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8月30日出版的《南方周末》评论版刊登了台湾大学教授林火旺的一篇文章《道德教化，有心就有力》。看了之后，我觉得该文有许多观点值得商榷，需要进一步的讨论。
该文说，“在防治贪腐上，我认为道德是根本。”同时，他认为民主监督不是根本。这种观点，是以德治国的另外一种说法。但是以德治国行得通吗？中国古代可以说是以德治国的典型，作为统治思想的儒家思想非常强调为政者的道德。但是，几千年的实践下来，情况如何呢？正如王亚南所说的，“中国一部二十四史，其实是一部贪污史。”贪官数不胜数，清官寥若晨星。中国大陆这些年，也在宣传八荣八耻，大搞廉政教育，思想政治教育从娃娃抓起，其效果如何呢？即使从媒体公开报道的情况看，腐败也是愈演愈烈，越来越严重。
该文说：“新加坡的民主化程度不如台湾地区，但新加坡的贪腐没有台湾严重。”用新加坡做例子，并不恰当。因为新加坡的情况非常特殊。新加坡是一个城市国家，还是一个国际交通枢纽，几乎没有农业。其领土面积只有714平方公里，和台湾不具有可比性。其次，新加坡有议会、有反对党、有独立的司法体系，所以，新加坡的清廉，归根到底还是制度的威力。但是由于过于强调纪律，而实行严刑峻法，新加坡社会显得比较呆板、缺少创意。这又有什么意思。
该文还说：“不合格的人民实施民主，可能比洪水猛兽还可怕。民主不是不好，但它的基本前提是公民必须具有一定的素养，当人民没有自主能力、缺乏公德心，这样的民主政治在一些人看来就不如开明专制。”这是“人民素质差，不能实行民主”的另外一种表述。关于这个问题，讨论已经很多了，许多学者都做出了有力的反驳。
首先，民主是普世价值，任何民族、任何文化的社会都是适合的。因为，人性的基本追求，不管是什么民族，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向往民主与自由。没有人愿意受到奴役和压迫。比如，我们看到，北韩有大批的“脱北者”。大陆许多富豪都办了移民、沿海有许多百姓要偷渡。为什么要费尽千辛万苦跑出去呢？还不是觉得别人的生活方式更好。
同时，民主政治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民主的实践是培养人民民主素养、公德心的最佳途径。试想在一个专制的社会里，教育是奴化的教育，人民大多只知道歌功颂德，很少有人关心政治。若有人要关心政治、批评政府，可能要冒着杀头坐牢的危险。这样的环境，又怎样去培养人民的民主素养和公德心呢？正如有人所说的，只有下水游泳才能学会游泳。如果只是坐而论道，那就永远也不可能学会游泳。
当然，作者认同开明专制。但是开明就不会专制，专制就必然不会开明。从历史上看，所谓的开明专制都是形势使然，都是专制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因而不得不开放的结果。比如晚清的立宪和台湾的开放党禁。虽说是领导人开明，但是客观形势也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程度了。
该文说：“在台湾，大凡清高、有能力的人几乎都不敢碰政治，因为一沾上政治就会被对手抺黑、羞辱，所以政治领域出现劣币驱除良币的现象，一般人民对政治充满了无力感。”我觉得，作者这段话刚好说反了。事实上，一个清高、过分自尊的人是不适合从政的。作为政府官员，应当要有肚量，要有主见，不能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
王安石变法，曾说：“人言不足恤”，因为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都会有批评的意见，在民主社会，做官更是如此。比如在美国，挨骂最多的人就是总统，恶搞政府官员是家常便饭。所以，民主社会对于官员的道德要求是非常高的，从政者应当要有心理素质去承受，也要有自信去坚持自己的想法。中国古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身正不怕影子斜”，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因此，台湾的现状不能说是劣币驱除良币，而是良币驱除劣币。
“认为可以先完善制度、再进行道德教育的大陆同胞，你是没有体验过台湾在民主政治过程的崎岖、颠簸啊！以道德为本的制度诉求，才可以使中国大陆的政治改革少走点冤枉路。”这是该文的最后结论，就是要先进行道德教育，然后才能完善制度。事实上，在中国大陆现行制度没有改变的情况下，道德建设不过是空谈。邓小平曾说：“制度好可以使坏人无法横行，制度不好可以使好人无法充分做好事，甚至会走向反面。”这是深刻总结历史经验教训所得到的结论，也有无数的例子可以证明这句话。比如人民公社的大锅饭制度，干不干一个样，干多干少一个样。结果，农民出工不出力。人的惰性充分表现了出来。包产到户之后，农民的积极性一下子就调动起来了。同样的人，在不同的制度下，表现出完全不同的品质。
同时，提升社会道德，主要不是进行教育的问题，身教更重于言传。大道理谁都会说，但真正地身体力行，却不容易做到。但改革制度，却可以立即着手。当一个言论自由、民主监督的制度建立之后，腐败问题就会得到有效地遏制。这样大环境就改变了，人的道德素质，受这种环境的影响，就会自然地变好。就此而言，解决制度问题，最为紧迫。所以，中国大陆的道德建设一定要制度先行。
林火旺教授在另一篇文章《防贪腐制度，靠谁来建立》，提出这样一个问题，谁来建立好制度？他说，好的制度往往必须出自好人手中，邪恶的人只会设立一个坏的制度。所以，归根到底还是道德问题。我想，这应该主要是认识水平的问题，而不是道德的问题。即使中国古代的仁人志士，也不可能想到要去建立今天的民主政治。而现在，民主、法治已经是人心所向、社会共识。
其次，我们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这更是一个说不清的问题。再好的人，也做过坏事；再坏的人，也做过好事。所以，最终还是要靠民主选举。相信人民不是傻瓜，一定能够选出那些最能代表他们利益的精英人士。同时，后发国家搞民主，有先进国家的经验可以借鉴，比如美国的宪法，周密而完备，稍作修改，就可以拿过来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对于台湾的民主现状，通过网络，大陆人民其实也有相当的了解。人们通过网络看到立法院的辩论、各种造势晚会、候选人扫街拜票、总统候选人电视辩论的场景。感觉还是相当的不错。台湾目前已经经历了两轮政党轮替，民主政治开始趋于成熟。所以，外界普遍认为台湾的民主是非常成功的，是华人世界的骄傲。
尽管台湾的民主很令大陆人民称赞，但是我非常惊讶地发现，一些台湾人自己反倒评价不高，有许多贬词。当然，台湾的民主时间不长，问题肯定还有不少。但是若要说，台湾的民主不好、不成功，恐怕这话就有点过头了。
作者简介：王小刚（1976－），男，经济学博士，江苏科技大学讲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