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维也纳大学医学院
弗洛伊德从小就热爱群山、森林、天空、鸟兽,他热爱自然界的一切。达尔文的进化论和歌德论自然的散文和诗歌,把他带回到美丽的大自然的怀抱中去。
在中学时代,弗洛伊德常常沉醉于歌德的作品之中,它象阳光雨露一样滋养着成长中的弗洛伊德。如今,当弗洛伊德面临职业的抉择的时候,歌德的那些动人的自然颂歌又在弗洛伊德的耳旁回响:
我在遥望远方,我在凝视近旁,
上看月和天星,下见林木麋羊。
万象在我四周,美饰庄严悠久,
我心爱此庄严,我心爱我身手。
福哉我呼我眼,凡汝之所曾见,
毕竟无物不美,不问天上人间。
歌德的动人诗句激励着弗洛伊德心中那种跃跃欲试的向自然探索奥秘的精神。弗洛伊德说:他的好奇心首先是指向人类本身所关心的那些事物上。毫无疑问,人类个人本质恰恰是人类最关心的问题之一。
弗洛伊德对人类本身的问题的兴趣早在幼年时代就开始了。他对于人的感情、性格和各种幻想,对于人的受压抑的情绪,早就有所察觉。他曾经很朴实地探索过这些问题,尽管他的幼年时代的探索带有很多幼稚、天真的色彩,但始终遵循着一条原则:从人体之内找出人的本质。他从来没有象宗教家所作的那样,在人体之外、在最神秘的彼岸世界中寻找人的本质。
所以,当他决心从事医学研究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地方。这大概也是受了歌德、达尔文等人的影响。
一八七三年秋,弗洛伊德顺利地升入了维也纳大学医学院。当时,弗洛伊德刚刚十七岁。
入大学后的第一学期,即从一八七三年十月到一八七四年三月,弗洛伊德每周要学二十三小时,其中有十二小时听解剖学课,六小时上化学课。另外,还要进行这两课的实习和实验。接着,在第二学期,即从四月底到七月,他每周要学习二十八小时,上课的科目包括解剖学、植物学、化学、显微镜实习和矿物学。此外,他还选修了由动物学家克劳斯主讲的“生物学与达尔文主义”课;也选修了布吕克教授主讲的“语态和语言生理学”课。从此以后,布吕克教授成为了他在学习和研究方面的重要导师。
第二学年,弗洛伊德仍然以医学院学生的身分上每周二十八小时的课。其中包括解剖学、物理学、布吕克教授开的生理学和克劳斯教授开的动物学。
维也纳大学建于一三六八年。自一八零四年开始,规定医学院学生要学习三年哲学课。所以,后来,弗洛伊德到哲学系上哲学课。当时,布连坦诺教授正在哲学系讲课。弗洛伊德听了布连坦诺的哲学课,对于他的未来的心理学观点产生了消极的影响。
弗兰兹?布连坦诺(1838—1917)是奥地利的天主教哲学家。他推崇经中世纪托马斯?阿奎那所歪曲和改造了的亚里士多德主义,他也是经院哲学的信奉者。布连坦诺的哲学在当时和以后都对西方哲学和心理学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弗洛伊德本人的哲学观点和心理学研究方法虽然有其独特的风格,但也在很大的程度上受到了布连坦诺的影响。
弗洛伊德在连续三年听布连坦诺哲学课的过程中,始终都没有停止过对别的哲学派别的研究。在当时的维也纳大学,对几乎所有的大学生——不管是哲学系,还是医学院的或其他系科的学生——都要求在哲学上达到一定程度的造诣。在第四学期,弗洛伊德继续听布连坦诺的哲学讲演。这时,布连坦诺已经开始讲授亚里土多德哲学。
弗洛伊德早在中学和大学预科时代就精通希腊文、英文和拉丁文。因此,他完全有条件直接地钻研各种文本的亚里士多德著作及其他哲学著作,这也使他有条件尽可能客观地研究亚里士多德哲学原著的本来精神。
弗洛伊德在学习中从不盲从,体现了可贵的独创精神。对于著名的学者——包括他的现任老师、著名生理学家布吕克教授、解剖学家克劳斯教授、哲学家布连坦诺等人在内都始终保持既严肃又谦虚的态度。他首先领会他们的观点,然后深入地和创造性地进行独立思考。当他没有弄懂某一观点以前,他绝不匆忙地做出肯定或否定的结论。
为了独立地钻研,他博览群书,如饥似渴地翻阅一切可能找到的参考书。他简直成了书本的永不疲倦的涉猎手。有一次为了买书,他同爸爸发生了不愉快的矛盾。弗洛伊德有买书的嗜好,但因经济条件的限制,他父亲不得不劝他少买书。
一八七五年,弗洛伊德一家从维也纳的柏费弗尔街的较拥挤的房子搬到约瑟夫皇帝街的较宽敞的屋子里。在这里,弗洛伊德一直住到一八八五年为止。这次搬家对于弗洛伊德的学习是有好处的,因为它提供了更优裕的学习环境。
这所新房子有一间起居室,一间餐厅,三间卧室,和一间小阁室。当时,弗洛伊德全家有八口人。家里没有浴室,但装了一个很大的木桶和几个可以分别盛冷水和热水的桶。这些就是他们的临时的、简陋的浴室。过了几年,当孩子们逐渐长大以后,弗洛伊德的母亲就让他们到城里的公共浴室去洗澡。家里的生活始终都保持融洽、和睦、简朴和紧凑。
但是,由于弗洛伊德醉心读书,也使他逐渐地与不能保持安静的弟妹们发生小矛盾。这所房屋里的那个小阁室是比较狭长的,它有一个窗户开向大街,弗洛伊德就在这里住。小阁室里堆满了弗洛伊德买来和借来的书籍。里面还有一张床、书架、书桌和几张椅子。弗洛伊德除了在这里看书和思考问题外,还经常与自己的同学讨论问题。弗洛伊德看书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经常是自己在小阁室里一边看书,一边吃晚饭。当时,这间房子里还没有装上电灯。全家各个房间,一到晚上都点上蜡烛,唯独弗洛伊德的这个小阁室里装上了一盏油灯。这盏全家唯一的油灯是弗洛伊德的父母为弗洛伊德创造的一个好的学习条件的明证,也体现了父母对他的期望和关怀。弗洛伊德经常点着这盏油灯看书到深夜,灯油壶里的油经常很快就耗尽了。
父母对弗洛伊德学习的特殊照顾,却给他妹妹带来了不愉快。那是在他妹妹八岁的时候,弗洛伊德的热爱音乐的妈妈给她买来一架钢琴,并让她学钢琴。这架钢琴虽然放在离小阁室较远的地方,但钢琴的声音仍然干扰了弗洛伊德的学习。所以,弗洛伊德坚持要求把钢琴抬走。父母为了照顾弗洛伊德,不得不同意把钢琴抬走,这样,弗洛伊德的妹妹就失去了学钢琴的机会。
在弗洛伊德的怪癖中,厌恶音乐也许是比较突出一个,这种怪癖的产生乃是他勤奋读书的消极的副产品。所以,在弗洛伊德成名以后,他并不反对自己的儿女学钢琴。
弗洛伊德所居住的小阁室的摆设在十年内,也就是在他成为维也纳全科医院的实习医生以前,始终都没有发生大变化;唯一的变化是弗洛伊德书架上的书本很快地增加了。
当弗洛伊德十九岁的时候,他终于实现了多年来一直梦想着的理想——访问英国。这是两年前他父亲为酬报他的“全优”中学毕业考试而答应下来的。弗洛伊德早已想参观、甚至定居于莎士比亚的祖国——英国。德国和奥地利境内的疯狂的排犹运动,使他加倍地渴望到英国去。他很羡慕哥哥伊曼努尔、菲力浦及其子女在英国所享受的自由生活。他在幼年时代,当生活在弗莱堡的时候,就同伊曼努尔的儿子约翰和女儿保莲很要好。弗洛伊德把自己的侄儿约翰当成自己的好朋友,因为他们年龄相仿(约翰比弗洛伊德大一岁)。弗洛伊德同约翰和保莲的关系虽然是在他三岁以前的生活中形成的,但这种关系在弗洛伊德的精神和意识中始终留下很深的痕迹,以致当弗洛伊德在十七岁到曼彻斯特与约翰和保莲重逢时,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幻想——把保莲当成他迷恋中的弗莱堡少女吉夏拉的化身;此后,当弗洛伊德学会进行精神分析的时候,他就越来越多地发掘出深藏于自己的潜意识中的幼年生活经历,其中就包括他同约翰、保莲、吉夏拉的亲密来往。在弗洛伊德看来,他在幼年时期同约翰等人的关系早就无意识地和牢固地深藏在他的潜意识中,所以当他进行自我精神分析的时候,所有这些刻印在潜意识中的童年印象都可以一个一个地浮现出来。不仅如此,据弗洛伊德说,这些关系还对弗洛伊德今后的性格、爱好产生重要的影响。他在谈到同约翰的关系时说:“直到我三岁为止,我们之间建立了不可分割的联系。我们曾经互相爱慕又互相打斗;而这种童年时期的关系……对我以后同我的同龄人的全部关系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当他粗暴地对待我的时候,我就一定表现出勇敢的精神对付我的压迫者。”接着,他又说:“在我的感情生活中,始终都存在着某一个亲密的朋友和某一个仇敌;我始终都可以重新创造这些关系,而且,我的童年时代的上述典型关系也往往如此完整地再现出来,以致任何一个同样的个人都可以同时成为我的朋友和敌人,就象我同约翰的关系那样。”因此,弗洛伊德认为,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人,在表现他同弗洛伊德的关系方面,都可以“互相替代”(以上引文均见弗洛伊德著《梦的解析》),而这一切都可以在他同约翰的关系的原型中找到端倪。
当弗洛伊德十七岁到英国重见约翰和保莲的时候,禁不住回想起以往的一切旧事。弗洛伊德进一步加深了他对自己的异母哥哥伊曼努尔的感情。伊曼努尔写信给他爸爸说,弗洛伊德在英国时表现了令人敬佩的气质和风度。而且,伊曼努尔还说,弗洛伊德在这次访问时也进一步加强了他对英国近代革命的领导人奥利沃?克伦威尔(1599—1658)的敬仰。弗洛伊德对克伦威尔的反复赞颂,给伊曼努尔留下很深的影响,以致在那以后当伊曼努尔决定给自己的一个孩子取名的时候,竟毫不犹疑地选上了“克伦威尔”这个名字。弗洛伊德自己,在以后的生活历程中,还经常幻想自己是伊曼努尔的儿子。他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的生活可能会更加顺利些。当然,这仅仅是幻想而已。
弗洛伊德这次赴英旅行是在大学二年级后的暑假期内进行的。当时,弗洛伊德已经在学业上表现出高度的独立性。他不满足于一般二年级学生的学习深度和广度,决心给自己提出更高的要求。在第四学期时,他决定去听为动物学专业开设的动物学课程,而不满足于听为医学专业开设的动物学课。所以,他的动物学课程比医学专业的动物学课程多出很多分量。他要用每周十五小时的时间上动物课。他还听两个班级的物理学课,比他的同班同学的物理学课时多一倍。同时,他又用每周十一小时的时间学布吕克教授的生理学课。
从二年级暑期开始,他更突出地爱好生物学。当时,他已经用每周十小时的时间在克劳斯教授的实验室里作实验。除此以外的所有时间,他都花费在解剖学和生理学上面。但即使是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也仍然坚持每周一次参加布连坦诺的哲学讲座。
一八七六年三月,当他已是二年级大学生的时候,他开始进行一系列基础研究活动。这是由克劳斯教授提议和安排的。
卡尔?克劳斯教授是在一八七四年由德国哥丁根大学来到维也纳大学的。他是肩负着使维也纳大学动物学专业赶上最先进水平的任务而来的。克劳斯特别对海洋动物学有较深的研究。一八七五年他同意在的里雅斯特建立一所动物实验站,这是全世界第一所动物实验室。根据他的提议,每年要从维也纳大学选派一些优秀的学生到该实验站实习两次,每次实习的时间是好几周。一八七六年三月,在他所批准的第一批前往实习的优等生中,就有弗洛伊德。为了进行这次实验,弗洛伊德还必须到亚德里亚海滨去作一次有趣的科学考察。就在这次考察中,弗洛伊德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了欧洲南部的古老文化成果,他顺便在那里搜集了一些古董。这也可以说是弗洛伊德终生不停地搜集古董的一个开端。
在他两次赴的里雅斯特实验站中间,他在课堂上把注意力集中地指向生物学。他用每周十五小时的时间上动物学,而只用剩余的十一小时时间去上别的课程。此外,他还要上三小时的布连坦诺哲学课。当时布连坦诺讲授的亚里士多德哲学已经开始触及到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部分。
在这时候,弗洛伊德开始进入布吕克教授开设的生理研究室。这在弗洛伊德的科学研究生涯中是具有重大意义的事件。我们将会看到,弗洛伊德的科学事业正是从研究一般动物的生理机能和神经系统开始的。所以,他对人类的精神活动的深刻分析是建立在极其牢靠的研究基础上的。正是在布吕克生理研究室,他结识了艾克斯纳和弗莱舍尔,这两位青年生理学家是布吕克的助手,也是弗洛伊德的同事和亲密朋友。
除此之外,弗洛伊德还要拿出一点时间去上光谱分析课和植物生理课。
当时,弗洛伊德所要研究的课题是自亚里士多德以来始终没有解决的生理学难题,鳝鱼的生殖腺的结构始终是一个谜。正如他在他的论文中说的:“尽管经历了多少个世纪,没有一个人发现过哪怕是一条性成熟了的公鳝鱼,也没有一个人见过鳝鱼的睾丸。”关键就在于在鳝鱼的交配期到来以前,鳝鱼总是进行特别的移栖。弗洛伊德在实验室里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