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以来，对国际体系的积极参与使中国与世界的关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中国的命运与世界的命运紧密联系在一起。参与国际体系促使中国外交的范围和广度大大拓展，中国外交的全球化值得关注。这里主要谈两点，一是中国的全球联系，二是中国的全球联系对外交全球化的意义。

一、中国的全球联系

在中国参与国际体系进程中，政府、社会、企业和地方作为国内—国际交往中重要的沟通行为体，推动了中国与全球的紧密互动；通过参与越来越多的国际制度，又进一步促使中国与世界关系的制度化。

其一，跨政府联系。改革开放以来，越来越多的政府行政机构为顺应国际合作而下设了与国际组织对口的职能机构，以及为解决全球性公共问题而增设了便于各国跨部门合作的国际协调机构。各国政府下属部门为了适应国际合作，在国际合作中除了与对口国际组织交流外，与他国政府相应部门进行协调、合作的行为也在日益增加，这种现象被称为跨政府联系。随着中国与世界关系的深入变化，立法和行政部门都广泛地、程度不同地卷入到对外关系进程中，成为国家大外交、大外事的组成部分。

其二，企业对外行为。贸易和投资是促进中国全球联系的黏合剂，这其中，企业无疑是最重要、最关键也是能量最大的主体。截至2007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净额（以下简称流量）为265·1亿美元，近7000多家境内投资主体在全球173个国家（地区）设立境外直接投资企业超过1万家，对外直接投资累计净额（简称存量）为1179·1亿美元。其中非金融类1011·9亿美元，占85·8%;金融类167·2亿美元，占14·2%。中国企业海外投资贸易行为，使中国与外部世界产生以国际合约形式表现出来的新型利益，即海外利益，这成为新时代外交工作中的一个突出议题。

其三，阶层流动。改革开放30年来，通过经济改革扩大了企业和个人进入市场的权利；而市场经济的发展逐渐带来社会阶层结构和利益主体的多元变化，培育了一个受惠于改革开放的新阶层———中产阶层。日益壮大的中产阶层，其消费、旅游、观念，以及其国际主义价值取向等，促进了中国与外部世界公民间的沟通与理解。此外，随着社会多元化的发展，民间组织的国际交流也构成了中国全球联系的重要纽带之一。

其四，地方国际化。地方特别是沿海省份的国际化，以及与改革开放同步的快速城市化进程（包括大城市带），使这些地区成为中国全球联系的前沿地带。中国地方的国际化产生了如下效应：第一，通过全球联系产生的税费收入成为越来越多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从而激励地方扩大内外投资和贸易。第二，地方国际化将地方推到中国对外关系的前台，地方政府国际行为的增加是对中央政府外交行为的重要补充。第三，随着地方国际化从沿海向内地和沿边的推进，沿边省份、自治区逐步融入到次区域一体化的进程中，他们与邻国之间的次区域经济合作成为世界地缘经济中的一种重要合作形态，也是中国通过经济途径消弭中国与邻国政治纷争的重要手段之一。

其五，中国参加越来越多的国际制度，并且在很多情况下以国内立法形式确保了对国际制度的承诺和遵守。通过对国际制度的传授与学习，中国与外部世界的联系日益制度化。中国与世界日益相互依赖的关系正在通过国际制度表现出来：第一，通过国内立法活动，国际规范和规则在中国国内得到内化，借助国际制度以促进国内变革的效应显着。第二，随着中国全球联系范围的扩大，中国海外利益更多地通过国际合约形式体现出来，并通过国际合约得以保护。第三，中国制定规则能力以及在国际组织中影响权重的上升，使中国有机会将自己对世界的理解贯彻到国际规则修订的实践中。

二、中国的全球联系与外交全球化

政府、社会、地方、企业广泛的全球联系，对中国的国家治理与中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角色正在带来深刻的影响。广泛的全球联系给中国外交方式、手段、范围等带来深刻的影响，需要我们思考其对中国外交变进的意义。第一，广泛的全球联系使中国逐步变为全球型国家①（global state）。

第二，广泛的全球联系为中国坚持改革开放不动摇提供了支持，也为中国维持与国际体系的合作关系提供了保证。

第三，在广泛的全球联系中，中国外交日益需要保护中国通过全球联系而产生的、在主权管辖范围之外存在的、以国际合约形式表现出来的海外利益，包括中国公民、法人在海外的人身和财产安全，以及保护中国对外投资合约的执行。

第四，如何将中国通过全球联系获得的收益用于国际体系投资？作为崛起中的全球型国家，需要借助财政外交将适量的财政赢余贡献到地区或者全球公共产品的提供上，包括增加对国际组织的财政贡献、官方对外援助、维持和平、协作以处理其他全球公共问题。

第五，国家利益与国际体系利益的协调问题。作为拥有全球联系的中国，外交为国家利益服务自然不容怀疑。但是，由于广泛的全球联系，包含在全球联系中的（国家）利益有可能是与多国分享的。这种情况下，国家利益与国际体系的利益或者他国的利益存在重合的地方；另一方面，鉴于全球政治风险性的提高，以及国际体系动荡对国内政治稳定的潜在威胁，必要的时候，维护国际体系稳定的利益可能会高于狭隘的国家利益，国家利益在国际体系稳定的利益面前可能还需要作必要的让步。

第六，国内治理与国际治理的关系。参与国际制度一方面给中国国内治理带来积极的变化，国际规范通过传授而促进国内治理与和谐社会建设，通过参与国际制度，带动、推动、促进了中国国内政治经济改革。另一方面，中国国内治理的经验作为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的一部分，需要通过外交介绍到国际社会。本质上，中国的国际声誉依赖其国内治理经验被世界的接受程度和认可程度，以及这种经验多大程度上被广泛视为对人类政治文明的贡献。

①全球型国家是指世界政治经济中极个别国家，他们拥有具有世界性影响的独特价值体系，具有广泛的全球联系和海外利益，其国家规模和活动范围远超出物理边界限制，国家职能除了传统的提供国内善治所必须的公共产品以外，还有责任为国际善治、长治提供必要的国际公共产品。

苏长和(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外交事务研究院院长、教授)

原文来源：《当代亚太》2009年0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