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从原本没有危机到有危机,这不是退步,反倒是一个进步,这说明我们的社会迈上了一个台阶。
一、中国所遭遇的危机和美国有所不同,是由有效需求不足引起的生产过剩危机
这场危机是由美国的金融危机引发的,但是我们要看到中国目前所存在的问题。中国所遭遇的危机又和美国有所不同,可以说美国的金融危机当中那些最核心的要素、最核心的现象在中国几乎都不存在,如大面积房贷断供,金融机构倒闭、破产、被收购、被国有化,这些中国都不存在,甚至实体经济危机引发的原因和中国也不同。在今年“两会”期间,一些来自企业界的政协委员曾经开过一个小会,这个小会上他们用了这样一个比喻,他们说这次危机对于中国来说是雪上加霜,但是一定要分清楚哪些是雪,哪个是霜,不要以为白茫茫的一片都是霜,最主要的可能是你自己的雪,这两个东西一定要分开。现在,在美国发生的是由房地产泡沫和金融泡沫引发的金融危机,在中国发生的是由有效需求不足引起的生产过剩危机。
为什么要这样看问题呢?因为这样看问题我们会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中美两国现在在这场危机当中各自要解决的问题是不同的,美国要解决的可能更多的是金融监管、金融创新的规范,从长远来说可能还有货币体系的改革、生活方式的变化等等一系列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是中国现在要解决的最主要的问题吗?答案是否定的。我认为,中国现在需要解决的是另外一些问题。我一直把中国的危机看作是一个相对独立的过程,而不是金融危机。它的基本背景就是中国开始进入耐用消费品时代,这非常重要。
二、当我们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迈入耐用消费品时代的时候,生产过剩的因素就开始出现
中国是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开始由生活必需品时代迈向耐用消费品时代,生产过剩危机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逐步显示出来的,一系列结构性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在耐用消费品时代,生产过剩危机可以说是不可避免的。
当我们从80年代末、90年代初迈入耐用消费品时代的时候,生产过剩的因素就开始出现。到了1997年、1998年的时候这个问题相对来说就比较突出了。正是在这个时候,中国社会当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流行语———“内需不足,市场疲软”。这意味着中国实际上第一次经历着还不怎么成型的生产过剩危机。但是那场危机程度很轻,加上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尤其是当时住房这个市场开始形成,我们逐步地就走过来了。之后到了2005年前后,生产过剩的问题、扩大内需的问题又开始被频繁地提到。可以说,2005年的时候又开始进入一场生产过剩危机,但是最终没有形成,是因为中国遇到了一件事情,就是全球化的过程加快。在全球化加快过程的当中,中国又碰到了美国,这两家一拍即合,高度互补,这边生产大量的东西卖不出去,那边过度的消费,你便宜一点卖给我,这样就解决了这两个国家各自的问题。之后一直到2008年上半年,中国的问题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被化解了。但是现在美国出现了问题,原来解决中国生产过剩问题的条件就失去了,于是中国的问题就突出来了。有的经济学家认为,中国这场生产过剩危机实际上应当在2005年发生,但是拖到了今天,这就是我们今天要面对的问题。
三、从原来没有危机到有危机不是一个退步,反倒是一个进步,这说明我们的社会迈上了一个台阶
其实从原来没有危机到有危机不是一个退步,反倒是一个进步,说明我们的社会上了一个台阶,我们开始进入耐用消费品时代,或者最简单地说耐用消费品时代就是由柴米油盐的时代进入房子汽车的时代,这个坎可以说是非常难以跨越的坎。在相关的条件创造出来之前,生产过剩危机几乎是必然的现象。我们原来讲的西方世界生产过剩危机和它进入耐用消费品时代密切的联系在一起。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其实就是在当时的那个背景下发生的。30年代大萧条就是当时美国开始进入房子汽车的时代又进不去而酿成的一场危机。我们现在关于30年代大萧条的认识往往有一个误导:一说30年代大萧条脑子里马上蹦出来的就是卖不出去的牛奶,把卖不出去的牛奶倒到河里,密西西比河成为奶河。但是,30年代大萧条当中真正卖不出去的不是牛奶,是汽车、房子、摩托车、收音机、洗衣机、电话机。1925年美国汽车产量达到500万辆,2007年中国汽车产量1300万辆,国内销售800万辆,1925年前后美国新造的房子200万幢,1929年卖出去的房子每年不过50万幢。耐用消费品时代是一个全新的时代,比如说柴米油盐的时代几乎不存在生产过剩危机,但是耐用消费品时代生产过剩危机出现了。最重要的,一个社会真正要进入耐用消费品时代需要具备一系列的条件,至少得有一半以上的人口住到城市当中来,能够形成最起码的基础设施,得有消费信贷,得有社会保障和基本公共服务作为社会信贷支撑的条件,还得有中产阶层逐步的发育等等,这样才能使整个社会能够消费起耐用消费品,能够真正进入耐用消费品时代。从这个意义上说,消费转型是发展的必然。
四、现在所说的“扩大内需”,面临的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扩大内需”,而是要解决耐用消费品消费的问题
从这样一个角度看,这样一场危机对我们的意义是非常直接的。在这种情况下,这次危机真正给我们提出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创造一系列的条件,解决这个社会真正进入耐用消费品时代的问题,形成耐用消费品的市场,形成耐用消费品的消费模式所需要的一系列制度和结构的条件。我们现在所谓的扩大内需,面临的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扩大内需,而是要解决耐用消费品消费的问题。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们需要进行一系列的社会变革,包括强化政府职能、推动政府再分配的职能、推进基本公共服务、健全社会保障制度、促进财富的再分配贡献性,同时建立市场经济条件下利益抉择的机制,特别是利益表达和利益博弈的机制、促进中产阶层的发育等等一系列的机制。我们要通过社会的变革、社会的改造形成一个新的社会,支撑一个新的经济时代———耐用消费品时代。只有当这样一个条件形成了,生产过剩的危机才会真正成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