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民主党总统竞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在最近这几个星期内的初选中连连失利，后起之秀奥巴马此刻风起云涌，势不可挡，希拉里面临非常危险的困境： 如果下个月她不能扭转局势，她的总统梦想就会就此完结。

导致她失利的原因恐怕不是她事先预料的。首先是美国本质上还是一个厌女症社会。虽然美国男女平等程度因为六十年代以来的女权主义运动而得到极大提高，但是老百姓在心理上对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女性还是不那么喜欢。希拉里以有主见著称，她非常聪明，有头脑，有胆识，做事滴水不漏。这样的女性让一般人感到畏惧，希拉里因此被很多人一方面羡慕，另一方面恐惧。她成了一个被恐惧的女人。因为她太强了，太坚强了。很多人说当年她的丈夫克林顿总统背叛她，她居然没有在全国人的面前掉眼泪，表现得极为冷静，简直不是一个女人。在这些人看来，一个女人应该软弱，应该爱掉眼泪。希拉里的没有女人气成了她的罪名。甚至有人说她笑得都不像个女人，她太爱大笑。她的笑声让人恐怖。还要人在电视上问：谁愿意看着一个女人在我们面前老去？如果希拉里当了总统，我们会天天看到一个女人在我们面前变老，让人恐怖！在理论上美国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公开说他们不喜欢女人当权，但是，在直觉上，很多人还是不愿意看到一个坚持己见的女人，也不愿意看到年老的女人。希拉里因此与社会的根深蒂固的厌女症相撞，她能否战胜几千年的厌女情结，很值得怀疑。

其次，希拉里代表的是六十年代成长的左翼一代。他们支持黑人的民权，支持女权，反对越战。六十年代也是整整一代左翼在摇滚乐的震荡中走向性解放，走向东方哲学的一代。这代人反对越战，而越战是美国心头的一道伤痕。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把美国越战的失败归罪于反战的人，认为没有国内的反越战运动，越战可能会胜利。自从七十年代以来，美国社会就一直在往保守方向转。这种转向三十年来获得极大成功。近来有很多分析文章讨论美国保守的右翼如何成功地把美国转变成一个文化日趋保守的社会。比如，美国的新一代人，结婚率上升，对婚姻的保守态度上升，传统意识形态回归，年青人普遍趋向保守，较之六十年代的年青一代，新一代人在性意识、家庭观念、国家意识等方面都保守和传统得多。而希拉里毫无疑问是六十年代激进一代人的代表。保守的年青一代对希拉里所代表的父母一辈人十分反感，希拉里面对的是整个社会的转向，她是否能依靠自己这一代人的支持而赢得新一代人，也非常不乐观。希拉里所代表的六十年代左翼，在没有料到的情况下，现在面对新一代的挑战。如果希拉里能在三月份扭转局势，那么六十年代将以希拉里划一个胜利的句号。如果希拉里继续滑坡，六十年代就要被迫退出历史舞台了。

第三，仇恨希拉里不需要理由。美国媒体几乎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地要埋葬希拉里，媒体制造的希拉里仇恨有的时候到了歇斯底里的地步。这除了与上两个原因有关之外，还有就是群众运动本身的激情盲动性。由于政治的媒体化、娱乐化，总统选举在美国在某种意义上不是政策和理性的选择，而是受欢迎程度的明星的挑选。谁会鼓动，谁会讲话，谁就可能东风压倒西风，调动人的热情，调动群众的呼喊口号的能量，谁有这个本事，谁就可能当选。老百姓不愿意去到会场听总统候选人仔细谈要解决的问题，这样理性的讨论需要时间和耐心，媒体喜欢媒体轰动效应，老百姓喜欢看表演，谁演得好，谁就受欢迎。希拉里不善于做明星，没有明星的号召力，她也不迷人，也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口号。老百姓需要口号，也愿意在口号之下前赴后继。历史在很多情况下是在口号的驱动下前进的，比如法国大革命，中国文化大革命。希拉里能否发明出什么新口号来，恐怕一时半会儿，没有什么可能。

如果希拉里失利，挽歌将不是埋葬她，而是整整一代六十年代成长的左翼。

2/11/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