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粗通中国历史的人,大都知道《三国志》与《三国演义》的区别。《三国志》是所谓正史,而《三国演义》是根据《三国志》记录的历史演绎出来的小说、故事,是文学作品。如果要学历史,当然要读《三国志》;如果是为了于消遣中获取某些历史知识,《三国演义》足已。
年前巧遇一工程师朋友,闲话中言及中共党史,于是以专家自居,夸夸其谈。不意朋友听后不仅连连摇头,而且断言我不是曲意宣传,就是白学了这么多年。据他说,他所了解的党史“内幕”全然不是我说的那回事。
数百年来,只知有《三国演义》而不知有《三国志》者,不在少数。本不为怪。此事之可悲,仅仅在于,以往凡知道《三国志》和《三国演义》者,通常还知道何者为真,何者为假。而如今,《演义》版的三国史的流传,竟然导致大批读者把本来是真历史的《三国志》看成是假货。听到朋友津津有味地谈论他所看到的种种“内幕”,真让我这个搞史的人有一种“铜钟弃毁,瓦釜雷鸣”的凄凉之感。
自从1987年部队作家黎汝清“越俎代疱”地充当起皖南事变史的裁判官以来,大批作家浩浩荡荡地“杀”进中共党史和中国革命史的领域里来了。他们中有许多有志于用文学之笔来书写春秋大义之人,但随之而来的也有不少眼睛盯着读者钱包的“剪刀加浆糊”的致富专家。结果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在“纪实”、“揭秘”的诱人牌号下,无数普通读者用他们口袋里的钱,换来了一脑子耸人听闻、似是而非的所谓“内幕”。脑袋里“内幕”装得多了,正史自然会被看成是用来宣传的门面贷甚至是演戏了。
从叶永烈的“纪实文学”作品里不断出现重要史实错误的事例中,我们不难看出,即使是有相当良好愿望的“纪实文学”作家,由于他们缺乏足够的历史学方面的训练,由于他们追求“高产”、“稳产”,没有可能“板凳坐得十年冷”,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在史料的发掘和研究上,因此,他们的作品或多或少地通常都带有“演义”的成分(更不要说那些原本就是冲着读者钱包来的致富专家们的“创作”了)。而这种真真假假混杂在一起的又“纪实”、又“文学”的作品,就象《三国演义》一样具有极大的读者市场,令我们这些搞史的人真是到了望而生畏的地步了。
“阳春白雪,和者盖寡”。和《三国演义》相比,以《三国志》的形式,可以说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家喻户晓的东西。要想在读者中间拨乱反正,正本清源,必须设法找到一条使历史接近广大读者的有效途径。我很高兴,《百年潮》在这方面做出了可贵的尝试。它把史家专业的眼光和作家生动的文笔结合了起来。它的文章可贵就可贵在不杜撰、不演绎,不添“油”加“醋”,既保持了严谨、准确的史家风格,又做到通俗、生动,使凡有中等文化水平的读者都可以接受。
希望《百年潮》问世,给广大读者一个接近《三国志》的机会,让《三国演义》重新回到它的文学作品的位置上去,让那些东拼西凑的“地摊史学”从此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