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敬雷:是上大学读书还是去南山割草喂马?

——我的1980年代回忆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689 次 更新时间:2023-12-22 16:49

邓敬雷  


我的父母是双职工,拿国家工资,但在乡村工作很多年。

我们这些子女都是吃国家粮的,但我出生在一个小乡村,在乡村长大。

我们一家人住在单位的房子里,单位围墙以外就是农民的房屋,周边都是农民。我们生活的大环境就是乡村。

县城离乡村只有几十公里的路,但是却感觉相距很遥远。我很羡慕城里人过的生活,我不敢奢望我也跟他们一样。

我特别盼望到城里去,一年大概只有两三次机会。经常是父亲或者母亲进城里办事带我一起去,在县城住一个晚上,第二天就马上回乡村。我去的时候兴致勃勃,回的时候非常沮丧!

乡村的生活很单调,很乏味,既没有城里的热闹繁华,又没有书上描写的田园风光,只有普通的泥土、石头和树木,木板房屋和村里唯一的一座桥,也破旧难看。半个多月放一场露天电影,简直成了乡村盛大的狂欢节日!因为太难得、太宝贵了,不像城里有电影院,每天都放电影。

农民是吃“农村粮”的,和吃国家粮的干部有厚重的隔阂,许多农民包括他们的子女对“当干部的”非常仇恨,充满敌意,好像我们就是书本里那些剥削压迫贫下中农的地主富农,剥夺了他们的劳动成果,占了他们的便宜,导致他们生活困难,那种不友好的强烈情绪直接从开口说话中表达出来。

我们和农民的生活完全不同,农民的生活条件明显比我们差,从穿着打扮和个人卫生情况观察,谁是干部子弟谁是农民子弟,一目了然!说心里话,干部心里也看不起农民,因为他们又穷又脏。只是这种歧视不能够表露出来。

1980年,父亲从乡村调到县城工作,我先跟他一起进城,母亲仍然留在乡村工作,后来想办法,才调进县城。

生活突然发生巨大变化。我没想到我从此成了城里人,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乡里人与城里人的差别,跟农民与国家干部的差别一样大!属于教课书上讲的“三大差别”中的工农差别!

在乡村那么多年,我们家一直只吃早饭和晚饭两餐饭,没有中饭吃,所以特别饥饿,每餐吃饭又没有好菜,只有小菜,虽然饭能吃饱,肚子里却没有油水。进城以后,大家都是一日三餐,我们家也改了规矩和习惯,也有中饭吃了!而且几乎餐餐都有好菜吃。后来才知道,一天吃三餐饭是合理的,不是奢侈和浪费。

城里有年青人穿喇叭裤,同学里面也有,这种时髦我是不敢赶的,因为在大人嘴里,他们是“阿飞”!

虽然家里人多,经济拮据,可是我上高中时,父亲一时兴起,给我买了一块电子表,那是很稀罕的新产品,不用每天上发条,却自动显示出几时几分。几乎班上每个男同学都抓住我的手腕,充满好奇地看表,让我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

物质生活改善了,精神生活也变丰富!隔三岔五父亲单位会发电影票,那比今天的音乐会门票还珍贵。父亲自己也掏钱买票,去城里的电影院看电影成了家常便饭,想看就可以看,每次都可以看新电影,这是我最开心的事情!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看,不比以前在乡里,像盼着过年一样盼着放映员来放一场电影,在公社或者中学的操场上露天观看,需要自己搬凳子、椅子。如果天下雨了,就非常倒霉!只能要么淋着雨看,要么打着伞看,要么就干脆不看回家,而且经常重复看旧影片。

每次在家紧紧张张吃完饭,急急忙忙赶到电影院看电影,生怕迟到,没有看到开头,看完以后兴奋不已地回家,回味无穷,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是我们平常生活中的高潮。看过的好影片都在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影响,长久不忘。轰动一时的电影《黑三角》《小花》《庐山恋》《知音》《小街》《巴山夜雨》《少林寺》……是那个年代的文化标志。

从那时候起我们知道了一本叫《大众电影》的杂志,里面有很多好看的彩色照片,都是漂亮的女演员。学校老师会教唱电影里好听的歌曲。大家都有很浓兴趣学唱,以会唱为骄傲自豪。书店里也卖电影歌曲集,很多人买回来珍藏。往往一部电影放过不久,一首好听的歌也传唱开来,那是大家看完电影以后对电影的一种集体回忆和温习。

那时我已经是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县城中学和乡村中学差别很大,条件好很多。尤其是,班上有许多漂亮的女同学,我有一种眼花缭乱的幸福感,觉得在这样的学校和这样的班级读书,太有意思了!

我特别盼望每天去上学,进了教室就能看到我喜欢的女同学,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她们都很漂亮。她们也有喜欢我的,我每次偷偷地看着一名女同学时,竟然发现她也在看我!我吓了一跳,马上转移目光,她也把视线挪开,这种情况发生了好多次,我心里又惊又喜!知道那个女同学总是在注视我,我好像偷窃了一样东西,不敢声张,不敢言语,不敢让老师发现,更不敢让严厉的父亲知道,但心里美滋滋的,坐在教室里的座位上,只感觉时间太快,怎么一下子就放学了?放学了大家都必须回家,我心里失落,难受,空虚,只希望夜晚快快过去,盼着明天清晨早点上学!

好景不长,只过了一个学期,父亲就把我转学到县一中,班上大部分是农村来的同学,一个好看的女同学也没有,我非常失望,觉得在这样的班级索然无味,只是我已是初三,不能胡思乱想,只能全神贯注地学习,一心一意考上高中重点班。我就这样读完为期一年的初三。

初中毕业我如愿考入了高中重点班,班上有了几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女同学,是众多的男同学暗恋的对象,这是后来得知的。在我眼里她们都不是美女,但学习成绩很拔尖,在那个不注意外貌、不比拼颜值的年代,她们就是我们同学当中的“女神”!男同学暗暗比赛,看谁学习厉害,目的就是赢得女神的青睐和芳心!不像现在,靠舍得花钱、炫耀父母当官或者有钱,靠装扮和消费新潮时尚,去追求和征服女孩。反过来,出色的女同学佩服和崇拜的是成绩数一数二的男同学,是今天所谓的“学霸”,而非“高富帅”,如果是“学渣”,长得再高再好看,也没人看得起,自己也挺自卑。

我一遇见班上名气最大的那个女同学,就紧张得不得了!紧张到说话都结结巴巴,甚至想说的话根本说不出来。如果论长相,她不能称为班花。但是她学习成绩突出,而且会唱歌,会拉手风琴,风头明显盖过其他女同学。我不敢单独和她在一起,害怕被众多她的“粉丝”知道,统统把我当成“情敌”恨之入骨,我成为众矢之的!一天下午学校放学了,教室空无一人,我没有按时回家,坐在座位上看小说《刑警队长》。不料她走进教室,也坐了下来看书,她的座位离我不远,我紧张得心脏都快爆炸了!手里捏着那本吸引我的精彩小说,一个字我也没有看进去。空荡荡的教室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一句话也不敢说,她也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我觉得是激动人心的时刻降临了!我特别盼望她出现,可又特别害怕她出现,心里特别矛盾。记得还有一次,学校组织看电影,我进了电影院,按照电影票找座位,发现她和我的座位是紧挨着的,她已经坐在那里,吓得我半天不敢过去,只得悄悄地溜走。

那个年代,男女同学不说话。我是一个胆小懦弱的男同学,中学几年我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同学说过一句话,看见女同学好像不认识,如同哑巴一般,因为管教严格的父母对此绝对禁止,自己也觉得男女同学接触是不正当的,会产生坏的结果,心里也有负罪感,生怕被人看成思想不健康,中学生必须心里纯洁,专心致志地学习,不能有任何非分想法,否则就是下流,学校和家长绝不允许学生犯这种最难堪、最严重的错误!直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我才开口和女同学说话。但是一旦见了那个女同学,我仍然忐忑不安,人一下子变得笨拙,大脑反应迟钝,心理素质差到了极点!

那个年代高考升学率只有5-10%,只有少数人能考上大学,能考上好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好多高中毕业生复习好几年,考了好几年也考不上。高中阶段学习,我很努力、很刻苦,没有什么情调,拼尽了全力考大学。高考给我的压力非常大,我心里非常清楚,考不上大学一切都完了,对哪个女同学有想法,也得考上大学再说。

高中二年级分成了文科和理科,我选择了文科,在预考中成了文科状元。县一中重点班的第一名就是全校第一名、全县第一名,第一名是老师喜欢的人,也是同学羡慕的人,自然成为所有人目光聚集的人物,毫无疑问包括女同学。经历从默默无闻到出人头地的巨大转变,我尝到了成功的喜悦与甜蜜。这种受宠若惊、众星拱月的感觉真好!

离正式高考还有一个月,我虽然不敢懈怠放松,但还是悄悄喘了一口气。一个女同学坐在我的左前方的座位,我学习之余,总是喜欢往左前方看过去,刚好看到她的右脸颊,我发现她的眼睛很美!我就有意无意、悄悄地看她的眼睛,她不但没生气,眼珠还会有意转过来,余光一定发现我在注视她,可还那样“目不转睛”地让我看,我们差不多就要目光相接对视了!她愿意这样,我也就更加大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脉脉含情?一个女孩允许一个男孩这么长时间看着自己的眼睛是不是怀春的表现?也许眼睛真的是心灵的窗户,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说出主人心里隐藏的话、传递青春和情感的信息?至少,我觉得这样做会使大脑兴奋,会减少和消除疲劳,会提高学习效率!我心里头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软绵绵、暖洋洋的感觉!这应该是异性相吸,是一种爱,一种喜欢,是一种约定,是一种默契。

对女同学暗送秋波、眉目传情之后,我还得认真复习迎接高考,我没有忘记父亲反复对我的警诫,考上大学就是光荣,就有出息,考不上大学就上南山割草喂马,就是耻辱,就是失败,就成为家庭的负担,就会过那种很差的生活,就会成为别人看不起的人。

南山是全县海拔最高的地方,是一个喂养马、牛、羊的高山牧场,离县城有一百多公里之远,和长安营村一样,不但高处不胜寒,而且极贫极苦,所有人视去那两个地方为畏途。虽然1980年代已经没有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但是我一想到自己考不上大学,前途命运就和那里联系到一块,还是不寒而栗!遂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心。

造化弄人,虽然我拼命学习,对付高考,可是我怎么也学不好文科必考的六门功课中的地理。地理显然不属于文科,应该属于理科,我痛恨国家规定文科生必须考地理!我第一次遭受命运的捉弄和打击,在预考和高考中,我的地理成绩都没有及格。我当然考不上我想读的大学,我去不了北京和上海,过不了长江和黄河,我也出不了省,只能在省城读一所我不喜欢的大学,特别是学一个我非常不喜欢的专业。在中国的那个年代,一门课程可以决定一个人的一生,大学本科四年的专业竟然也不能自己选择,这是多么痛苦和无奈的事情!我不想和不敢偏科,可一个人是全能的吗?什么都能学好?一个人为什么要学自己不喜欢和不擅长的知识?强逼一个人什么都学有必要吗?

我无路可退,阴差阳错地走进了财经学院,没有能够读名牌大学的中文系,我充满幻想的文学梦破灭了。可以说,地理课改变了我人生的方向和轨迹。

不管怎样,1983年考上大学,我离开县城,到省会读书。第一次离开父母出远门,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到大城市,第一次独自一人生活,第一次游公园,第一次参观名胜古迹,第一次和同学拿照相机自己拍彩色照片留念,第一次坐公共汽车在同一座城市里面穿行,第一次滑旱冰,第一次和女同学跳交谊舞,第一次自带餐票、盆和勺在食堂吃饭,觉得菜比家里的好吃多了,第一次早餐吃的是面食……好多好多第一次!

那个年代上大学不用交学费,国家不收钱,还倒贴,学校每个月给学生发放助学金。按照我的家庭情况,我每月有8元钱的生活补贴。家里当然还得给我寄生活费。一到月底,我弹尽粮绝,就眼巴巴地盼着邮局送来汇款单!

大学生活最有意思的事除了看电影,就是参加各种各样的舞会。开始是看高年级同学手拉手跳集体舞,放的歌曲是《金梭和银梭》《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男同学都穿白衬衫、蓝长裤,白衬衫扎进蓝长裤里面,他们都是挑选出来的,长相好,有文艺细胞,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

后来喜欢上了交谊舞,通过跳舞可以跳出自己所在班级的小范围,认识和接触不同系、不同年级、不同班级的漂亮女同学,不但可以面对面说话,还可以左手握住女同学的手,右手抚摸女同学的腰,平常没有这样的条件。只要听到舞曲响起,反应敏捷的男同学就会寻找音乐响起的地方,兴冲冲地赶过去,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为了学习跳舞,班级会组织活动,让会跳舞的同学教不会的同学,但是学跳舞也不容易,心急的男同学不管会不会,还是往舞会上挤,不愿失去交友的良机,听着《月朦胧,鸟朦胧》的优美抒情的曲子,邀请喜欢的女同学翩翩起舞,享受难得的欢乐一刻。在那种情形下,男女青年很容易找到感觉,进入角色。

我对同班女同学完全没有特别的想法,朦胧的爱仍在和高中那两名女同学的书信往来中继续,却无法明确,更无法发展,她们后来都和别人结了婚。我和她们之间恋爱从来没有正式开始过,只有这种似是而非的记忆永恒留存。大学可以谈恋爱,可是我却不会谈,过去没有实践,事到临头又没有人教,好像缺乏这种能力。有些事情发生在有些同学身上,我成了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我怪自己没有把握住宝贵的时机,四年时光竟然在感情世界留下了遗憾的空白。

虽然财经学院同班的女同学没有让我动心,但是偌大一个校园,不乏让我怦然心动的倩影!我发现三年级和四年级的师姐当中不少美女,令我赏心悦目。只要有机会,我的目光就被她们吸引,我一直在默默地注视她们,视线从未离开她们美丽的身姿,直到她们毕业离去。我根本没有胆量去向她们表白,她们不可能接受我。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十六、七岁的我看她们的热切目光,假若察觉我的存在,一定会把我当成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我不敢让她们识破我的秘密,觉得这种“偷窥”就是精神上的“偷窃”,也是一件不可告人、隐秘羞耻的事情,我更害怕她们对我的轻视和讥笑,这将是对我的自尊和自信的严重打击。

师姐走了,我对后来进入学校的漂亮师妹也有过非分之想,仍然只是想而已,缺乏勇气付诸实际行动。这种单相思只是精神上的自我安慰,有点类似今天说的“意淫”,是青春期间潜伏的性冲动。我考进了大学,没有高考压力,身心获得解放,心理上有了对具有魅力的异性的渴望和需求,却因为长期的道德说教与思想禁锢,不敢越雷池半步。

学校的高声喇叭一天播放三次,早晚各一次,很多流行歌曲以及台湾校园歌曲,我都是从广播里听熟的,这是我最早的音乐欣赏,我也学会唱那些好听的歌曲。直到后来,只要听到那些熟悉的旋律,我都觉得亲切和感动。那时候,班上只有一两个家庭富裕的同学有录音机,可以随心所欲地听磁带,我没有这个条件,我挺羡慕他们。

我的大学生活与那个年代的歌曲分不开。每一首动听感人的歌都能勾起我对那四年时光的回忆,让我心里产生一种美好的情感和回想。刘文正、张行、罗大佑、李宗盛、侯德健……是大学生顶礼膜拜的偶像,他们的歌声贯穿并陪伴我们走完大学四个春夏秋冬,《小雨中的回忆》《三月里的小雨》《一条路》《迟到》《童年》……传唱在每个大学校园,几乎天天可以在操场上、在广播中、在宿舍里听到。

台湾校园歌曲让人耳目一新,大受欢迎!我从来没想到,歌曲可以这样唱,歌词可以这样写!他们的每一首歌都很好听,都能打动人心,即使今天再听,也会让人流出眼泪,所以风靡校园!那个年代,几乎没有人不听他们唱的歌,甚至没有人不会唱一两首他们的歌,哪怕五音不全,也会哼唱简单几句,是真正的流行歌曲。大学生唱这些歌,既开开心心地追赶了时髦,又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还不用担心挨批评,是一种情绪的表达和宣泄。

那时候大陆内地文艺活跃,人才辈出,歌手大量涌现,均极具实力,非常红火,深受青年学生欢迎,如蒋大为,李谷一,朱逢博,朱明瑛,郑绪岚,苏小明,远征,王洁实、谢莉斯,程琳,成方圆,朱晓琳,张暴默,崔健等等,他们后来都成为歌坛风云人物。不管他们是后来隐退还是一直活跃在舞台、成为常青树,他们的歌成为了经典,给我们带来无比的享受和快乐,给予我们内心世界极大的震撼和冲击,让我们一辈子难以忘怀。

木吉他是当年最时尚之物,宿舍里经常有同学一边弹一边唱。吉他弹唱是所有晚会活动最受欢迎的表演节目。

男女同学都有流行歌曲手抄本,互相之间用笔把最流行的歌曲抄写在笔记本上,作为心爱之物保存。

那个年代,国家干部职工都住在公家的房子里,没有私人的房屋,只有农民才修建自己的房屋。我家虽然仍旧住在单位的家属宿舍,但是1985年,父母加了工资,家里搞了基本建设,发生了很大改变。客厅和卧室分开了,第一次有了红色灯芯绒面料的沙发,面貌焕然一新。我寒假从学校回家,站在自己家门口看着和以前大不一样的客厅,差点认不出来,还以为走错了!

看电视是当年我们的另一大乐趣。《霍元甲》《陈真》《射雕英雄传》《上海滩》《血凝》……等电视连续剧播放劲爆,万人空巷,盛况空前,收视率今天难以望其项背!学校学生宿舍小小的活动室里、电视机前黑压压地挤满了观看的同学,那种场面和气氛比起看电影有过之而无不及。开播之前,同学们早早搬着木凳,抢占座位,很多人没有座位,站在后面观看,激动人心的主题歌旋律一遍遍响起,所有人在观看过程中不约而同地感叹,喝彩,声音从宿舍楼里飘出,远远就能清晰听到,表明了天之骄子悉被征服!

考入财经学院,我心有不甘,四年心无旁骛,潜心苦读,目的是想考取研究生,一雪高考前耻,重振往昔雄风,圆自己读名牌大学的梦。都说八十年代是思想解放的年代,是改革开放的年代,是激情燃烧的年代,我却因为钻研宏观经济学和微观经济学而置身其外,没有感觉到各种社会思潮和文化热,我的思想也没有被启蒙,只是在大四第二学期、考研结束之后的空闲时间,看了好些描写大学生活的小说,对里面的恋爱情节特别感兴趣;阅读了一些哲学、美学和文学理论等人文科学书籍,印象深刻的是高尔泰的《美是自由的象征》、刘再复的《性格组合论》等著作;背诵了几首北岛和舒婷的朦胧诗,情不自禁地被其魅力打动。

那个年代大学毕业,国家包分配,不需要毕业生自己找工作,属于计划分配,而且是指令性计划,不管单位好坏,必须服从,由不得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1987年我大学毕业,分配到家乡所在的地级市工作。在省城待了四年,又回到了那个偏僻落后的地级市,心里落差很大。与毕业分配去了大城市和好单位的同学比,心理更加不平衡。

不管怎么样,我参加工作了,有了工资收入,可以自食其力,这种感觉前所未有。我购买了自行车,添置了收音和录音两用机,而且是四个喇叭的。从此我既可以到商店随便挑选我喜欢的磁带,反复放,反复听,也可以定时收听我喜欢的广播节目。通过如此全面、系统、扎实的补课,我发现我的音乐欣赏水平和艺术修养大大提升!

令我非常烦恼和痛苦的是,每当遇到别人向我借用收录机时,我担心别人不爱惜,损坏我的宝贝,心里非常舍不得,却又碍于情面,不好意思开口拒绝,不知如何是好!

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渴望从乡村到县城的少年,虽然我生活在比县城高一个级别的地级市,虽然父亲已经很想我找对象结婚,早点娶妻生子,我却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上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不安心已有的工作,我不愿意一辈子呆在这个小地方,我下定决心,继续报考硕士研究生,立志从这里走出去,到大城市去!

那个年代人们向往城市尤其是大城市,能到大城市看看热闹,都是很荣耀体面的事情,如果能在大城市立足扎根,生活和工作,当然求之不得!因为只有进入大城市,才能见大世面,干出大成就,才能出人头地,受人尊重,才能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才能证明自己有本事。不像现在的人,反其道而行之,不但旅游要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探险探秘,而且工作和生活也从一线城市走向二、三线城市,走向乡村,接近大自然,向往田园生活,宁愿选择在中小城市定居。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本文责编:张容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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