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读经的兴起,是当代中国最为显著的一个社会文化现象。这两日,在“读经运动”阵营内部,却因民间全日制读经私塾何去何从的问题,爆发激烈争论。争论话题的挑起者,是“大陆新儒家”代表性人物陈明,回应者则是有“读经运动推手”乃至“全球推广儿童读经第一人”之称的台湾学者王财贵。
争论因于陈明所发的一条题为“民间读经私塾书院该调整了”的微博:“我早就批评全日制读经。多年前答媒体问孟母堂事件时就指出,如何与公立教育并轨?这是迟早的事,回避不了。仅仅读经,孩子如何谋生?读经的出路在于进入公共教育系统。现在已经有了趋势。那些所谓的私塾书院,该本着对孩子对经典的负责态度做出调整了!”陈明接着说:“在政府决定将经典教育纳入公共教育系统之后,民间读经运动的意义就下降一半了,因为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一半了,倒逼教育体系改革。”
陈明的这条微博一发出,立即引发高度关注和热烈讨论,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不少,调和者亦多,有人认为儒家为此而起“内讧”。当然,人们最为关注的是当代儒家两大代表性人物陈明和王财贵之间的对话。
王财贵认为陈明“多虑了”,理由是:第一,一般儿童读经只是打个文化基础,随时可接轨,或许接得更好。第二,教育应多问人生之价值,不应以“谋生”为重点。第三,多元社会宜有多元人才,此时代此社会亦需有些“书呆子”。人人总在识时务知进退中打量,不见得是个人之福,亦非时代之福也。第四,如果上不上私塾是自由的,则无大害。
针对王财贵的回应,陈明追问道:“我对读经运动中一些现象的忧虑和批评是基于我的观察和分析,目的是希望它能有可持续性的发展。这点老兄应该不会怀疑吧?”
王财贵为此答曰:“好说好说,知吾兄一向好意关怀,怎会怀疑?只恐在此民间教育从断壁颓垣里百废待举之际,以吾兄威德之重,三言两语或引起公众之误会,以致摧残此初苖之生机也。体制之强大,学子之功利,此不必再强调者。当务之急,乃在扶持此救亡图存之一线生机也。”
至此,我们可以看出,同为读经推手的陈明和王财贵之间的争论,并非讨论读经的必要性,而是对民间全日制读经私塾的何去何从,有所分歧,但共同的目的是如陈明所言“希望它能有可持续性的发展”。毋庸讳言,民间全日制读经私塾如何与体制教育并轨,的确是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伴随着读经理念的日益深入和读经活动的蓬勃发展,确实出现了一些不容回避的问题,实际上,儒家学者早就对此有所反思和提醒。当代儒家著名学者、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柯小刚创办有道里书院,多年来致力于推动民间读经。
柯小刚在《文化纵横》2014年第12期发表了题为《现代社会中的古典教育》,文中明言:“我见过一些读经学生家长,他们抱怨吃过很多亏,被人骗过很多钱。这样下去,名誉受损的岂止是‘读经运动’,而且是往圣先贤和经典本身啊!近两年来,全国各地的读经班陆续招不满学生,有些读经学校逐渐倒闭,这既让人高兴,又让人担忧。高兴的是邪气见消,担忧的是青黄不接、正气不见长。”故此,柯小刚提出要“体制内外要合力办书院,提升国学读经品质”。
笔者认为,民间全日制读经私塾的未来发展方向,的确要在一定程度上与体制并轨,但为并轨做调整做准备的,并不完全是读经私塾。为补救现行教育之弊,读经首先由民间推动并兴起。时至今日,国民教育体系再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民间全日制读经私塾的两大难题,无外乎“师资缺陷”和“不正规”,想要解决这两大难题,就必须要与体制接轨。然而,众所周知也为人所诟病的是,现行体制教育虽然有其现实优势,但其教育体系却大有问题。
与其提倡“私塾与体制接轨”,不如要求体制教育接受读经教育理论,来做“体制读经化”。以体制的力量,来做读经教育。“体制读经化”是体制教育必须走的路,也是读经教育最好的归宿。若体制能够实现“读经化”,那么整个社会风气自然会为之调动,凡是教学水平不如体制的私塾自然就会关门大吉,这才是解决读经私塾水平参差不齐的根本方法。
体制教育若向读经化发展,首先可以从简单的入手。即先在幼儿园和小学加入少量的读经课程,初中高中加入少量的解经课程。同时在师范院校加入读经课程,逐渐培养“读经”、“解经”师资力量。比如在课间播放中外经典音乐,聘请武术老师代体育课,音乐课的儿歌换成蒙学诗词吟诵等等,都是“体制读经化”的初步构建。
“体制读经化”的发展,有赖于国家对儒学对传统文化的尊重。随着儒家的复兴,必然能够促进“体制读经化”的进程。当然,想要推动“体制读经化”,私塾也要竭尽所能改正自己的不足之处。可喜的是,教育部门也开始逐步推行经典进校园,对传统文化日益重视。
最后需要指出的是,由于现今的教育普及能力与古代官学不可同日而语,因此当“体制读经化”越来越完善之时,私塾也就完成了倒逼体制教育改革的使命,逐步退出历史舞台。当然,有成效的私塾仍然需要保留,并且得到办学资格,鼓励其转型为民间教育补充力量,促进社区、乡村教育发展,方可使民间读经走出困境,也使中国现行体制教育走出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