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送儿子到校里我照例去离单位不远的河边去散步。
岸上有许多人在捞螺蛳，他们用一只网兜之类的工具沿着河岸捞，一般情况下都有些收获。捞上来的螺蛳肯定有大有小，于是岸上遗弃了不少小螺蛳。这些小螺蛳不是等太阳升到几丈高的时候被晒死，就是被晨练的人踩死。我觉得可惜，于是一边走一边拣拾螺蛳，并随手扔进了姚江河里。听到螺蛳掉进河里“咚”的一声，感觉有一种生命的质感。这时有一位老人走过来，看到我在捡拾螺蛳笑着说，“你这是在放生。”我听了淡淡一笑，继续捡些螺蛳。那些螺蛳有的一碰到水已经张开厣并牢牢地粘在地上，要把它拿上来颇费点力气，我有时不得不蹲下来一颗颗地拾，有几颗简直是用手在拉，那些拉出来的螺蛳伸张着厣，似乎很不情愿离开那些水。我捡拾了大约二十几分钟后，因为用力过猛把手上的一条水晶手链连同螺蛳一起掉进了河里。我眼看着手链从我手腕里滑出来，试着用手指去抵挡它，可还是让它随着螺蛳一同掉进了水中。这虽是一条普通的手链，价格并不贵，是一位朋友去海南旅游时给我带回来的。但我已经戴了近十年。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岸边，努力想着怎么样才能把它捞上来。旁边有一个河埠，几个妇人在洗衣服，见我呆呆地站在岸上，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我说我把手链掉进河里了。几个低头洗衣服的妇人抬起头来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我忙说不是很贵。那几个妇人似乎又不约而同地“噢”的一下。我问她们这河埠口深不深，我那条手链正好掉在河埠口的中间。其中一个看上去约五十多岁的女人告诉我，这里水差不多有一米五左右，即使你碰到了手链，但你也没有办法蹲下去拿到它。她的话引来周围几个女人的附和。这时旁边有一个捞螺蛳的中年汉子走了过来，热心地要帮我打捞手链。他用捞螺蛳的网兜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捞起来。他努力让网兜贴近河底，希望能顺势把手链捞上来。但许久也不见手链的影子。他认为手链可能陷入河泥里了，建议我去做个弯钩之类的工具。我谢过他后在岸边站了一会儿，心里不免怅然。
我把这个事讲给先生听，先生说就算给螺蛳姑娘戴了吧。我也跟几位朋友说了，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也许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并不觉得可信。后来儿子问我，“妈妈，你为了救螺蛳把手链掉进河里了？”我说你怎么知道的？他回答是爸爸告诉他的。我又问我儿子，妈妈这样做值不值得？儿子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认为既值得又不值得。我说为什么。他说救螺蛳是值得，但手链没了就有点不值得了，你应该用另一只手扔，或者保护好手链。于是我开始觉得这件事无所谓值不值得了，而是该不该做的问题。
没有人会在乎我这样的做法，但我相信螺蛳也许在乎。尽管螺蛳是人类的低端食物链，它的一生或许只为了自然界中食物链的完整而已，可我们如果常常因为由于对食物链的迷信而忽视生命，久而久之就会左右我们的生命观与价值观，由对动物的酷杀延伸到对人类自身生命的漠视。假如螺蛳有意识，也许它会顺从造物主的选择，把被人食用作为它生命终极的归属，但在太阳下曝晒或被人踩死就有违造物主的意旨。
造物主选择人成为这个自然界中唯一会说话会思考的高等动物，其用意也是让人对世上的所有动物、植物、生物等怀有终极关怀的情愫，虽然那些低端链上的食物是高一级食物链的终极对象，但宇宙的生命密码解析了人类有责任去保护食物链中的秩序。事实上，几千年的进化在人的身上并不明显，于是人自己习惯说人是动物。这其实一点也不为过，人身上的物性与兽性有时与低等动物相去并不远。曾有一个朋友说过这么一句话，说是如果人知道鬼能吃，肯定有人会不择手段去捉鬼。虽然是笑话，但把人的本性刻画地入木三分。其实这样的例子并不鲜见，人们在吃的方面可谓动足了脑筋。很多人为满足自己的物性与兽性甚至不知廉耻。人有时表现出来的劣性连低等动物都不如。动物之间有争夺，为了生存可以相互厮杀，但绝不会在同种间展开搏杀，而且即使争夺也仅于本能，不会利用手段或技巧。而人与人之间却会为了利益利用种种谋略大开杀戒。据有位历史学家研究得出，人类历史上有记录的战争达二万多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也不过几千年而已，可以想像人类是生活在什么样的状态。
姚江河上经常有人在放生，把一袋袋的螺蛳、鱼、黄鳝等放入河里。我曾听到几位上了年纪的人在谈论放生的事。一个说，放什么生，这些本来就是用来吃的。另一个说，这是迷信活动，这些人怎么那么愚蠢，都什么年代了。这几个老人手提水桶和网兜，一边说着别人放生是一件蠢事，一边忙着去捕捉那些放生后还来不及游走的鱼。我不敢说谁是谁非，但我想放生的人总有某种寄托在里面，这种寄托一旦对一个人的行为产生影响时便会成为一种信仰。这也恰恰是人与低等动物最大的区别。不可想象一个人如果没有信仰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有人说信仰可以免去死亡的恐惧，所以在农村往往生病的人会选择一种宗教作为他的信仰。其实宗教的真正意义是让人产生敬畏感，使人有所畏而不会胡作非为。小时候老人曾经告诫我们吃饭时不能把饭粒丢在桌上，否则会被雷公公打死。正因为有这样的畏惧，我们不敢浪费粮食。长大后明明知道根本不存在雷公公这事，可还是不敢随便糟蹋粮食，这时与其说信仰，不如说是真正的文明。
如果有一天人类违背了上天赋予的终极职责时，不知人类会是谁的食物链，会不会像岸上被人遗弃的螺蛳一样，任上一级食物链的动物自由取舍？这个问题让我不寒而栗。
浙江省余姚市文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