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历史的重心在过去的一百年,可以说是稳稳地架在大西洋两岸。先是欧洲与美国,再是美国与欧洲,主导着世界的政治和经济走向,那是属于大西洋的世纪。
第一次世界大战是大西洋同盟的起源。1917 年4 月美国向德国宣战,介入一战的欧陆主战场。
这场战争使美国成为欧洲大国均势的最终平衡者和债权人,欧美之间形成跨大西洋的同盟关系。战后建立起的凡尔赛—华盛顿体系,是欧美共同支配世界的大西洋轴心的开端。
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美国重施故技再次「远征欧陆」,运用强大的军事力量和未受战争破坏的经济能力,建立起美苏共治世界的雅尔塔体系,成为欧洲的保护伞和救济人。在美强欧弱的格局下,美国不断利用强大的美元体系侵蚀欧洲国家的利益,引起了戴高乐等欧洲政治家以各种方式的抗争。在美苏冷战的背景下,欧洲有赖于美国的保护,不可能去解决美欧间的不平等的政治经济关系。
金融危险另有意义
2008 年的金融危机爆发后,美元、美国经济和美国模式遭受重创,而这却为解决欧罗区制度中的缺陷提供难得的机遇。法德两国采取的「危机整合」战略初见成效,欧罗区已走上「通向财政联盟的不可逆转的轨道」。在全球金融化的时代,货币金融利益是国家利益的主要形态;欧罗体系与美元体系的竞争,正在成为撕裂跨大西洋轴心的主要矛盾,并导致美国在欧洲一步步被边缘化。
大西洋同盟的瓦解与太平洋世纪的突显——这句话可以大致概括全球变局。今天的欧洲正在成为欧洲人的欧洲,更准确的说是,欧罗区的欧洲。作为世界最大的单一经济体,欧罗区的欧洲自然会成为与其经济地位相应的政治意识,以及与美国不同的全球治理模式。
在大西洋同盟出现裂痕的同时,亚太地区开启了区域经济一体化和全面合作的进程。与破碎化的欧洲不同,由于拥有中国这样一个巨大而统一的主体板块,亚洲有能力创造并长期传承文明成果,使殖民地时期的欧洲列强和其后的美苏都无法随心所欲支配亚洲事务。
亚太国家数千年的共存史,形成了大国仁而小国智的国际政治文化,共同的反帝反殖民的经历和文化多元、意识形态色彩淡薄、儒家文化、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等多文明包容共存的传统,有利于亚太国家形成区域共识,创造和睦相处、合作发展的政治意愿和制度框架。当中真正具有转折意义的事件,是19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
从东盟—中国10+1 发展为东盟—中、日、韩的10+3,形成了涵盖二十亿人口、14.5 万亿美元的国民经济总产值、1.2 万亿美元贸易量的东亚合作带。从2010 年1 月开始,中国与东盟自贸区开始运行,双方93%的产品零关税,并尝试在货币领域进行深入合作;中日韩三国也在积极磋商自贸区和货币合作。东亚合作带出现类似欧罗区的前兆,让美国生出可能会再被亚太地区边缘化的忧虑。
美国国务卿希拉莉在她的文章〈美国的太平洋世纪〉中,对美国重返亚洲的原因作出清晰的表述。在她看来,亚太地区已成为全球政治的一个关键的驱动力。正因为如此, 「今后十年美国外交方略的最重要的使命之一,将是把大幅增加的投入——在外交、经济、战略和其他方面——锁定于亚太地区」。
区域利益不容独占
最近希拉莉在尼克逊访华四十周年纪念会上指出: 「国和美国不可能联手解决世界上所有问题,但没有中国和美国的参与,我怀疑任何全球性问题都不可能解决。」美国希望中国成为「全面利益攸关方」。美国「重返亚洲」,是要主导亚太地区的未来发展,但由于国力的下降,美国已经很难通过经济投入,来拉动亚太地区的发展。
美国的战略空间就是制造麻烦和防止危机失控之间,要利用制造麻烦来牟利,前提是要防止爆发全面和重大的危机,尤其是大国间的危机。因为如果与区域国家特别是主要大国全面交恶,就会引发亚太区域大动荡和大冲突,结果将导致中国或东盟和亚太国家在经济和安全事务上加快与美国「脱钩」,美国可能会在短时期内便丧失区域主导权,这既违背了美国的利益,也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看清楚了世界力量重心正在从大西洋向太平洋转移的历史大趋势,明白了美国「重返」的基本战略和策略,中国可以心闲气定地应对。未来的亚太世纪,容不得任何国家对区域利益的独占,共创、共治、共享才是亚太地区发展的大道。而历史往往走合力线,最终的结局,可能是根据各国实力博弈结果的利益分享。(王湘穗,中国能源基金委员会顾问、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战略问题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