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我通过中国社科院和英国学术院的交流项目,到英国进行了为期一月的学术访问。此次英国之行的主要目的是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LSE)研究国际关系英国学派。
提起英国的名牌大学,人们往往会想到牛津和剑桥。其实,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在社会科学领域并不比它们逊色。这所学院是1895年由费边社成员韦伯夫妇、格雷厄姆•华莱士和萧伯纳创建的。它是费边社和英国工党的主要思想库,号称全球最具学术性的文科大学。
就国际关系学总体研究实力而言,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可以说超过了牛津和剑桥。这所学院是国际关系英国学派的发源地,而接待我的东道主正是当前英国学派的代表人物巴里•布赞教授。现代意义上的国际关系学起源于欧洲。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学派长期在国际关系学领域占据主导地位。近年来,英国学派迅速崛起,成为在世界范围内对美国学派构成真正挑战的唯一的学派。
通常认为,英国学派的奠基人是查尔斯•曼宁。有的学者甚至将英国学派的起源追溯到曾经撰写《二十年危机(1919-1939年):国际关系研究导论》的著名英国学者爱德华•卡尔。英国学派的主要特点是以国际社会作为国际关系研究的主题,理论范式上具有多元论的倾向,在方法论上坚持理性主义和传统主义,反对行为主义和科学主义。英国学派的学者并不都是英国人,如赫德利•布尔就是澳大利亚人。上世纪90年代以来,英国学派在亚洲国际关系学界广泛传播,也引起越来越多中国国际关系学者的关注。我对英国学派的主要兴趣不在于它的国际社会理论本身,而在于英国学派将历史学、社会学和国际关系学结合起来的研究路径。这种跨学科的研究方法为学术创新开拓了新的空间,展示了诱人的前景。
访英期间,我同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的巴里•布赞教授进行了两次长谈。我向他介绍了我对全球国际体系的研究情况。他很支持我的这项研究,并且主动建议我到克里斯托尔大学去见同属英国学派的理查德•利特尔教授和张勇进教授。如果说布赞长于国际关系理论,利特尔则长于国际关系史。张勇进是在牛津大学取得博士学位的华裔学者,熟悉东亚国际体系史。同这三位教授的交流使我受益匪浅。
我在伦敦的大部分工作时间是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图书馆度过的。该馆正式名称是英国政治经济学图书馆,号称世界上专门用于社会科学研究的最大图书馆。我还造访了拥有许多东方语言文献的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图书馆。遗憾的是,我兴致勃勃地到不列颠图书馆,竟然被拒之门外,尽管我出示了护照和英国学术院的证明。原来,该馆出台了一项新规定,读者须提供有固定住址的身份证件。
英国是一个高度开放和创新能力比较旺盛的国家,其高等教育体系在研究条件和研究成果方面依然跻身于世界前列,吸引了世界各地的优秀学者和学生。2010年有三位在英国大学工作的科学家获得诺贝尔奖就是明显的例证。剑桥大学名誉教授、试管婴儿之父罗伯特•爱德华兹被授予诺贝尔医学奖。曼彻斯特大学两位俄罗斯裔的教授分享诺贝尔物理学奖。这件事在英国和俄国引起了截然不同的反应:英国科学界欢呼这是对英国“原创科学文化”的褒奖;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却严厉批评俄罗斯政府人才政策失误。
英国人很重视历史和文化。在城市发展过程中,伦敦基本维持了原有的风貌,历史文化遗产保护得特别好。与一些新兴的现代化大都市相比,英国首都有一种特殊的历史凝重感。到处是古建筑和历史人物的雕像。博物馆和图书馆为数众多,其中不列颠博物馆和不列颠图书馆最引人注目。
英国人的环保意识很强。这个国家以服务业为主要经济支柱,天蓝、地绿、空气清新,优美的环境让人陶醉。由于注重公共交通,伦敦没有一些世界大都市常见的严重塞车现象。这座城市的地铁系统虽然建于100多年前,但四通八达,是人们最主要的交通工具。越来越多的伦敦人选择骑自行车上下班。
英国是高度开放的国度,与外部世界的联系十分紧密。英语不但是英国的语言,也是全球最通用的语言。英语国家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英美特殊关系为人们所熟知,但大西洋两岸不时也会产生龃龉。
伦敦作为一座国际化大都市,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世界各地的移民,包括大量亚非拉地区的移民源源不断地来到这里,给这座城市注入活力,也使其居民的肤色越来越丰富多彩。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昔日伦敦在人们头脑中留下的白人都市的形象正渐行渐远。难怪有人预计,40年后英国白人将成为自己国家的少数民族。
世界金融危机也影响到了伦敦这个曾经的资本主义世界的心脏。我刚到伦敦不久,地铁工会就因反对裁员而发动为期一天的罢工,造成上下班高峰期公共汽车站水泄不通。9月30日,我坐出租车到希斯罗机场搭乘回国航班。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塞浦路斯裔的英国人。他原来是伦敦一家拥有几百名员工的制衣厂的老板,后来迫于竞争压力先后将工厂转移到立陶宛、阿尔巴尼亚和香港等地。最后实在撑不下去,被迫卖掉工厂开出租,以维持生计和供儿子上大学。对全球化的关注和对世界金融危机的反思,使得《共产党宣言》自2008年以来在英国一直畅销。
离开英国之前,我特意到伦敦市郊的海格特公墓去拜谒马克思墓。海格特公墓风景优美,墓碑林立,但访客不多。长眠的马克思似乎并不寂寞。我看到一群英国工会会员在马克思墓前轮流合影留念,我还看到一位印度老共产党员的儿子代表他的父亲在马克思墓前献上一束鲜花。伦敦以它博大的胸怀收容了马克思这位全世界最有名的政治流亡者,而马克思也给伦敦和英国留下了宝贵的政治文化遗产。
原载中国世界历史研究网http://iwh.cssn.cn/fxgl/201012/t20101210_1936257.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