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顿·斯温 著 吴万伟 译

文章能发表当然好，但能让人看懂更好！

现代学者受到称赞并不是因为文笔清晰和得体。研究生学到的最重要教训是学者们写书或论文不是为了向不理解或不赞同他们的人尽可能清晰地表达观点。如果他们不尽快明白这一点，就会吃尽苦头。学者写文章不是为了让人阅读的，写文章的目的是为了发表。真正阅读学者的书和论文的人只有其他学者，这些人之所以阅读也只是想从中引用点什么东西放在自己的书和论文中。那不是阅读，而是搜罗宝贝。

奥克兰大学学术发展中心副教授海伦·索德（Helen Sword）希望说服大学同行们做得更好些。她的新书《漂亮的学术论文写作》就是为了鼓励和支持那些“渴望更投入地写作却担忧违反学科规范的后果的学者。”但是，问题在于大部分学者并不打算在写作上过于劳心费神。

这种反常现象的理由在思想类刊物上已经讨论过几十年了。有时候有人建议，人文和社会科学的学者常常希望给予他们的研究领域像自然科学一样的合法性和公共权威，这样就可以用高度技术性的方式写术语满篇的论文了。在他们看来，自然科学的学者过于关心事实的准确而忽略了文笔，甚至懒得把文章写得哪怕让同行专家好懂一些。当然，也有一些过于尖刻的解释：很多学者其实没有什么有用的话说，但是如果使用非常复杂的方式，扯一些云山雾罩的术语，就可能得到称赞，虽然还是没有说任何值得辩护的话。

真正的麻烦在于许多学者，尤其是人文学科的作者确实有想表达的合理的重要的深刻的见解。但是，无论是上文提到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他们真诚地相信用直截了当的英语句子写文章不符合他们的利益。笔者面前就摆着一本书，题目是《造就英语读者：1790-1832》（作者是乔恩·克兰彻尔（Jon Klancher），威斯康辛大学出版社1987年）。该书在本领域影响甚大，笔者本人也受益匪浅。但是这里有一个随机从书中抽出来的典型句子：

最终把19世纪的新中产阶级读者与其激进的反对者和普通大众对商品的痴迷区分开来的东西是激发出来的解释性思想，它有能力再现日常生活：形成一个“哲学”，反映人与街道和城市、时尚、社会阶级、思想体系以及思想自身难以预测的行为的遭遇。

正常的人读了一遍后不会觉得他已经明白作者的意思是什么。但作者要表达的是19世纪的工业化以空前的速度改变了英国城市的外观和社会动力学，期刊作者承担了向越来越富裕的中产阶级读者解释这些变化情景的任务。

这个观察很公正和有趣，也并不特别难以表述。为什么克兰彻尔觉得他需要写成“激发出来的解释性思想”和“思想自身难以预测的行为”呢？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克兰彻尔没有尽力写得清晰易懂，他只是准确地写出他的模糊想法而已。

这就是为什么我怀疑索德改善学界文风的努力注定要失败。糟糕的写作（如果使用曾经时髦的说法）是制度化的产物。她本人几乎说了同样的话，她说学者从三个源头学习写论文：博士导师、学界同行、以及他们希望发表文章的学术刊物。

通常，导师会向研究生强调文体风格的重要性，他们想让学生表现出熟练了解学科规范的样子，而不是冲撞学科边界。书刊编辑和审稿人更容易自我克隆而不是支持真正的革新。与此同时，同行评审的刊物提供了很多规范样式，这些从最好处说是没有一点冒险精神，若从最坏处说简直就是赤裸裸的破坏。通过模仿写论文的学者几乎不可避免地养成同样的坏习惯。

索德的观察理应得到的学界的关注，即学术界鼓励一种最糟糕的对话主义：它强调正确性而不是创造性，强调共同性而不是原创性。

但是，虽然她的使命可能失败，但她在书中的表现很好。她的指导性建议很聪明，文笔优美，既引人入胜又有感染力。她建议学者使用逸闻趣事和精心挑选的隐喻，文章开头要吸引读者有兴趣读下去。她引用了很多学术论文（超过一千篇），特别关注那些以文笔通俗易懂而闻名的作者。

她对学术界专业术语做出的尽量公平的批评并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索德似乎认为术语是技术语言的过分使用，至少是大词的装腔作势。但是，我认为用陈词滥调肯定是用以掩盖思想贫乏的方式，这是学界的政治谈话要点。不过，我觉得索德应该考虑到学术界的现实情况，而不是谈论应该如何，重点是如何简单明了地表达复杂观点。

像大部分或所有写作指南一样，本书有时候给人的印象似乎是试图讲授一些根本无法讲授的东西。比如索德建议读者“把抽象名词与充满活力的动词结对来阐明看不见的概念。”她的例子来自实际的学界文章“实质性的差别也潜伏在这个困惑中”。这当然可以。但是，“把抽象名词与充满活力的动词结对”或许确实让毫无生气的句子声色充满活力，但这是作者本来就知道的事，根本不需要你说，或者即便你说了，读者还是不知道。

虽然如此，海伦·索德的书包含了很多智慧。她过多地使用“漂亮的”这个词，令人讨厌。任何一个好的作家都不想被认为是“漂亮的”，但《漂亮的学术写作》包含了很多漂亮的建议，那些想写出清晰和优雅文章的学者不妨读一读。

遗憾的是，这样的书太少了。

作者简介：

巴顿·斯温（Barton Swaim），作家，著有《苏格兰文人》和《新公共空间：1802-1834》。

http://www.weeklystandard.com/articles/smart-writing_650766.html?nopag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