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讲,克莱文·邦迪(Cliven Bundy)原来是一个粗鄙的种族主义者,实在是太令人遗憾了。这名牧场主在联邦土地上放牧,却拒绝支付费用,并招来一群持械者来支持自己的抵抗。为何说遗憾呢?因为他的高声咒骂(观察者网注:邦迪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声称“黑鬼们”如果当奴隶摘棉花,将比接受联邦补助活得更好。)让保守派轻易脱了身,得以与他的行为划清界线,而不必面对他们的运动已步入歧途的现实。这场对峙的实质是对自由理念的曲解。对右翼的太多人而言,自由的概念已演变成,富人随心所欲而不考虑对其他人后果的一项权利。
先从土地利用的小话题说起。出于历史原因,联邦政府在美国西部拥有大片土地,其中一部分向放牧和采矿等活动开放。与任何土地所有者一样,联邦土地管理局(Bureau of Land Management)对使用其财产的行为收费。它与私人拥有者唯一的区别是,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政府都收费过低——也就是说,没有收足本可以拿到的钱,而且在很多情况下,收费之低甚至都不足以弥补这些私人活动带来的成本。实际上,政府正在利用自身对土地的所有权来补贴牧场主和采矿企业,而出资方是纳税人。
诚然,暗中从纳税人的补贴中获益的部分人,仍旧让自己和其他一些人深信,他们是坚定的个人主义者。但实际上,他们只是狂野西部的福利寄生虫。
这就意味着,将邦迪视为某种自由意志主义英雄的做法,说白了就是发疯。试想一下,他在属于邻居的土地上放牛,但又拒绝为此付钱。那么,这显然属于盗窃行为,而在别人试图阻止盗窃的时候挥舞枪支,就变成持械抢劫。本案中公众为土地拥有者的事实,不应带来任何差别。
那么,像Fox新闻频道的肖恩·汉尼提(Sean Hannity)一样,曾大张旗鼓地鼓吹邦迪的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无疑,部分原因是对政府的普遍妖魔化——如果有人看似在反抗华盛顿,他就是英雄,别管什么细节问题。但人们不禁要怀疑,另一部分原因与种族有关——不是邦迪露骨的种族主义,而是政府从勤劳的美国民众手中夺取钱财来交给“那些人”的笼统观念。戴着牛仔帽的白人,尽管从政府补贴中获益,却必然不符合这种刻板印象。
不过,最大的原因是——至少在我看来——邦迪闹剧是过分简化问题的副产物,而这种简化似乎越来越多地成为美国右翼行为方式的核心。曾几何时,美国保守主义容纳了关于政府作用的相当成熟的观点。保守派在经济学上的最高典范曾是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而此人主张,如有必要,可采取积极的货币政策来避免经济萧条。保守派也曾囊括了严肃对待污染问题的环保主义者;他们主张采用碳排放限额交易体系或排放税等以市场为基础的解决方案,而不青睐死板的法规。
然而,今天的保守派领导人看着安·兰德(Ayn Rand)的小说、听着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的演讲而长大(里根的实际执政记录要比传说中灵活得多)。他们坚称,私有财产权是绝对的,而政府永远在制造问题,从不解决问题。棘手的是,这种信念在当今世界里完全站不住脚。在这个世界中,充满了经济学家所说的“外部性”——给他人带来成本、但又缺乏经济激励来避免的私人行为。
比方说,你或许想宣称,农场主在自家田地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他个人的事情;可是,如果他使用了污染水源的杀虫剂呢?或者是让微生物加速获得抗药性的抗生素呢?你或许想宣称,政府干预向来无用;然而,还有哪一方能处理类似的问题呢?好吧,一个答案是矢口否认,坚称此类问题并非真实存在,而是妄图夺取我们自由的精英主义分子一手炮制出来的。
与这种反智主义一脉相承的是笼统的简单化,吹捧那些不理这一套的所谓普通人。这就是右翼的《鸭子王朝》时刻(《鸭子王朝》是一档讲述美国路易斯安那州一家人经营猎鸭生意的热门真人秀节目,2013年底因其中一人发表了反同性恋言论而引发争议,一度遭电视台搁置,但经过一番关于宗教与言论自由的讨论后,该节目得以保留——译注)。
大家可以看到,给人留下快人快语的万宝路硬汉印象的邦迪,恰好符合这种思维定势。不幸的是,事实表明,他比人们想的更加口无遮拦。我希望,这桩邦迪闹剧至少会让曾经支持他的一部分人反思,扪心自问,为何会落到声援——尽管为时不长——这种人的地步?不过,我并不指望他们会那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