，对美国的波本威士忌、哈雷摩托车等出口产品实施对等性关税报复，预备好向因在伊朗开展经济活动而遭受美国制裁的欧洲公司提供经济补偿等。

但是欧洲国家对美国在安全上的绝对依赖和经济上的深度依赖又让它们的反击显得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美国主导的北约仍然是欧洲国家对抗俄罗斯的主要安全保障，欧盟同美国年度双边贸易额超过5000亿欧元，是当今世界最大的一对贸易伙伴，欧美双方也互为最大的投资目的地。

故而，欧盟前一段对美以牙还牙，目的重在“以战止战”，把一意孤行的美国拉回谈判桌。欧盟意识到，如果贸易战进一步升级，将损害欧洲自身经济利益和美欧整体关系，因此更期望“以战促谈”。

美欧间裂痕仍存或将继续侵蚀双方盟友关系

不可否认的是，一段时期以来，美欧间的分歧与裂痕是客观存在的。同看重美欧共同历史血缘关系和共有价值观的传统美欧领导人不同，“不公平”是商人出身的特朗普对美欧关系的基本判断。在7月的北约峰会上，他声称欧盟每年坐享对美1510亿美元的贸易顺差，却让美国人花钱保卫欧洲的安全。为此，美国政府毫不客气地对欧盟挥起“大棒”。

冷战后的国际秩序由美国一手建立，得到西方盟友的鼎力支持，该秩序以自由主义为核心，既符合美国以往的价值观，又能为美国带来安全和经济红利。而特朗普政府却认为美国在现有国际秩序中“吃亏”，提出“美国优先”。去年以来，美国的一系列外交举动直白地表明：它的外交是要竭力为自己谋利，它已经不再提为全球或盟友提供“国际公共产品”，彻底脱掉了“自由国际主义”的外衣。

虽然欧美双方同盟关系的底色并没有改变，但不可忽视的是，美欧之间的既有裂痕未来将难免继续侵蚀双方盟友关系的基础。

美国与欧盟在价值观、贸易方式和外交方式等方面依然存在诸多差异，虽然双方同意缓解贸易摩擦，但双方后续谈判能否真正落实这些目标仍存在很大不确定性。毕竟美欧今天的关系已不比从前，而隐藏在一次次“特朗普风波”背后的，实际上是国际体系变革逐渐演变的客观规律在发挥作用，欧美“停战”更难掩世界走向多极化的趋势。

比起往届政府，特朗普的“实用主义”程度则更加彻底，其不顾美国所谓“软实力”受损，不愿再给其他国家“搭便车”的机会，“赤裸裸”地维护美国利益。“一超多强”的世界格局中，美国的“超级大国”地位由于特朗普的反全球化举动正在加速跌落，而美国和盟友之间的关系也在走向新的不确定，这或许意味着一个真正的“多极世界”正在悄然向我们走来。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 赵晨)

原载《半月谈内部刊》201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