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对北京爱恨交加的情结,大慨大半来源于北京的堵褰。
晚八点的北京市四环内,车水马龙。人们像是吃饱撑的,白天还没消停够,还都把车开上大街,一辆挨一辆一点点前行。北京人可能是全世界最喜欢堵车的有车族,别看他们一堵车就骂街,却越是堵车历害,越是把车开到大街上占地。估计只有在堵车时,北京人才找到发泄些不满情绪的地方和勇气。奥迪以上的车主,有资格牛气地把身子探出窗外,对前后左右胡乱地叫骂一通;奥迪以下的车主只配宿在车里头,骂北京市政府无能、骂美国政府恶霸欺负朝鲜。所以北京人不怕堵车喜欢堵车,因为,现在北京人想骂大街的事和人多着呢,堵多久就能骂多久。
在皇城根下生活和行走,个个牛得像都跟皇上沾亲带故,跟总理住隔壁屋,其实都活得像孙子,活孙子也因为像沾亲带故、住隔壁屋而活受罪。又所以北京人每天最幸福的时光是开车上大街找堵,然后变着法骂大街,发泄完了就半夜了,车子也慢慢挨到家了,洗洗就好睡了。
李木然开的也是奥迪A6,但他没有探身出窗外骂人,真正的高富帅不肖这个。但堵车了,这个时候破口大骂都文明礼貌,不骂白不骂,不骂街你这开车上大街干么?所以木然也骂人。
“有钱有的我都想抢了他们”,他冲着收音机里的新闻嚷嚷,新闻里正广播山西煤老板嫁女,海南婚礼花费七千万的新闻。他只是自个瞎嚷嚷,也没指望坐在付驾座的女朋友搭理。因为说到有钱,煤老板跟他比,还指不定谁抢谁。他可是中国电力总公司海外拓展部主任助理,括弧正处级,所以大把钱。不过那是国家的钱,他就替国家管着用着。现在被他开得飞奔四处的这辆奥迪A6改装版,外表与其它A6没两样,但防弹加其他改装就花费原价一倍。所以他能用钱别人不知道,一旁坐着的女朋友不会不知道。她对李木然刚才的矫情,不呸出声,是司空见惯,懒得搭理。平时她最容不得别人矫情,无论是炫富还是扮穷。她的学者德性比同辈高出一头,因而令木然生畏生敬生爱,谁叫她是中国经济学泰斗吴敬琏的千金的千金加高足呢?
她叫周水莲,是木然清华大学同届同学兼女朋友,木然毕业后去美国读研,继续电力工程专业,现在研究生毕业回来,在国有公司任职;水莲毕业后跟他外公读研、读博。
两个人的前辈们都混得不错,一边是经济学泰斗,一边是开国元勋,当然他们不是为接班人才恋爱,在大学时他们就爱得要死。水莲爱木然,反正中国男人应有的优点他都有,刚好自己也是中国女人应有的优点都有。一个高富帅一个真善美,少了对方就凑不成现代版择偶标准,所以双双就这么自以为是,爱得一塌糊涂到现在。那时候他们在清华出双入对,昂首阔步又勾肩搭背,惹眼得令人羡慕。中国现在流行高富帅和白富美,估计是从他们开始,却比起他们来逊色得多,白富美,听起来像是民工的择偶标准。
木然是舍不得水莲才回国发展的,电力总公司的海外机构多得是。为此,水莲感动得就差没去领结婚证了,没有领,是因为她刚好开读博士学位。水莲做学问和她的美丽一样,出神入化半人半仙,一开学差不多忘了爱情这回事。好在她从来读书都读得五迷三道,这次不把木然当同学来争吵,当经济现象来研究。木然一听说乐了,其他男生为了吸引女朋友,拿大顶跳河的事都愿意,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动那脑筋,就使得女朋友研究上了。
最好关起门来研究,脱光了解剖都乐意——木然想。
不久,木然便为他的花痴悔到肠子都绿。因为,天下没有那个男人经得起女人研究,何况是博士生来研究,更何况是泰斗博士生来研究。水莲还没怎么研究,就研究出了政治、经济、改革、家族一大堆现象来,这些现象,又动不动被关系到爱情前途和国家命运,是后话。
李木然没骂窗外,只对收音机富豪嫁女嚷嚷,轮到水莲对堵车发表意见,她对木然刚才的矫情就两字:“得瑟”!不过确实是懒得说出来。她认识木然开始,他就这个德性,无产阶级革命接班人,总故意装出一付草根天然红的样子。现在主流社会流行这种矫情,叫什么革命传统或草根意识。但许多民众怎么都觉得,是既得利益者得了便易又卖乖,更觉得接班人成心地用这种矫情来忽悠,比如这代表那代表,犹其显得恶俗不堪。但水莲觉得这种矫情在李木然身上,是可爱的缺点。因为前提是,木然早早入党,有理想有追求,喜欢历史、善待朋友、公平正直、光明磊落、勇于担当等等。但凡爱情爱到两眼一抹黑,爱情和矫情自然谁都拎不清。
“李木然的这种现象,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说,是中国官二代现象”水莲没有搭理木然,也没有两眼一抹黑,是在思考木然身上反映出来的社会现象,想从这种社会现象中,找出经济学的含意。这是她最近对市场经济学的新思考,对市场共识的新思维。
无论是从爱情观点还是专业角度,水莲始终认为,硬要找出木然的缺点,就是他身上缺少一点高尚或高贵,也是当今中国官二代三代、中国富二代三代普遍缺乏的品质。为此她后来纠着木然开展了一场贵族品德论战。论战论着论着,她又像往常一样,论到了国家经济与改革上来了,好在水莲真有一张水莲般的脸,否则她这样五迷三道地谈恋爱,怕不止灭绝师太了。
水莲与木然的恋爱方式和风格,讲不上是浪漫还是古典,但独特。他们根本不买“不争论”的账,因为不争论他们不知道恋爱谈什么、怎么谈。大概因为俩人都有些来历,都是一等一的人精,又相知无猜,所以不争论不足以表达爱你有多深。好在各自专业不同,争论永远扯不到专业层面,就争论些各自往脸上贴金的事,觉得不过瘾,就你帮我贴,我帮你贴,最后皆大欢喜,盼着下回争出些新鲜甜密和别样爱意。
不过现在水莲可是博士学人了,风花雪月和不着边际的争论,不知不觉渐具专业水准和学术意义了。一场关系到经济改革、国家命运的爱情,吵吵嚷嚷又难解难分地书写,分不清是论文或是散文,但却充满爱意和诗意,美妙如:木然木木然,水莲水涟涟。
木然与水莲的爱情,关乎经济改革、关乎国家命运,其实是关乎水莲的博士论文。水莲现在一头是爱情迷爱得不离不弃,一头是市场经济迷迷得难舍难分,不知是因为师从泰斗还是爱昏了头,她竟然顺势把他们的爱情纳入论文论证范围。她的论文题目是《中国市场经济共识》,关乎经济、关乎国家故然一目了然,但爱情加经济加国家搁一块论述,天晓得是爱情路短呢还是经济命长?是爱情惊世还是经济骇俗?
“是一同发展修得正果”,水莲如是说。理由是论文研究方向是共识,有共识就有双赢云云。这种理论如果出自古典,那一宗那一脉不好说,如果是来自现代,一定是中国吴敬琏,连口气都带有一种贵族式的超脱。本故事关联词:吴敬琏—高足—市场经济—贵族—共识,至此全部出齐。
看过水莲的论文题目,就知道吴老对外孙女的期许有加。市场经济是吴老安身立命的题目,为此呕心沥血穷经皓首。他一生的研究与探索,使得中国市场经济理论,成一家之说,因而被学界尊之为中国市场经济之父。他又为中国经济改革身体力行,奔走呼号,中国改革从计划经济,理论上或体制部分上转到市场经济,吴敬琏学以至用居功至伟,国人称之为吴市场。一个学者的个人和学说,能对国家作出如此重大的影响和贡献,在当代学者中十分罕见,所以,经济学界引为翘楚和泰斗实至名归。
但吴敬琏对些赞誉和光环,灿烂一笑算是谢过,有些民众对市场的迁怒,他也略有苦笑不了了之。他心无旁鹜地就只关心一个问题,中国的市场经济是否像市场,市场经济与中国改革是否有共识。这种专家之专,独立学者的独立,吴敬琏的大家风范,感动中国学人。然而,他执着和坚持这种理想和专业的结果,只能使他不断地痛心疾首,不停地忧心忡忡。他忧心的是中国市场经济,越来越离市场十万八千里,叫它最坏的市场,官家市场,权贵市场,赌场都不足以发泄吴老的忧心与愤怒。中国的经济改革改了老半天,把市场共识改没了,只留下市场特色,其实就是市场特权。无论这种特权用在那里,那里就腐化变质,这种特权用在中国市场上,中国市场就是中国特权市场,中国市场经济就变成中国特权经济。
吴老坚持认为,中国经济改革变成这样,是没有市场共识。他认为,中国经济改革始终为权力把持,没有改革共识就没有市场经济共识,因为市场经济是共识经济,是法治经济。
近年来,吴老重现9O年吴市场雄风,大声疾呼中国政治改革,真所谓:“白发映浩月,拄杖留残阳”,无非要还中国市场经济一个中国共识。这个共识90年他曾力挽狂澜完成一半,剩下一半壮志未酬垂垂老矣。市场经济共识,是他亲自为外孙女周水莲定的博士论文题目,与其说对外孙女的期许,不如说是对中国改革的期许。
“共识个鬼啊,这种德行”水莲此刻在木然的车上,正沿着由木然的话引起的现象思考,一半作学术探究,一半是爱情评判。她这样神神叨叨的谈恋爱已经有日子了,是外公吴敬琏给她定下的论文题目开始。
水莲是2008大学毕业,本来计划好与木然比翼双飞去美国读研,学校都联系好了,各自学校在同一个城市,又可以从中国吵到美国去了。
水莲大学学的是媒体,她大概是个颇以家族为荣的人,打小家里人都说她长得像外公的妈,传奇报人邓季惺。估计她当真了,学媒体大概是想把《新民报》什么时候办回来。大学毕业后才发现,办《新民报》的想法有点天真,好在家里人值得崇拜的多的是,外公就是一个,市场经济之父,经济学泰斗。其实她早些时已经转向崇拜外公了,中国女大学生换偶像快得像换流行歌,水莲崇拜外公,流行歌换得,“真善美”换不得,所以用读埔士的劲头来崇拜外公了。
因为死了办新民报的念头,所以就断了学媒传的心,因为崇拜外公,所以她打定主意要学经济。现在不是只有市场经济之父吗,不是还缺什么经济之母吗?自己一努力,家里就把这经济父母出全了,不过自己叫经济之母或且不合适,慢慢想些别的之母就好。她还没入门就五迷三道,以后的中国市场经济,中国改革前途,就这样交给这么不着调的人?怪不得木然经常说,中国人民不答应。
吴老也是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才答应她的。除此之外,吴老觉得水莲也颇得家风传承,理性和社会担当很像自己,再说家族也有女强人辈出的传统,栽培栽培或且真又冒出个什么之母也未不可知,就应允了她。但付加两个条件,一是把这个外公忘了,只有导师;二是研究生博士连读。(研究生要考进指定的学校,在外公家住读)意图像是打造第二个吴市场,完成第一个市场未竟之愿。所以就有了后来为水莲指定博士论文题目的章节。
水莲那年去机场送木然赴美留学,虽然没了十里长亭十里长的依依不舍,也乘机哭得泪人似的,眼睛红肿了半个月。要不是木然吓唬她,说要回来陪读,这种假伤心真幸福,不知还要恍惚到什么时候。最终水莲答应外公的几个条件,收心跟着外公闯荡学界,打造真正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市场共识。
读完研究生,水莲觉得市场经济不过如此,自己从来就是理科考试的高手,学了几年传媒,使自己既理性又前沿,动辙世界眼光,高瞻远瞩。所以研究市场经济,放眼世界看去,虽然世界各国忙活这个经济一千几百年了,人们也研究了一千几百年,其实来来回回就几个人名学派:欺密、萨伊、马歇尔、哈耶克,或且以后加个周水莲。几种主义:经济自由主义,新古典经济主义、奥地利学派,凯恩思主义。几个原理:看不见的手,有限政府,资源自我调节和自我配置。几个特征:平等、.竞争、.法制、.开放。几条规律:价值规律、竟争规律、供求规律。几条原则:自然让度、等价交换、公平竟争原则。几条道德:自愿、公平、诚实、信用。几本专著:《国富论》《通往奴役之路》《世界经济自由报告》,深读的经典几十种,当然外公著作必读的几十种,比如《中国经济改革的整体设计》《论竟争性市场体制》《通向市场经济之路》《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的培育和运作》《构筑市场经济的基础结构》。一堆术语和几十个重要定义:自由机制、价格体制、供给需求、市场营销、资源配置、社会分工。三个个问题:一、是否可以研究生毕业。二、市场经济已经是常识,博士有什么读头;市场经济全世界都共识了,中国有什么不好共识。三、既然这样,读博士是不是天天可以与木然厮混了。
外公的答复更简单如下:一、研究生可以毕业。二、试与木然达成市场共识,作为博士入学的习作。三、示第二点成绩给予通融。
水莲得到外公的三点答复,那个心花怒放,其实是加上木然学成归来的消息。晚八点她就去机场接木然,天天厮混就从今晚开始,高兴得一波接一波使她喘不过气。
当然,水莲研究生毕业,以及向外公的交待没有这么程式化,作者也省去了许多外公的悉心培养认真指导,省去辛劳枯燥得水莲经常撤娇逃学,不懂装会等等过程。吴老没看走眼,一个清新脱俗又承传家风;爱情至上又专业第一的经济学人,初展芳容,就问了三个全中国人民都应该问而从来没人问的问题。吴老的回答更是大师级的回答,傻丫头沉醉在重逢的厮混中,还来不及掂量外公的答复,以为外公准备送一个博士给她,外送一个木然给她天天厮混,自个乐不过来。
厮混的事就别管他们了,爱情故事都在男耕女织时候讲完了。现在市场了,如果不是高富帅,再胡说:“执子之手,与你慢慢变老”,被真善美骂流氓是轻的,到头来只能自己慢慢老去。所以,木然和水莲是否执手慢慢变老,文学上实属平淡无奇,他们怎么厮混都混不出本换钱的爱情故事。但却在经济和政治上有着一番不同寻常混搭,生出许多市场经济理论,经济改革意义。
水莲与木然厮混有一段时间了,差不多到了,要向外公交博士入学习作的限期了,水莲才漫不经心地想起来回事。她找了个时候试着理理头绪,看怎么完成与木然市场经济的共识。她差点就以为这个共识太小儿科了,自己是准博士专家了,木然爱自己又找不着北,估计共识太容易,她说共识便是共识了。哪里知道她后来与木然的共识对话,开始是鸡同鸭讲,后面是羊跟狼讲,“共识个鬼啊”这句话变成她的口头禅。
她们厮混,通常是两人合伙在网络上玩,就是从北京到北极,在网上交朋友玩前沿。哪没去过去哪,什么没玩会学什么,基本是一块儿在木然宿舍里宅。反正木然好像有的是单元房间,那空气好安静往那搬,有时直吓得水莲连连问是不是贪来的,木然坦然道:“不用贪,国营的跟自家的一样,怎么用都方便,老人才贪,他们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水莲信他,喜欢他的诚实,木然有时候也不算高尚,但坦诚有如阳光,喜欢它只因为温暖或光明与高尚无关。
她们玩累了也会自己弄饭吃,最近上流社会流行喝红酒,还得安静地喝,说是健康雅致。水莲便乘着健康雅致,试试和木然市场共识。
莲:你对市场经济怎么看
然:怎么我怎么看,那是你的专业,你怎么看我就怎么看
莲:不,我不是说学术上怎么看,我是说你对中国现在经济怎么看
然:大体上还好吧,或且有点不如意,你们经济学者好像个个都不满意,你的外公导师好像也不满意。中国经济发展与你的外公专业的努力分不开
莲:不说外公,说你自己;别说好听的,说意见
然:说到企业家,大体上都还满意现在中国的经济环境,我们中国电力总公司……
莲:说市场经济
然:“我那懂这个理论啊,我就是个企业家,就懂得做企业,我也不知道你要问什么,市场经济”?木然一脸的委屈和茫茫然地看着水莲。
莲:你对现在的经济环境,谈点你们企业的看法,包括现行的经济模式……
然:有利企业做大做强……
莲:你们是垄断企业当然好了,民营企业很多都过不下去了,
然:那是你们经济学家的事了,那你说怎么办
水莲开始上课,从市场经济基础理论讲起,几个原理、几个原则、几条规律、几本书地讲,滔滔不绝,引经据典。
水莲向外公学习经济理论,最使她向往的,是外公90年的“廷辨”那一场论战。平时她把这场辨论的论点,场景,影响等等反复揣摩,烂熟于胸。希望有朝一日像外公一样,有一次廷辨,力排众议,力挽狂澜,力,,,,说着说着,她沉醉在廷辨的预演里,差点就把木然当李总理……
木然对着一个学者滔滔不绝,无论他怎么听都听不懂,不过,官二代的家教或传统起了反应,他听得出学术尊严和社会担当,听着听着,觉得自己应代表国家肃然起敬和虚怀若谷。所以他认真地倾听水莲讲述,始终肃然起敬虚怀若谷,只要听不懂或不想听懂时,首长都习惯这样,所以木然也学成这样。其实是他喜欢水莲争论时认真的样了,经常看得发呆,江南女人的婉约和学人的一本正经,像神仙妹妹,美得飘渺神秘,猜不透看不够。
莲:要权力退市。
然:“什么”木然觉得水莲这个结论和神仙不搭界,有些反应不过来。
莲:“真正的市场经济是要权力退出市场,国家不能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权力只是守夜人,不能与民争利……
然:“你说怎么办好”?木然一听到权力,就本能地警惕和专注起来,表情庄重和神圣,怎么看都像个总理副总理。
莲:“首先打破垄断,实行国退民进”。
然:“你绕老半天,也就是说,以后我这个总经理当不成了”?好一会木然才恍然大悟,又半开玩笑的说,革命草头王的口气,又开始像个部队首长。
莲:“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啊,当不了总经理当总理不成啊,我还指着你把中国的市场经济推一把呢”。搞市场的学者,官场政治感觉几乎为零,以为总理职务可以争取或竞选得来。
然:“我当了总理你要的更不成”。木然说这话时,气敛神凝定夺在胸,由不得你不信总理是他家的。
莲:“怎么呢”?水莲被镇住了,气焰矮了半截,语气也短了半截。
然:“你想啊,现在大部分的国有企业,都是我们红后代把持,这是全中国人都知道的,回避没用。这种情况连现在的平民总理都不好打破这个垄断,我当总理更不好自己革自己家兄弟们的命啦。”
木然说得坦诚,意思其实和中央文件的许多言外之意差不多;也和国务院两会报告反复强调的言下之意差不多。所以中国有组织“二五政治学习”的传统,没花个十天半个月的学习言下之意和言外之意,你就不懂中央精神,你真不知道今冬明春,这地种还是别种。木然对水莲坦诚相告,是因为他还没当总理,当了总理,说的话也要水莲学习领会精神半个月。
莲:“你不是在国外呆过吗,什么叫市场经济你不是比我见得更多更清楚吗,现在中国的市场经济还叫市场经济吗,是权力经济,特色市场就是特权市场,再不改中国的经济就要遇到瓶颈,发展不下去”
然:“你讲的原则上都对,正因为我在外国呆过,才知道要按真正的市场经济搞,涉及的问题太大太多,最主要的是涉及到国家基本制度,一涉及到政治体制问题,就不是你们经济学家说得清的问题了”
莲:“所以各界都在呼吁政治改革啊,市场经济不但是经济发展问题,还是解决贫富差距分配问题,还有公平正义价值取向问题,政府替中国大多数人谋福利的问题……”水莲寸步不让振振有词,有几分外公的倔强和大气。
然:“慢慢来年轻人,政治改革是要搞的,中央对政治改革的表述叫积极稳妥,市场经济许多国家搞了几百年才搞成这样,中国起步晚,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的讨论进行过好几次,场景和结果差不多,争不出任何共识。
以前木然很少跟水莲谈过政治,今天叫水莲大开眼界,原来这帮人都是天生的政治家。平时争论,减去水莲的胡搅蛮缠,不过是平分秋色。现在一说到权力主张,革命得失,光荣家族这些,你就是仰视都见不着他们的政治高度。他们是那样的淡定从容、胸有成竹,说得那样的若有其事和伟大正确。水莲被木然这种政治气质和政治分析搞得昏头转向,别说“廷辨”壮举了,现在是鸡同鸭讲话,还是羊同狼讲话都分不清了。自己渐渐觉得研究生谈市场共识,实在才疏学浅,暗暗叹服外公举重若轻的入门指导,狠狠地撤娇胡搅一番,借机下了台阶,暗下决心读了博士回头收拾木然。
话说水莲哭丧着脸向外公汇报了“共识个鬼啊”的原委,又不失时机的戴了几顶高帽给外公,说英明泰斗之类,也不忘记给自己也戴几顶,说虚心受教举一反三等等,并保证,从始知道天高地厚学海无涯铁心跟党走。就这样正式成为外公的博士生,也不敢向外公提天天与木然厮混的事了,从始一门心思琢磨中国市场如何共识。
经过与木然的初试共识,后来又经过外公的初步点拨,水莲才开始对市场共识有些入门的看法。水莲开始知道外公为他定的论文题目的目的和意义了。
这是中国市场经济面临的困局,中国经济转型至今,市场经济起步到现在,一直存在着特色市场经济和共识市场经济的争论和较量。而争论和较量的结果自然是特色市场经济大行其道,因为特色市场经济就是特权市场经济,共识市场、共赢市场、法治市场只得在权力前面举步维艰最后退壁三舍。
所以,中国从来就不曾有过真正的市场经济共识,有过些共识,只不过是权力的故作姿态,权宜之策罢了。无论是在理论上,或且在现实经济生活中,中国学者之间没有过共识;各民族、各阶级、利益团体之间也从没有过共识。政党和政府、政府和民众都没有共识,市场经济不争论就没有共识,不争论任由权力说了算,只能权力市场说了算,所以才使得现在中国市场经济,千奇百怪和离题千里。
中国学界为市场经济吵了老半天,又做市场经济做了老半天,吵不出个共识,也做不来市场经济。市场子经济理论上的共识其实容易,全世界都共识了的,虽然这个国家有一点特色,那个国家有一点特色,这个学派左点特色,那个学派右点特色,但市场经济的的那几个原则,基本理论还是有章可循的,各个国家的市场经济模式,也都是万变不离其宗。所以说到底,中国的市场经济共识不是理论共识,是利益博弈与利益分配共识。市场经济其实就叫共识的经济,那些带着不同特色的市场经济理论,不过是或多或少的带着一定的利益团体诉求罢了。有多少共识就有多少市场经济,没有共识就没有市场子经济。
其实所谓共识也简单,就是权力退市法治进场。为此,吴敬琏与江平早些年,就携手打造经济法治研究所,大张旗鼓推行法治市场经济理论。可惜国人明白的不多,他们苦心经营一波三析,后来无声无息,可见,中国市场经济,在理论上都还没通过初级考试。
都说理论是政治的婢女,市场经济理论连婢女也不入围,始终养在深闺无人识。所以,共识也好,法治也好,利益双赢也好,都过不了权力这一关,中国市场共识,说白了就是市场与权力的共识,再说白些就是政治改革共识。
水莲对市场共识越了解,越感到论文题目黑洞洞深不见底,学者之间共识门派之争不消说;学者与民众之间也市场子不到一块,民众迁怒积怨日深;民众与权贵集团市场共识,有如与虎谋皮,羊和狼的故事;学者与权力市场共识,木然巳坦诚告之,也别指望那一任总理。外公也没法告诉她市场共识的答案,只教导她做好一个独立学者,学术良心是独立学者的安身立命之本。外公并开导她,中国市场经济起步时从无到有,那时候市场共识更艰难更痛苦,但还是有了一次共识,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共识是多次争论博弈的结果。市场共识的结果最后是政治家的责任,而独立学者只忠于专业和学术。
外公对水莲的博士论文通过有一个家族式的付加条件,要成为一个贵族式的高尚的人,才能通过博士论文。
水莲一听条件乐了,都说培养一个贵族要三代,吴家公认的贵族传统都第四五六代了,到自己虽是外家,打个折也至少三代算,就铁定贵族了,难怪别人都说自己高贵气质呢。后来水莲当真上百度百科一查,更乐了,词条云云:贵族,是指一种精神,先是文化的教养,抵御物欲主义的诱惑,不以享乐为人生目的。二是社会的担当,严于自律,珍惜荣誉,担当起社区与国家的责任。三是自由的灵魂,独立的意志,在权力与金钱面前敢于说不。而且具有知性与道德的自主性,能够超越时尚与潮流,不为政治强权与多数人的意见所奴役。其实就是一分品格荣誉和社会责任。
水莲乐的是外公不过是变着法,号召有权、有钱、有知识的人学雷锋。以前是学者帮着国家鼓动穷人学雷锋。穷人学雷锋的结果是,文革几千万农民,宁愿饿死都把救命的粮食无私奉献给国家,捐给全世界人民;自己小时候也干过学雷锋,把自己零花钱交给警察,回家偷偷哭到半夜。后来穷人雷锋,就成为国家落后贫穷的粉饰和借口,更助长有钱有权有知识的人贪得无厌和能骗就骗。
进步的国家,文明的国家,首先是权贵阶层和知识分子即精英阶层学雷锋。
华盛顿枪杆子出政权把政权交国会回家种地,是开国无勋政治家学雷锋;比尔盖茨把几百亿美金捐了慈善,是富人学雷锋;伊顿勋爵的改良主义是知识分子学雷锋,这些掌握国家权力财富知识的精英们学雷锋多了,成为风尚、成为传统又传承下来,就有了现代意义上的贵族。是一大批这种贵族学雷锋,引领和改良国家,使国家各民族、阶层人民心悦诚服,达成宪政和市场经济共识,因而成为真正的宪政和民主的国家。
所以,一个国家的精英的品格,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品格,一个国家的业精英不成为贵族而成为权贵,文明是难以想像的。说明白点,有权有钱有知识的人不带头学雷锋,共识个鬼啊,文明个鬼啊。
相比之下,中国现在有权有钱有知识的这帮家伙,哄着老百姓学雷锋,自己一个比一个更像暴发户,所以,他们就把国家也弄成个暴发户。这种高尚倒挂的国家,没有品格、所以没有传统、也找不到未来,只能引来民众仇富仇官仇公知的发泄怨恨。直逼得有辆破奥迪就就吓得投资移民,官才当到付处就急着把儿子送在国外留条后路,权贵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什么事到了水莲这里,都可以成为与木然胡搅蛮缠的题材,水莲愤愤不平转向木然。
水莲认为木然虽然不是也不像暴发户,但是出身高贵代替不了思想品格的高尚,权贵和贵族之间有天渊之别。因此她想,当务之急,是把未来夫婿打造成一个贵族,要贵族一块贵族,要学雷锋一块挨。再说了,保不准木然那天真当了国家总理,市场经济立马共识,中国经济改革成败,国家兴旺发达,指不定就靠她的贵族培训计划了,博士论文写还是不写,还是个问题。水莲又开始神神叨叨些爱情加爱国了,其实是两样都找不着北。
但水莲是真心佩服外公,感激外公对自己的人格指引,因为她知道了,学者只有专业高度没有人格的高度,就成不了独立学者,只有知识没有思想,就会只找到知识而找不到共识。她体会到外公贵族式的忧国忧民,更体会到外公孤独灵魂的呼朋引类。她也急匆匆呼朋引类,着手开始她的贵族打造计划。
水莲的贵族打造计划从“李刚是我爸”事件开始,当然“李刚是我爸”事件不是水莲计划的,她对事件只是有感而发。
莲:嘿嘿,你们官二代也太猖狂无耻了吧。
然:什么我们官二代,他那也叫官,顶多是个正处,还不是个农民二代,
莲:你也别太刻薄,什么官大官小的啊,官多大才可以开车撞人啊?
然:我可没说可以开车撞人,我是说那不算是什么官二代,
莲:那多少级才算官?多大的官才算官二代啊,光荣伟大全揽,贪腐犯罪官小全推掉,你当公众一个个都傻啊,为了捌清你扯吧
然:我是说职务太低,受教育不多,也没有什么根底,没有那个革命传统,跟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撞人那小子跟老百性撞人没有区别,不应大惊小怪,刻意渲染事件背景,加深民众仇官情绪,不利社会和谐,你们学者可要中立哦。
莲;撞了人还振振有词,这就是大官与小官的区别?所以官小只有资格说一句李刚是我爸,你倒好,官大可以滔滔不绝一套一套。官小撞人若无其事是无知,那么大官恶意包庇叫不叫无耻?我说的算是中立的了,你上网看看百姓的观点,全是缺少陈胜吴广的段子,你也别拿革命传统说事,民众气愤的就是你们撞人的传统。
然:老百姓由于情绪化,有这样发泄可以理解,作为学者情绪化有失偏颇,什么气愤的就是革命传统,不能因为有一个小官撞人,就否定几代的革命传统。
莲:中国抓了那么多的高官,还说一个小官否定传统,老实说,对这个革命传统,国人越来越看不懂,甚至有没有过这个传统都另人怀疑。
然:好吧,我带你去看看什么叫官二代,什么叫革命传统。
于是回到故事开篇,木然开车拉着水莲,只说是去参加场音乐会,向人民大会堂飞驰。
水莲出门时,头脑里还纠结在官二代撞人,路上又纠结在富二代七千万嫁娶,一路纠结。还未回魂,就来到了人民大会堂浙江厅,门口活动广告告示:开国元勋后代合唱团演唱会。这回总算是遇上了些崇高伟大的事,兴冲冲地水莲拉着木然往里闯。
台上灯火通明,歌声嘹亮。几十个身着礼服军人,整齐列队大合唱,辽亮地放歌。台下观众也还算热烈,座位坐了大半,多是有年纪有身份的人,也跟着唱。台上台下气氛有点像迪厅革命摇滚时段,红歌震耳欲聋。
水莲拉着木然找个后边的地方坐下欣赏,水莲是第一次经受,这么宏壮间的革命传统红歌教育。开始听得新鲜,不免也心情澎湃起来,听过三五首歌后,就觉得澎湃不起来。革命歌声虽然一直嘹亮,但唱到每首歌的歌尾,高音啊啊啊时,明显中气不足,革命力不从心。水莲仔细地端祥着台上的革命后代,一个个也成了老者,心里顶替他们难受。革命歌曲需要唱得铿锵有力和气势雄壮,这种旋律其实只合适年轻人唱,老者如果在KTV里自娱自乐怀旧一把,又比如李令玉娇滴滴地红歌联唱,都可谓娱乐革命。但如果排成老年人合唱团,大开演唱会宣传革命,上气不接下气地去抒发革命激情,怎么唱都不像红歌像。
水莲今日为官二代富二代纠结太多,不忍心再为开国元勋后代们的继承歌声纠结,拉着木然走了。
他们索性革命到底,就近到天安门广场去蹓达蹓达,传说革命情侣都在天安门广场能找到革命激情和革命理想等等,他们走到累极也找不到那种激情,坐在革命烈士碑地上歇脚,终于等到木然发声了。水莲一直在等他问,他们的争论游戏,谁憋不住谁就先输一步。
然:“怎么样”?
莲:“都一样”。
然:“怎么一样法”?
莲:“都是嚷嚷我爸是李刚”。
木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翻,后来水莲也跟着大笑,两人笑成一团,一对视两人就又大笑不止,笑得酣畅淋漓,笑得青春快意。
他们笑够了水莲问木然:“你的爸爸叔叔他们都在台上,你怎么也笑得出来”?
木然似有些不好意思:“苹果二代跟三代是两码事。
水莲又问:“原先你说的官大官小,革命利益啊一大堆,是胡说的啊”?
木然:“不胡说,虽然二代跟三代不同,但还是苹果”。
水莲听懂了,也知道自己为什么爱木然、爱得那么的一往情深和死心塌地了,是因为爱得蹐实。
官二代三代的高富帅水莲见多了,也听够了他们的光荣伟大、红歌嘹亮,也听腻了“人民万岁”、“人民之子”、“代表”,因为这些听多了、也见多了,你就怎么都觉得大词背后,透着权谋。在一个不知该信什么,也不知该信谁的年代,只有坦诚才值得真爱他一回。
反正木然的这种答案令水莲心满意足,和往常一样,争吵不一定是为了输赢或真理,更多时,是为了开心和纠缠。随后水莲邀请木然到外公家里去吃饭,木然知道意味着什么就答应去了。
水莲的父母都在美国,水莲等于寄读在外公家里,此举像是让外公来代家庭审查,其实水莲更有一番意味深远的打算。
外公要求她成为一个高尚人格的贵族,为她打开了一条通向更广阔学术追求道路——改良主义。改良主义是古今中外一切真正贵族的社会和历史徽识,外公家族持守的所谓贵族传统,徐了显赦声望和杰出的社会成就,更并承一条改良主义入世传统。这种传统外公直接从他母亲邓季惺承传,邓季惺主持的《新民报》是一份独立于国民党政府的改良主义报纸,她参选国民党立法委,也是一种宪政改良主义的身体力行。邓家一脉的改良主义可以追寻到梁启超康有为的中国改良主义。改良义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也有迹可寻,孙治芳、顾准、吴敬琏、邓小平的市场经济,从政治的含意而论,就是改良主义。包括邓小平改革思想,浓重的改良主义色彩不就是所谓的改良主义的政论文学吗?改革,学术些讲就是改良。
外公的意思大概是,做学问既要谈问题,也要谈主义。譬如市场经济,必须有主义,别人有什么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马克思主义市场经济,你连主义都没有,你只能在人家的主义下面主义,怎么能理论得过人家?又怎么可以有共识啊?经济改革只谈经济,迟早被别人的主义共识,所以要谈主义,谈主义就是经济改革与与政治改革捆绑。
追根溯源,其实现代的市场经济就是改良主义的主义,市场经济成熟和完善较早的国家,无不是改良主义大行其道的国家。所以改良主义必须在中国正名,必须理直气壮大谈特谈改良主义,否则中国市场经济永远像个二奶,偶然得出来献献茶,还要看看特权主义脸色。
在中国,老百姓不会谈改良主义,谈什么主义也没用,因为他们没权没钱没话语权,逼急了只一个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既得利益集团和部分知识分子按其切身利益而论,本来就该改良主义,却整天的那个“原旨主义”,用那个原旨主义改造人民,他们不是是找错了主义,而是找错对象。
既得利益集团不谈改良主义,因为中国利益集团已经变成了权贵集团,权贵中是否也会分化出一个现代式的贵族?看看现在权贵的嘴脸和他们的官二代富二代的德行,真不知要三代三十代才出得来。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既得利益集团的有识之士和良心学者,挽救彻底堕落的市场经济了,而这种有识之士和良心学者也只能是,有贵族精神和改良主义共识的执政者和学者。
外公的贵族情结和追求,水莲想得很远也想得很近,远的上面说了,近的就是与木然,要贵族一块贵族。从大处说,市场经济要与现在的权贵集团达成共识看来困难重重,那怕是最近开了全国人大会,温总理再三呼吁政改和完善市场经济,中国三十年有点积重难返。最近看了元勋之子合唱团的演唱会,也悟出了些道理,有些事有些人有些主义总会因时间成为历史。木然们己经到了某些主义的第三代了,这一代人的的教育面向全世界,全世界就培养不出一个像样点的中国贵族?水莲叫木然到外公家吃饭,一方面是经常偷懒约会,得对外公有一个交待;二是给木然见识见识中国贵族,让他知道,在斗室里怎样出名家,在传统里什么叫高贵。
在水莲心中,外公是中国最后一个贵族,是中国改良主义仅存的承传者,一个独立学者,一个高尚的人。经济学泰斗在其次,市场经济学术在全世界那处都可以学,她从外公身上想学习和传承的是外公身上的贵族精神。高尚的文化修养、社会担当、自由灵魂这些品格,只有外公言传身教才能学得来,贵族传统不单是指血脉,更是指这种精神承传。
水莲的外公外婆住在北京师范大学宿舍区,是外婆教职分配得的单元,两老人一住三十年,“风雨小屋高尚人生,远大抱负独立处世”大概是全世界没落贵族们的写照。水莲和木然可不管什么写照,80后手牵手打打闹来了,嘻嘻哈哈吃了饭就走了,轻松如同去了一趟肯德鸡,但千万别低估中国80后。
过后水莲问木然对外公的感受,木然一顿一字说:“真正贵族”。
水莲听得心头怦怦乱跳,像第一次听木然说我爱你时,意乱情迷,又为前缘今生的冤家路窄幸福得鼻子发酸,甜滋滋地纠着问详细:“怎么个贵族法,你说说”。
木然只讲了一个生活细节,木然说:“客厅挂的画,真正贵族家里挂的名画,是名人亲画亲送的,权贵和暴发户家里挂的名画,是买的抢的或偷的”。
说得水莲就想抱着他遍地打滚,像往常一样表示爱得要死,并告诉他:台兄多么的贵族,水莲自己小姐命奶奶相,从始以后听凭台兄提携,嫁鸡随鸡等等。她们没法打滚,因为他们正走在北师大校门外,人潮如炽的人行道上。无论他们怎么掂记着像个贵族,他们勾肩搭背又昂首阔步,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其实平凡得像这里进进出出的学弟学妹,都乳臭未脱,却总以为,全世界都在等著他们。
这一年木然辞了公职,与水莲去中国西部搞开发。木然与水莲合办了一个民营电力科技投资公司,公司名叫“沐然风力发电科技投资有限公司”。水莲的博士论文没有完成,反正你永远不知道80后下一分钟会作什么改变。因为他们觉得他们拥有全世界,或迟早拥有全世界,写不写论文、怎么写论文是他们自己考虑的事,至于老一辈的人或大师们怎么看、给不给文凭等等,实在不是太重要的事,这也许是世界现代教育教出来的高富帅和真善美的模样和结果吧。
不过,如果外公看了他们的公司名称,外公或且也会这样想:他们已经找到了他们的市场共识,水莲的论文是不是找到市场共识,是不是通过了评审,又有什么重要呢?
——搞自《当代英雄》政论文学——中国公共知识分子系列(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