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性问题是标志自然科学和人文学科之间关系的一个很重要的哲学基础。时间性究竟有没有、在什么意义上可以得到申辩关涉到两大学科之间的弥合问题。所以20世纪后半期在自然科学内部涌现出来的种种分支学科重审时间性,把时间的不可逆性重新引入自然科学领域具有重要的意义,这个意义不仅是自然科学内部的变革,也关涉到人类整个知识的整合问题。我们在什么意义上能够唤起人类知识的统一性,在什么意义上我们能说自然科学和人文学科从属于一个统一的人类文化?在一个科技很发达的时代我们不断听到科学与人文相分裂的声音。这个声音有一个哲学基础就是我们的实在世界究竟是不是一个历史性的世界。如果我们的世界本质上是一个在物理学定义的透视之下所支配的世界的话,那么我们很多人文的东西就没有立足点了。要把人文学科和自然学科弥合起来,
20世纪后期所涌现出来的新学科为此指明了方向。所以我特别高度地评价这些新学科。这就是我要讲的20世纪理论自然科学的两大主流,但是我们今天还不能说后一主流压倒了前一主流,我们知道古典科学到爱因斯坦这里达到了一个辉煌的顶峰,它还要往前走。因为在巨大推动力的作用下还有一个巨大的惯性会推动它继续往前走。但是由于新学科所传达的主题和思想精神满足了更广大范围的要求,比如对人类知识统一性的要求、关于人文和科学相弥合的声音、满足了我们这个时代应对种种精神危机、社会危机和生态危机的要求,所以这些新学科的出现不仅具有自然科学内部的意义,而且具有更广泛的意义。
下面我要介绍应用自然科学领域的两大影响。我们知道“科学的世纪”这个名词是从19世纪开始的,但直到20世纪才被大众所深深的认识到。在20世纪科学已侵入日常生活。一方面它的理论越来越高深,一方面它不知不觉的渗入到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这就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挑战:那些性命攸关的事情我们只交给少数人来做是很危险的,我们今天只认识到科技威力的一方面而没有认识到科技危险的一方面。
现在我们讲20世纪科技究竟产生了哪些巨大的威力。第一是20世纪开发了核能。核能的开发是古典科技所能达到的极限。第二是空间的开发,登月计划第一次实现了16、17世纪科学思想家走出地球、迈向天际的理想。在古典科学时期人类笼罩在上帝的光辉之下,人类是上帝的宠儿,但现在人类除了显示自己的力量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维护自己的尊严,人类的尊严只有通过人类力量的外化才能实现。核能的开发和登月计划是20世纪标志性的事件。
同时我们也发现20世纪科技在实现最伟大的力量的同时,开始暴露出科技的强力所带来的恶劣后果。20世纪中期以后科技所带来的许多弊病开始出现,最突出的是美国的女生物学家卡逊《寂静的春天》的出版。这本书揭露了由于农药的滥用,使得本来生机勃勃的春天变成了寂静的春天。它开始反省科技在给人类带来好处的同时可能带来哪些问题。它揭示我们在显示自己力量的同时,有可能在摧毁我们最本质的东西。我们对大地依赖的纽带在科技的强力面前被割断,这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们并不清楚。人类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但对这种力量的控制是很弱的。
20世纪后半期随着生态运动的出现、环境保护运动的出现、新生活运动的出现,人们开始反省16、17世纪以来、18世纪工业革命以来,以及科学的大普及以来,我们今天的人类生活究竟在哪些方面出了问题,在多大程度上偏离了我们人性的目标,在多大程度上违反了我们的初衷?但我们应该看到,在20世纪结束的时候两股潮流是同时并进的,一方面是反省,一方面是高歌猛进。20世纪最引人注目的是生物学技术和电子信息技术,现在的生物学建立在古典还原论的基础上,它将改变人与自然的关系,因为基因修补术、基因重建术的出现将使基因多样性受到破坏,所以说生物工程破坏了内生态系统;网络工程将改变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网络化加速了文化工业对文化生态的破坏,比如说语种会减少,所以文化生态的多样性也会受损。多样性是丰富性的表现,是可持续发展的源泉,多样性的损失将使发展成为不可能。
主讲人简介:
吴国盛,北大哲学系教授 中国社科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