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SED）已经在美国东部时间7月11日傍晚落下帷幕。这是奥巴马第二任期开始和中国新政府上台之后，两国各自的人员团队都有了重大调整。当年美国阵容的领军人物国务卿希拉莉和财政部长盖特纳已经离去，而中方的主帅国家发改委副主任王岐山和国务委员戴秉国要么有其他任用、要么已经退休。双方都有了新团队和新面孔。
由于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是两国之间最重要的定期磋商机制，彼此的新阵容如何做好衔接、为这一磋商机制带来新的活力，是此次中美SED对话最大的看点。现在两天的会谈已经结束，中国团队里的新面孔在华盛顿的表现可以说让人眼前一亮。中国副总理汪洋的表现已经顷刻间成为今后中美SED机制的新看点。
汪洋在中国民众中声望颇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中国高层官员中有代表性的改革意识浓厚、创新意识强烈的改革派。主政广东期间，他所提出的“腾龙换鸟说”代表了地方政府积极推进经济结构升级转型的重要努力。2009年他和时任重庆市委书记的薄熙来所展开的“把蛋糕做大”、还是“把蛋糕切匀”，换句话来说，究竟是“做大蛋糕重要”、还是“切好分好蛋糕重要”的争论，曾名噪一时。
在中国政坛，汪洋历来以敢说真话、富有个性和开创精神著称。2013年3月中国政府换届之后，富有地方政府经验的汪洋接替同样个性鲜明的王岐山担任主管经济和金融的副总理，既是中国总理李克强的重要助手，也是今天“克强经济学”（Likenomics）的重要倡导者之一。此次作为中美SED对话的中方主帅披挂上阵来到华盛顿，让人惊讶的是汪洋的外交能力竟然也让人刮目相看。
此次中美SED对话，虽然有习奥会在前，但却有斯诺顿案在后。整个华盛顿的政治氛围对中方压力重重。斯诺顿离开香港去俄罗斯，中国遭到了美国的公开抗议。美国甚至指责中国未能送回斯诺顿，违背了习近平和奥巴马在加州安纳伯格庄园所达成的中美“和解与合作精神”。然而，中国新政府不乏新人才。汪洋在SED开幕式上的一番讲话，不仅笑翻全场，更是用轻松的、亲切的语调向奥巴马政府的高层清晰地陈述了中国的基本外交立场，反而让从事外交工作近40年的国务委员杨洁篪相形见拙。相比之下，杨洁篪的表现拘谨有余、轻松不足。
汪洋在SED开幕式发表的“中美建立新型大国关系惠及全球”的演讲中，一开口就笑动全场。他说：“今天由我和雅各布·卢这对新人来主持新一轮的中美经济对话，在中国的语境里，新人是指刚刚结婚的夫妻，我知道美国允许同性婚姻。但显然我和雅各布·卢没有这个意思啊。”随后汪洋很“土”地承认，他已经10年没有来过美国了，很担心他“不知道”美国的实际情况。但他说来了之后一看，“美国人还是身体比我们壮、鼻子还是比我们长，没有太大变化。”
以“夫妻关系”比喻中美经济关系
汪洋在中国政坛所锤炼出来的机锋、幽默和放松，肯定让美国人对中国官员有了新的认识。汪洋表示“我想了一下世界历史，现在看国与国之间对话比对抗好，吵架比打架好，中美两国建交之前，我们老死不相往来，经过有不见面的相互指责、对骂，我们那时候大概是骂美帝国主义，美国骂我们是什么不知道，大概是共匪之类的话，但是这种指责、对骂没有解决过任何问题。”
在如此正式的场合以玩笑方式将美国戏称为“美帝国主义”，汪洋显示他真的拥有一颗超过常人的“大心脏”。讲话中，汪洋还引用了习近平在跟奥巴马会晤时所说的“兔子急了也踹鹰”的说法，形象地展示了在中美力量对比与两国战略态势中的“中国认识”，明确告诫美国不要对中国挤压太急，在笑谈之间隐藏机锋。
汪洋将中美经济关系比喻成为“夫妻关系”既恰当、又形象。汪洋说：“中美经济关系有点像夫妻，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然也有吵架，有分歧，但是都必须增进了解，增强互信，培育共同的生活基础。”作为世界第一和第二大经济体，中美两国的经贸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对全球经济走势发挥直接影响。美国同时是中国第一大出口市场，中国是美国第二大贸易伙伴和美国国债的最大海外持有者。问题是，中美经贸关系这对“夫妻”究竟是“貌合神离”、还是中美经贸的夫妻关系可以是“同床共枕”、也可以是“同床异梦”、也可能是“同床冤家”。
两国之间的SED对话就是要让中美关系尽可能地“同床同心”。汪洋特别强调，“我们两家不能走离婚的路，像邓文迪和默多克，代价太大了。”就中美SED对话，汪洋充满期待地谈到，“我们是一个老的对话机制，但是一个新的对话团队，我们要继续好的传统争取更大的光荣。奥巴马总统说过，自满不是一个伟大民族的风格，我们两个民族都是伟大的，所以我们都不自满。”
在幽默和机敏中，汪洋的讲话也展示了其实在的个性。他对SED对话的要求，就是“要坦诚务实，不兜圈子，不回避矛盾，努力在分歧的基础上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对于美方一直力压中国要“按照规则办事”的说法，汪洋坦诚中国搞市场经济只有20多年的时间，“对许多规则我们不是很熟悉，更何况许多规则是美国制定的，所以这就需要一个非常平等的对话环境。”
全场的演说，汪洋做得简洁生动，而且全程脱稿，在轻松、幽默和机敏中一气呵成。汪洋让在场的美国官员在他的演讲中，重新经历了一遍中美关系的过去和现在，更让他们充分领略到了改革开放30多年之后，他们的中国对手已经开始有能力和他们一样显露个性、调动情绪和展现思想与人格的魅力。
作为世界上最重要、但是又是最复杂的双边关系，中美两国之间并不缺乏人员之间的频繁往来和对话，但往往缺乏的事事沟通的效率，两国官员似乎都难以让自己的对手喜欢上自己。这不仅与中美对话的沉重话题有关，更与彼此官员不同的历练、个性和风格有关。汪洋的舒展、幽默与机敏，不仅将让他的美国对手印象深刻，更可能让双方的团队彼此建立认同和信心。这对未来的中美SED机制的作用提升，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
或许受到了汪洋的中美经济关系是“夫妻关系”比喻的激励，两天的中美SED对话收获不错。双方在气候合作、能源合作与年内启动中美投资协定谈判这三大领域内取得重要成果。在能源合作方面，中国决定继续投资美国页岩气项目。在气候变化方面，中美达成了五项具体共识，包括减少重型车辆排量、重点发展节能环保建筑等方面。
在会议结束的当天，杨洁篪在华盛顿出席中美绿色合作伙伴计划签字仪式。绿色合作伙伴计划于2008年12月启动，旨在鼓励中美两国地方政府、企业、学术机构等加强在相关领域合作。在投资领域，中美宣布将在2013年晚些时候，就“双边投资保护协定”进行实质性谈判，该条约一旦达成，将使得超过100个中国行业一向被严格限制在中国投资规模的美国企业开放，包括汽车制造、银行、化工和能源公司等。中国公司也将会获得在美国市场类似准入。美国财政部长11日在声明中表示，该协定一旦签署将是“重大突破”，将为美国劳动人口和企业开辟公平竞争的市场。这也将标志着中国首次同意与他国磋商双边投资协定。
美国十分关注的中国网络黑客对美国的商业攻击问题，中美此次第一次在SED框架内启动了网络安全对话工作组谈判。虽然具体的内容没有更多披露，但中美持续进行网络对话、并旨在确立一些双方能够接受、并对全球网络安全有利的网络规则上的努力进程，已然成功开始。
在战略对话层面，此轮SED对话的信息是积极的。两国都明确了构建新型大国关系应该从亚太做起的目标，强调双方应就地区事务加强沟通协调，努力形成良性互动格局，共同致力于维护亚太地区的和平、稳定、发展。
在南中国海领土争议和中日钓鱼岛争端问题上，中方敦促美方尊重事实，明辨是非，不做任何可能导致问题复杂化的事。双方军方也开始讨论建立两国重大军事决定相互沟通机制。尽管在人权、中国的区域外交行为以及经贸和货币政策上，双方依然还存在着重大争议和分歧，但此轮中美SED对话，体现了习奥会所形成的“安纳伯格精神”的光彩。
汪洋在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上出彩，习政府值得期待。
作者是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
来源: 联合早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