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在中国源远流长。尧舜禹时代的传说中,就有关于部落交往的记载,可认为是中国外交的雏形。《国语》曰:“乃厚其外交而勉之以报其德。”墨子也说过:“近者不亲,无务来远。亲戚不附,无务外交。”这里的“外交”都有对外交往的意思。
但“外交”、“外交官”作为专用词汇,特指国家之间的和平交往与谈判以及从事这种交往的人员,则是近代以后的事情了。
在古代中国,对外交官的称谓并不严格,没有恒定的专用称谓,通常被称为“行人”,亦叫作“使人”、“使者”、“行李”等,大夫在一些场合也扮演外交官的角色。《周礼》记载,周朝“秋官”中设有“行人”之职,大行人掌大宾之礼和大客之仪,小行人掌邦国宾客之礼籍。中国姓氏中,有复姓“行人”,其来源类似司马、司徒等,由古代官职而来。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割据,纷争不断,往来频繁,各国遍设“行人之官”,以主外交。《论语•宪问》有云:“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子羽就是郑国大夫公孙挥的字,主管郑国当时的外交工作。《论语•卫灵公》又载:“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南怀谨先生在《论语别裁》中对此解释道,这里的“行”,包括两种意义,一个是指行为,一个是指古代“行人之言”的行,也就是外交工作。
这个时期,“行人专对”或“行人辞命”盛行,也就是行人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折冲顿俎,所谓“行李之往来,共(供)其乏困。”(《左传•僖公三十年》,“行李”也即“行人”),很多历史典籍都有此类记载。清代著名史学评论家章学诚在《文史通义•诗教上》中说:“战国之文,既源于六艺。又谓多出于《诗》教,何谓也?曰:战国者,纵横之世也。纵横之学,本于古者行人之官。观春秋之辞命,列国大夫,聘问诸侯,出使专对,盖欲文其言以达旨而已。至战国而抵掌揣摩,腾说以取富贵,其辞敷张而扬厉,变其本而加恢奇焉,不可谓非行人辞命之极也。孔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奚为?’是则比兴之旨,讽喻之义,固行人之所肄也。”
《左转》、《战国策》是“行人辞命”的经典作品,其辩丽横肆,气势磅礴,一泻千里,而又从容不迫,不卑不亢,刚柔相济。行人辞命后来发展成纵横家的游说之辞。故《汉语•艺文志•诸子略》云:“纵横家者流,尽出于行人之官。”
汉朝设有“大鸿胪”,行人是其中的属官,后改称“大行令”,管理朝觐聘问。隋唐以降,鸿胪寺卿以指导礼仪为职。明朝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朱元璋设立“行人司”,作为中央的一个直属机构,专门负责“捧节奉使”之事,凡皇帝颁行诏书、册封宗室、征聘贤才以及到“诸藩国”进行“抚谕”的事务,皆归其掌握。行人在京官中地位虽低,但要求进士出身,声望甚高,升转很快。初中之进士,以任此职为荣。不惜性命、扳倒严嵩的邹应龙就曾任行人一职。
鸦片战争失败后,面对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清王朝不得不打开国门,与西方列强进行周旋,开始了现代意义上的“外交”活动。1861年1月,统管对外事务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成立,简称“总理衙门”、“总署”、“译署”。1876年9月,郭嵩焘被任命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驻外公使。但此时的外交工作为很多官员所不齿,郭嵩焘备受诟病,有人讥笑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对外交往时仍大都用较为贬义、排外色彩明显的“夷务”、“洋务”之称谓,或较为中性“外务”,“外交”、“外交官”一词几乎没有使用。随着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按照《辛丑条约》的要求,清政府于1901年改“总理衙门”为“外务部”。
辛亥革命推翻封建帝制,临时政府1912年1月在南京宣布成立,设有九部,外交部是其中之一,王宠惠被任命为外交总长,负责“管理外国交涉及关于外人和在外侨民事务,保护在外商业,监督外交官及领事”。“外交”、“外交官”遂被广泛使用。
从“行人”到“外交官”称谓的演变,反映了人们对外部事务态度的变化,也折射了中国摆脱天朝上国、朝贡体系的窠臼,放眼世界、参与国际事务的曲折历程。中国外交历史上,行人灿若星河,至今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充满永恒的魅力,对今天的“行人”不乏借鉴意义和实用价值,探行人之言,究行人之事,学行人之艺,研行人之技,对加强中国自身外交理论体系建设亦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