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精神世界形成于成己与成物的过程。广义的精神世界既包含人性境界,又涉及人性能力,前者体现了内在的价值取向,后者则从一个方面为成己与成物提供了可能的条件。
人性境界首先以理想意识与使命意识展示了精神世界的人性内涵。相对于此,人性能力更多地表现为认识世界与认识自我、变革世界与变革自我的现实力量。作为成己与成物的可能条件,人性能力既不同于抽象的逻辑,也有别于单纯的意识或心理功能,它以具体的形态内在地作用于人的知、行过程,体现了人的本质力量。
然而,尽管人性能力内在地展现了人的本质力量,但这并不意味着其现实作用必然合乎人性发展的方向。近代以来,随着科学的凯歌行进,自然及其他存在被作为对象来处理。与对象化的思维趋向相联系,科学更侧重于对世界单向的发问,并往往将人自身存在的意义淡忘。但科学本身不仅表现为负面的形态,它在敞开世界的同时,也为成己与成物提供了更广的空间。然而,当以对象化的思维趋向转向对人自身的理解时,人是目的这一价值原则往往会变得模糊。与之相联系的,则是人性能力的工具化趋向:当人本身渐趋物化时,人的能力也将逐渐失去作为成己与成物之内在根据的意义,而仅仅被视为达到某种科学或技术目标的工具和手段。
广而言之,在社会之中尚存在“人的依赖关系”与“物的依赖性”的历史条件下,较之走向自由这一内在价值目标,与人性发展方向相异的、表现为人的 “身外之物”的名、利往往成为追求的对象。一旦人的能力主要被用于获取这些“身外之物”,则人性能力本身也必然将异化为外在的工具和手段。
避免人性能力的工具化和手段化,既涉及社会历史的层面,也关乎观念之维。在社会历史的层面,它意味着扬弃劳动的异化和人的异化、超越 “人的依赖关系”与“物的依赖性”、从价值导向与实践过程等方面抑制科学与技术的僭越等;就内在的观念和精神领域而言,则应当对人性境界予以必要的关注。作为精神世界的具体形态,人性境界的深层内蕴体现于对何物存在(人禽之别)与为何而在(人生目的)的关切,后者所涉及的也就是人之为人的本质规定以及人自身的存在意义。以此为内涵,人性境界同时也从精神世界的内在方面规定了人性能力的价值方向,并引导其在成己与成物的过程中展现人自身的本质力量。
历史地看,以心性之学为主要关注之点的理学在某种程度上便表现出以上倾向。理学中的一些人物固然也谈到成己与成物,但往往将后者限定于德性涵养等伦理之域,与之相联系的人性能力,也主要囿于以伦理世界为指向的德性之知,而未能展现人的全部本质力量。以此为价值立场,人性境界每每呈现思辨化、玄虚化的形态。
就观念或精神的领域而言,一方面,人性能力离开了人性境界,便往往缺乏内在的价值承诺和理想的引导,从而容易趋向于工具化和手段化;另一方面,精神境界离开了人性能力及其现实的历史作用过程,则每每导向抽象化与玄虚化。从成己与成物的视域看,人性境界与人性能力既形成于认识世界与认识自我、变革世界与变革自我的过程,又从不同方面指向构成了其展开的内在根据。以人性境界与人性能力的统一为前提,通过人是目的这一本质规定,人性能力扬弃了外在的形态,展示出内在的价值意义;在融入成己与成物的现实创造活动过程中,精神境界超越了抽象、玄虚、空泛的精神受用或精神认同。就人的存在而言,如果说,人性境界的形成,使人首先表现为价值目的意义上的德性主体,那么,人性能力的发展,则使人更多地呈现为价值创造意义上的实践主体,而自由的人格则以二者的具体融合为历史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