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万伟 译)
只要想一想人类明显的“权力欲望”(尼采的用词),为争夺权力而投入的巨大能量,小孩中间存在的等级差别,以及下台的落魄者孩子般的任性破坏,我不禁感到纳闷为什么我们的社会对权力有那么多的禁忌。许多心理学课本甚至没有提到权力和支配,除了在谈到被滥用的关系,人人好像都否认权力。
在对权力动机的研究中,有人问公司经理如何看待权力。这些人确实承认有追求权力的欲望,但是强调从来没有把这个欲望付诸行动。他们喜欢负责任,希望有名望,有权威。抓住权力不放的人是别人。
政治上的候选人同样不愿意承认贪婪权力。他们把自己作为大众的公仆来推销,声称得到权力是为了解决经济问题,提升教育水平。你听说过哪个候选人承认他渴望权力么?显然,“公仆”这个词是欺人之谈。有谁相信他们加入现代民主的对政敌的诽谤中伤纯粹是为了我们吗?那些候选人自己相信吗?那将是多么不寻常的牺牲啊?
和黑猩猩一起工作是新鲜的。这些黑猩猩才是诚实的政治人物。政治哲学家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说不管是对人类还是对猩猩来说都有难以压制的权力欲望。如果看了猩猩为得到支配地位公然耍手段,就再也没有必要去寻找别的隐蔽动机或适当的诺言了。
上大学的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个观点,我从阿纳姆动物园(Arnhem Zoo)的观测窗口俯视小岛上猩猩的行为。那时候学生应该是反传统的,我的披肩长发证明了这点。我们认为权力是邪恶的,野心是可笑的。但是对猩猩的观察迫使我思考权力关系,认为它是根深蒂固的东西而不是坏东西。
也许不平等不能仅仅当作资本主义的产物而不屑一顾,事实上要深刻得多。现在可能有点陈腐,但是在1970年代,人类的行为被看作非常灵活的:不是天生的,而是文化的。人们相信,如果我们真愿意,可以去掉陈旧的倾向如性嫉妒,性别角色,物质欲望,还有权力欲望等。我的猩猩对这个革命性的号召充耳不闻,仍然表现出同样过时的倾向,没有任何认知不和谐的迹象。
我当时并不知道一生都要和这些动物打交道,我再也没有坐在木头凳子上观看动物几千个小时的奢侈享受了。那是我一生中最有启示性的时间。我非常地投入想象着什么力量让我的猩猩做决定。后来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梦见它们,更有意思的是,我开始用新的眼光来看我周围的人类了。
我天生观察力强。我妻子并不总是告诉我她买了什么,但是她得承认这个事实:我走进家门几秒钟就能挑出任何新的或变化的东西,不管这个有多么微不足道。可能是新买了书插进其他书籍里了,或者冰箱里新的一罐东西。我这样做往往没有意识到的意图。
同样的,我喜欢关注人类的行为。如果到了一家餐馆,我要挑选一个位置,能够让我面对尽可能多的餐桌。我喜欢跟从社会动力学---爱情,紧张,无聊,厌恶---我周围基于身体语言的,我认为比说出来的语言揭示更多的信息。因为跟踪别人成了我自动的行为,所以成为爬在猩猩社区墙壁上的苍蝇对我来说是再自然不过了。
我的观察帮助我用全新的视角观察人类的行为。这里,我的意思不仅仅是人们常常听到的进化论的观点,而且是像猩猩一样的表现挠头,冲突,沮丧的表情,如果一个朋友过分关注别人的话。
同时我开始质疑一直以来学到的关于动物的知识。他们都是按本能行动,没有未来观念,他们做的一切都是自私的。因为这些与我观看到的事实不吻合。我无法归纳出“猩猩”同样方式的行为,没有人说出人类的现实。我看的越多,我的结论就越和我们对别人行为的判断相似,比如这个人善良和友好,那个人以自我为中心。没有哪两个猩猩是一样的。
根本无法断定猩猩群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各自的角,不明白各自的目标。猩猩政治,就像人类政治,是个体的策略问题,看看到底是谁出人头地。生物学文献对理解社会中的权术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对动机语言的厌恶。生物学家不讨论意图和情感。
所以我回到马基雅维利(Niccolò Machiavelli)。在安静地观察时,我读了一本四个世纪前出版的书。《王子》(The Prince) 让我进入正确的思维框架来解释我在岛上看到的现象。尽管我敢肯定哲学家本人从来没有预料到他的著作会用在这个研究上。
在猩猩中间,等级森严超越一切。当我们带进来两只雌性,正如我们测试的时候常做的那样,让她们做同样的事,一个就要走,另一个留下来。第二个猩猩不大敢接受奖励,不去碰让人困惑的盒子,电脑,或任何我们在做实验时用的东西。她可能像别的猩猩一样急切,但是听从她“上司”的命令。没有紧张或敌意,出了这个小组他们可能是最好的朋友。这个雌性猩猩就是来支配别人的。
在阿纳姆,女王妈妈确实偶尔用激烈的方式攻击别的雌性而破坏她的地位,但是一般来说她得到普遍的尊重。妈妈最好的朋友Kuif分享她的权力,但是这根本不是和雄性的结盟。女王登上权力宝座是因为任何人都确认她是领袖,意味着没有什么可争吵的。既然地位基本上是性格和年龄的问题,妈妈就不需要Kuif。Kuif分享了妈妈的权力,但是并没有帮助扩大妈妈的权力。
但是在男性中间,权力总是争取来的。它不是基于年龄或任何别的品质,必须通过斗争得来,并通过打败竞争者才能保持权力。如果男性结盟,那是因为他们相互需要。男性的地位是由谁战胜了谁决定的,不是单个人的较量而是作为整体来看。
如果男性在体格上打败对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如果每次他试图这样做,整个团体和他对着干。为了统治,男性必须体格健壮,同时拥有一帮一旦打斗激烈的时候能帮他解围的干将。当Nikkie是头领的时候,Yeroen的帮助就至关重要。不仅Nikkie需要老男性的帮助制衡位于第三位的男性,而且因为他在女性中不受欢迎。女性合伙反对他并不稀罕。Yeroen普遍受到尊重,能够站在Nikkie和嗷嗷叫的女性之间阻止群众的不满。但是正如Nikkie几年后表现的那样,复杂的策略也有失算的时候,Yeroen变得越来越难以容忍他的伙伴,因而失去支持导致地位迅速下降。Nikkie过分低估了他对这个老狐狸的依赖。难怪我们说政治技巧,不在于你是谁,而在于你做了什么。我们对权力太合拍了,能够对任何新的布局配置迅速做出反应。
如果一个商人想从大公司弄到合同,他就会一次次地接触各种人,这些接触让公司内部对手,帮派,勾心斗角的画面就一一显现,比如谁想得到什么位置,谁觉得被谁冷落了,谁正在失去影响力等。这个图画至少和公司的组织结构图一样重要。我们如果没有对权力斗争的敏感,根本就无法生存。
权力就在我们周围,不断地被巩固、被挑战、被精确地算计。但是社会科学家,政客,甚至老百姓都把它当作棘手问题看待。我们倾向于掩盖深藏的动机。像马基雅维利,任何人打破沉默公开谈论权力的话将可能毁掉自己的名誉。没有一个人想被称为“马基雅维利那样的人”,虽然我们中绝大部分都是。
译自:“We are all Machiavellians” By FRANS B.M. DE WA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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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简介:吴万伟,武汉科技大学外语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