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中国向世界宣布:明年将动工兴建酝酿达50年之久的南水北调工程,也就是将南方的长江水,经由东、中、西三条线路,穿千山越万河调到中国北方,其中东中两线将率先开工,东线自长江下游抽水,沿人口稠密、污染极严重的京杭运河至天津,中线由湖北省丹江口沿京广铁路线西侧,途经太行山东麓的特大暴雨区和地震高发区,直至北京。这一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工程吸引了全世界的关注,世界各大媒体都作了详尽报道,大都认为此举将解决中国北方的缺水问题,促进中国北方的工农业生产,造福千秋万代。
的确,中国和其他国家都有不少成功的短距离调水工程,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来衡量,南水北调工程将会是成功的。但真理的进一步就是谬误,以中国的万里长城为例,秦始皇将经过实践检验的城墙理论运用于整个国防,兴建了万里长城,结果导致国库空虚,民怨沸腾,其暴政在没有外族入侵的情况下,被内部民众推翻。历史上万里长城从来就没有抵挡住北方民族的入侵,所以是一个经不住时间考验的失败工程。
那么,什么是检验大型工程合理与否的标准呢?1992年里约热内卢世界环境与发展大会明确提出了可持续发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理论:工程既要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浅白地讲,就是工程发展要能接受时间的考验──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对于南水北调工程,这里且不谈头上顶着一条人工河水的战争风险、长江生态恶化问题,也不论及比油还贵的食水将如何削弱中国产品竞争力,只从“千秋功罪,谁与评说“的历史角度,来看其中的几个基本问题。
北方人均淡水量少于南方,是南水北调工程的一个重要的立论依据。从多年平均降水量来看,中国北方虽不算很丰富,但也不能算太少。以北京为例,年降水量平均为630毫米,比欧洲地区法国的巴黎﹙566毫米﹚、德国柏林﹙587毫米﹚、英国伦敦﹙582毫米﹚还多,与俄罗斯的莫斯科、奥地利的维也纳、匈牙利的布达佩斯相当。那么为什么独独中国需要南水北调呢?这主要是欧洲降水非常均匀,而中国北方降雨都集中在6至8月份的几场暴雨,导致中国北方大量的雨水白白流入大海。最近二十年来,经过天津入海的淡水每年有20亿方之多,其中1996年更高达86亿方,而2000年北方遭百年一见的旱灾,仅从黄河调水4亿方就解决了问题。所以,北方人均水量相对较少只是缺水的表面现象,蓄水池太小,才是缺水的根本原因。
据中国著名水资源专家、科学院院士刘昌明的计算,北方有调水的需求而南方有水可调的年份仅有40%,而北方最枯季节﹙春季﹚,南水北调被真正使用的机会为28%。
这一结论和北京大学气象学教授王绍武的结论相同,后者通过气象机理的分析和对中国近五百年旱涝史的整理,发现中国存在36年的旱涝周期。因为降雨主要取决于厄尔尼诺、拉尼娜、台风等大范围内的天气系统,所以中国南北方降雨丰枯几乎同步的结论是可以理解的。
由此可见,这些研究结论显示了庞大的南水北调工程并不能百分之百保证北方供水。
今年的旱灾就是很好的例子。长江东中两线取水区同时遭到旱魔袭击,东线调水区的洪泽湖﹙中国最大内陆湖之一﹚干枯见底,长江边大型抽水泵站日夜不停地抽水,而旱情尚不能完全缓解,试问还有能力为遥远的北方供水吗?中线也同样如此,至7月中旬,湖北省受旱面积达2300万亩,农田龟裂,373座蓄水池全部放空,丹江口附近的汉中市河流断流,人蓄饮水困难,一吨水售卖56元,试想中线还能为北方供水?今年的旱灾很清楚地向人们昭示:如2001年一般的年景,南水北调无一滴水进北京和天津。
事实证明了专家们的预测:干旱年份,南水北调工程不能确保北方供水;而在北方丰水年,南水北调工程问题更大,当南水北调工程完工以后的百年中,北方将遭遇两个36年丰水期,耗资巨大的工程将荒废七十多年,其营运成本、工程投资能收回吗?
工程的策划者们显然已预计到了沿线百姓将会拒绝使用昂贵的长江水,准备采用行政手段来应付,就是不管你用不用长江水,都要交足供水金;另外还限制地下水开采。所以北方的百姓将面临如此尴尬的局面:充沛的地表水不给用,干净的地下水不许用,只有被迫使用长江水。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来衡量,长江水不可能跟当地地表水、地下水竞争,也不可能与其他水源竞争﹙如人工降雨技术的进步﹚。工程正常运行的前提必将是行政保护,垄断经营。水事纷争的出现、苛“水“猛如虎的抱怨,都将在预料之中。
随着人口、经济进一步发展,北方需水量是否一定会同步增长呢?这是南水北调工程的另一个重要依据。以天津为例,1990~2000年工业总产值年均增长率为18%,而用水量的年均增长率仅为1□8%,工业万元产值用水量反而由92方降到28方。今年前两个月天津市的工业增长了12□84%,而天津市的供水量却比去年同期下降了14□7%。所以人口、经济的发展并不意味着用水量一定会同步增加,而且人口高峰和用水高峰在南水北调工程完工之前就已经达到,南水北调并不能解决高峰用水的问题。
另外,随着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实施和生育观念的转变,在下世纪中叶稍后,人口总量有望回落至1950至1960年代的水平,到时北方人均水量与现在南方相近,按现有的说法,这意味着庞大的南水北调工程失去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若此,工程的有效生命仅为几十、百把年。
山洪、地震等自然因素也可能在几百年内使工程毁于一旦,1975年8月,中线附近一场6小时降830毫米的特大暴雨,引发势不可挡的山洪,一昼夜冲垮62座大中蓄水池,就是前车之鉴。此外,全球气温变暖只会在近海地区﹙如北京、天津﹚增加降雨而无需南水北调,所以南水北调能造福千秋万代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
如果南水北调工程给中国北方人民送去的是翻泡泡的污水,则无异于另一种鸦片的输入。东线水质之差是人所共知的,虽然准备投资250亿元人民币来治污,但还是搬不走水污染这一拦路虎的。以中国淮河、黄河及云南滇池为例,近些年花费几十至几百亿元不等治污,结果巨额投资都成了水漂,无一达到预定目标。今年一月刚宣布历时7年耗资110亿元的淮河治污成功,七月就出现了近亿方的黑臭污染水体,导致淮河鱼虾死光。天津已明确拒绝使用东线水,就是水质问题。
中线方案的水质目前尚可,将来也难保证,为何?中线地处西北,随着西北大开发的实施,也就是自然资源大开发、人力资源大开发、高度工业化,必然加重污染。丹江口集水区不可能排斥于西北大开发之外,也不可能阻止其实现工业化。在此情况下,丹江口水质能独善其身吗?不久前,中国环保部门对丹江口附近的8个选矿厂废水口的水质监测结果表明,除一个达标外,其他7个都严重超标。滚滚黑流,汇入蓄水池,令人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更为关键的是南水北调并没有在水质优良的洪水季节取水﹙污水含量最低﹚,恰恰相反,在南方枯季调水,其时,污水含量最高,水质最差。枯季取水决定了所调之水的水质不会好到哪里去。
雨落地上形成径流﹙runoff﹚,也造成侵蚀、水流沙随、水停沙落,这是沧海变桑田的根本原因。从长江调水则必有南沙北调。而千里调水,除非渠道全部衬砌,否则两岸泥沙将进入水中。即使如此,由于渠底长期浸泡,经受水流摩擦,加上地壳上升运动,山洪地震等外力,这些砌缝不到百年将土崩瓦解,泥沙仍将进入水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东中两线都需途经土质松散、古黄河填海造出的陆地。清水流过这些黄沙堆,将形成另一条“黄河“。挟沙水流止于京、津,其沙必淤积于北方,工程运行千年以后,可将5倍于香港、10倍于新加坡的地方深埋至5米以下,将淤海造地的泥沙迁淤于陆地,北京、天津是否付得起这种代价呢?
综上所述,南水北调存在一些无法克服的问题。那么如何才是解决中国北方缺水问题的良策呢?
按笔者浅见,应当是修筑海洋蓄水池,蓄洪水期白白入海的弃水为我所用,亦即从北方入海的河水中,拦蓄一部份优质淡水贮于大海,供沿海城市旱季使用。而海洋蓄淡水,优点是不言而喻的──无淹没移民且储蓄量大,则天津将不再缺水。
严重旱灾时北京将如何解决缺水?天津、北京相距近约100公里,我认为可利用现有河道﹙如永定河﹚由天津海洋蓄水池向内陆输水。只要在河道上建几道坝﹙如充气式橡胶坝﹚,就可以省去管道并输水至目的地。这样北京将具有百分之百的供水保证率,这正是南水北调的初衷,又是南水北调所无法完成的使命。这才是一种真正对环境无害的可持续发展的技术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