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冬:沉重的等待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1259 次 更新时间:2012-05-04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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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冬  

当我们再次提到《等待戈多》时,这样的场景似乎早已出现了:舞台中央有两个人,相互之间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相似的语言和动作,这一切也只有在这样遥无期限的等待中才可能发生,但等待的结果却迟迟未现身。

戈戈和狄狄的等待一次次落空,尽管“我们腻烦得要死,这是没法否认的现实”,但他们依然说:“我们还得等待戈多,而且将继续等待下去。”

等待事实上内含着等待者与被等待者的相互呼应,也只有在二者存在呼应的可能性的前提下,等待本身才有存在的合理性,等待的过程才存在等待的意义。可是,戈戈和狄狄的等待却是一个没有约定的重复行为,一切总是在重复中展开,时间和空间在循环往复的举动中也失去了各自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相对于行为的唯一性、不可经验性,他们重复,极尽机械的重复行为一次次撞击着行为“唯一性”的根基,便一次次加重着行为真实性的荒诞性,行为的荒诞进而带出一个我们无法回避的问题:作为行为者——人本身的存在的根基在哪里?我们存在的合理性在哪里?不是没有答案,而是至少是,人无法从这样的等待中去求得。戈戈和狄狄的行为也许不过是一次次逗留的重复,而“重复”的举动却又使他们越来越远离乐意逗留的稳固中心。

等待失去了约定时间的预见性和有效性,无聊和不确定性的等待抽空了等待内在的意义。被等待者的未出场造成了等待场合中一方的的缺席,但等待者却依然一厢情愿地认同连自己也不清楚的等待。被抽空的等待就这样在戈戈和狄狄这种来来往往的重复举动中做着式微式的延续,在好似平静的等待帷幕下,也许事实上出场的恰恰是等待者内心无处停留无处安顿的焦虑。

无论是希望抑或幻灭,戈戈和狄狄无聊之极的举动都让我们感到了某种荒谬某种不安,戈多可能只是人的一个臆想,一个指向不存在的存在,就如西西弗斯一样,他们都无法跨越设在自己命运中的这堵墙,任何停留都连带着幻灭,永远的期待,也是永远的未知,过去或者现在,抑或将来,大历史永远都似乎都是一副哈哈镜的面孔,映照着众生荒诞的古往今来。

从整个等待来讲,如果说这样的等待是一个欺骗事件,那么这个事件滑稽的是,是凶手的同时也是受害者,欺骗和被欺骗同时发生在同一个人生上。

其实,自古希腊以来,仁人智士都一直在努力憧憬人在世的命运走向,柏拉图曾以自己超越的智慧为人类构筑了一个理想国,但这种逻各斯演绎下的巢穴是怎么也容纳不下众生向可能性敞开的沉重而丰富的境遇的,驱逐和限制本身就是对其超越性构成了一种反讽,也许柏氏是认真且真诚的,但人类有感于栖居的困惑实是远远未被解开。

流于中世纪的开掘,先哲依然多是在语义层面做着一厢情愿式的思考,两次世界大战的行径,又让人看到在存在思考下的诗意栖居也遭此横祸,无论是上帝死了,还是人死了,我们都不可否认的是,身体还在,生命还在延续,任何判断都无法抹杀这一点,生或死已不单是一个问题,而是也许永远都是人类存在境遇下无尽的疑惑与焦虑,人或许也永远都是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因此,对存在意义的思考和追寻,就决不能仅仅是在游于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徘徊。

也就是说,人需要的不仅是有事可做,不是说通过对“事”的处理而有意无意间遮蔽个体生命内在的困惑,而更应是在关注个体生命的同时去追寻或创造真正能够安顿个体生命的生存方式。

无聊,曾在鲁迅笔下的日记本上徘徊不定,但鲁迅终其一生都在尽力摧毁这个折磨人的巢穴,而等待戈多的戈戈和狄狄也许也感受到了些许不安,但我们又看到了他们并不愿意去直面打探那不安的深处,是的,抑或他们本就不觉得那种生存方式的诡异,那种危机的降临,也许他们知道了但不愿去反抗,而想在尽力维护这种假想的同时暂得与无聊的和平。

困于人事的焦灼,等待也许就是一次审判,或者一次救赎的机遇,但不确定的重负同着无聊的挣扎之下,剩下的也许就看谁能并敢于穿越“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这层遮蔽的雾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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