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磊 张轲风:黔非异域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7412 次 更新时间:2024-05-09 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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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磊   张轲风  

“万里遐征”的徐霞客有一个习惯:每至一地,便寻取当地舆图、方志一览,以熟知当地的人文风俗和名胜古迹。崇祯十一年(一六三八)四月初二日,徐霞客来到了贵州的都匀。当他阅读都匀的地方志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载都八景,俱八寸三分帽子,非此地确然特出之奇也。

此地西门大溪上有新架石梁,垒石为九门甚整,横跨洪流,乃不取此,何耶?(徐霞客:《黔游日记》)

“都匀八景”始见于明万历《贵州通志》,也就是:东山晓日、西峰霁雨、南楼夜月、北岭朝霞、龙潭春涨、道院晴辉、梵钟晚韵、西池菡畜。对于阅景无数的徐霞客而言,都匀八景都是“八寸三分帽子”。所谓“八寸三分帽子”,是明清时期常用的一种说法,比喻那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程式化的东西。徐氏的疑问是:都匀八景都是毫无地方特色的模式化景观。相反,都匀城西门外横跨剑河的九门石桥,似弯月长虹,为何没有选入“都匀八景”呢?

自南宋以来,“八景”已经形成了一种凝聚士人文化审美的地方景观系统。徐霞客之问,引出了这样一个问题:本地人和外来者是用何种眼光欣赏景观的?用什么样的文化眼光审视地方景观,乃至确立何种景观“选题”,直接关乎地方“八景”的生成及其意涵。在都匀八景的背后,可能隐藏着这样的环境— 政治逻辑:明清时期的边地政治生态、士人文化审美对地方景观具有塑造作用,模式化的景观符号是与个体审美认知相互碰撞的歷史图景,也是地方权力话语与王朝政治认同共同构建的产物。

城筑之而景成

都匀,旧称“都云”。元至元二十一年(一二八四),都云设置军民长官司,自此纳入中央王朝的统辖。明洪武二十三年(一三九0),平羌将军何福镇压都云苗族起义后,改安抚司为都匀卫,筑城于竹林蛮寨之上,并上奏朝廷,认为“云之为物,变化莫测”,将“云”改为“匀”,是取“均匀”之意,隶属四川布政司。贵州建省(一四一三)六年后,都匀改属贵州布政司。

弘治《贵州图经新志》言都匀地要云:“控扼要荒,孤城独守,为广西之唇齿、贵州之藩篱。”可见,对于中央王朝力量深入“蛮荒”来说,都匀具有独特的控驭价值。这里尽管纳入王朝版图的时间相对较早,但在内地人的视野里,长期属于苗蛮聚处、文教未兴、偏隅落后之地。在汉文献的叙事中,都匀诸夷性情“凶犷”,“累为边患”,各类苗蛮攻伐不断,以致当地郡人在闲暇之时勤练射骑,成为常态。亦如明人周瑛《平都清苗夷记》所言:都匀“叛服无恒”,盖因风土之必然,甚至将贵州的“叛逆”叙事上溯到商朝的“鬼方常叛”。

因此,在明代内地人投注的目光里,都匀山水是典型的“蛮山瘴水”。黔地之苦瘠,道路之险阨,风气之未开,族群之纷争,致使当地土民只能选择据险而居。天顺《大明一统志》卷八十八记:都匀的行郎山道路崎岖,需造梯登山,山顶居有蛮民二百余家;镇夷山山高顶平,土酋结寨其上,用以防备苗贼。弘治《贵州图经新志》对都匀山川的记载,基本沿袭《一统志》。这说明,王朝力量和文化秩序尚未深入触及这块土地,当地族群易叛难治,王朝认同和儒家礼法未能规训其山水,险山恶水只是当地族群的“日常生存空间”,并不具备寄托人文情怀的审美功能。景观作为意识形态的文化实践,弘治时代的都匀“八景”仍滞后于贵州多数地方,而未具雏形。

不过,这一切在明代中叶正悄然发生着变化。弘治七年(一四九四),都匀卫改置都匀府,都匀府城与相关行政建置渐及完备,公署、学校、宫室、寺观、祠庙等城市文化景观纷纷涌现。世之筑城,必建谯楼,作瞭望之用。都匀府城谯楼建于东山之上,弘治十二年(一四九九),贵州按察司副使阴子淑移观音寺钟悬于上,都匀晨昏钟鼓之制始备。阴子淑有诗云:“ 千仞东山百尺楼,登临陡觉豁双眸。轩窗弘厂吞云雾,钟鼓和鸣彻斗牛。四面清风消瘴雨,一方佳致敌瀛洲。边城壮观从今盛,镇服诸蛮不用忧。”(弘治《贵州图经新志》卷九)

文学作品为景观增加了一层“晕圈”,谯楼不再是纯粹的军事功能建置,同样成为一个寄托政治意图和个人情感的文化场域。这首诗中的“边城壮观从今盛,镇服诸蛮不用忧”一句,同时也锁定了都匀“内抚外镇”的边城意象。城池作为象征国家权力控制的行政治理空间,在汉本位权力话语的加持下,在“蛮山瘴水”之间,一座“守御靖边”的城池拔地而起,“控扼要荒,孤城独守”,它如同一颗纽扣,将汉文化与边地民族文化纽结在了一起。

城池空间和场所的出现,为都匀八景的生成奠定了景观基础。八景中的东山、西峰、南楼、北岭,大致框定了都匀府城的空间;八景中的龙潭、西池、道院、寺观,则捕捉了都匀府城的地标。尽管这只是都匀八景的粗略“构图”,但它就像是一幅鸟瞰图,勾画出了都匀府城的汉文化景观轮廓。在汉文化扎根此地之初,在内地人一扫而过的视野里,定格了“蛮山汉城”的强烈视觉印象。

然而,徐霞客从内地一路走来,在他眼中,都匀城无非一座“汉城”而已,都匀八景更是内地汉文化在边疆民族地域上的复制品。徐氏一心想看的是不落俗套的边疆奇景,这些高度同质化、模式化的景观,并不能激发他的游览兴趣,更不可能满足他的审美胃口。当然,徐霞客之问,只是他的独特体验,并不能消解和贬低都匀八景自身的文化价值。对于重塑边地文化的士人精英而言,这种缺乏边地风格的模式化景观塑造,则具有另一番政治文化意义。

人遇之而景胜

正德元年(一五〇 六),王阳明上疏谏言明武宗朱厚照,请求释放被捕言官,远离奸宦,却被廷杖四十,贬为贵州修文县龙场驿丞。谪戍贵州这段宝贵的人生经历,不仅造就了著名的“龙场悟道”,在此期间王阳明还创立了龙冈书院,开黔省书院讲学之风,训诲汉夷民众,凡仰慕之人往往云集听讲,附近的居民也来围观,时常将书院围个水泄不通。

王阳明贬谪五十多年后,嘉靖三十七年(一五五八),刑部主事张翀因表奏朝中严嵩父子乱政,被廷杖贬谪贵州都匀。此后,万历五年(一五七七),刑部观政邹元标,上疏力陈首辅张居正武断专横,并斥责张父死不奔丧,如同“禽彘”,被张居正廷杖八十,亦贬都匀。

有明一代,凡遭廷杖贬谪之人,其忠贞高节之志行,可谓践行士人精神的楷模,颇受地方士绅百姓仰慕,尤其是在号称边荒的西南民族地域。后世人把王阳明、张翀、邹元标三人推戴为南下“三迁客”。他们的到来,正如贵州监察御史应朝卿在《重修贵州通志序》中所赞誉的那样,“其流风余韵,犹足以廉起顽鄙,为山川增色”,从而将贵州文教乃至景观涵化推升到一个新境界。

张翀到都匀后,于东山筑草亭半间,以做栖身之所。岁久为风雨所侵蚀,郡城居民听闻后争先来助,为其建成读书堂和问月楼。此后,“都匀诸生群造其门,执经求从弟子列”(吴维岳:《鹤楼集叙》),拜访求学者络绎不绝。谪居闲暇之时,张翀常常与同辈诸生结伴“搜奇于山水之间”。曾有一日,众人登临西边蟒山,见其山势逶迤数千里,群山俱出其下,旁有泉水涌出。张翀有意在此结庐栖之,于是众人纷纷捐金募工,为他建楼设院。张翀以“山旧名蟒”不雅为由,将“蟒山”更名“龙山”,楼院随其山名更为“龙山道院”。此地有山有泉,院内又有古木藤萝,间有乌猿、白鹇往来游嬉,白云数片由窗入楼,又徐徐飘绕榻前,人处其间,宛在霄汉。就连张翀自己也相信,他与这“一方胜概”的相遇,就是天生的缘分,“其山水之开辟与余之来游皆天也,非人之能为也”(张翀:《龙山道院记》)。

张翀谪居都匀九年间,龙山道院成为当地士绅文人的公共活动空间和社会文化场所,东山之麓也成了广大士子求学问道的理想圣地。崖壁上张翀亲笔题刻“仁智之情,动静之理,栖此盘谷,饮此泉水”,正是其潜心讲学、寄情山水的真切写照。日常生活中,龙山道院也是张翀与友人饮酒赋诗、聚会畅谈的地点,其《九日登龙山》诗云:“九日龙山顶,峰高天上游。扪萝飞绝壁,促席宴危楼。”(张翀:《鹤楼集》卷五)月明星稀之时,张翀时常独自登上都匀府城南楼,凭栏望月,以解思乡之情,其《南楼》诗云:“独倚阑干春欲晴,烟波遥动故乡情。玉箫吹罢仙人去,楼上空余山月明。”(张翀:《鹤楼集》卷八)无论是讲学授业还是郊游聚会,张翀营造的文化氛围与都匀胜景交融一体,赋予了地理景观更具内涵的人文精神和文化底蕴,都匀八景中的“道院晴辉”“南楼夜月”二景由此而成。

张翀离黔十年后,都匀又迎来另一位重量级的南下迁客:邹元标。初临都匀,元标即重修张公读书堂,在读书堂旁结一草庐居住,专心理学,讲学授业,并且多次走访请教黔中王门理学大家孙应鳌、李渭二人。万历十年(一五八二)张居正去世,邹元标奉诏还朝,任吏部给事中,重回政治中心。离匀之际,其门下诸生为纪念元标讲学传道的功绩,在张翀读书堂右侧即元标讲学之处,修建书舍一所,并请贵州巡抚江东之题名为“南皋书院”。邹氏谪戍都匀六年,虽不及张翀九年之长,培植人才功绩又在其上,都匀人才培植和文教风貌并未因邹氏离去而没落,反因南皋书院落成而愈发兴盛,培育出众多栋梁之材,诸如陈尚象、吴铤、余显凤以及艾有芝、艾有兰、艾有芸三兄弟等皆出其门下,其中尤以主纂万历《贵州通志》的陈尚象最为知名。

陈尚象,字心易,号见羲,都匀人,万历七年(一五七九)中举人,次年即中进士,由内阁中书官至刑部给事中。万历二十年(一五九二),因上疏言建皇储事,被廷杖还乡。陈尚象近十年的官宦生涯,正遭逢明王朝江河日下之时,认识到政治险恶的陈尚象,回到故乡后,“以兴起学术为事”,受时任贵州巡抚江东之的邀请,与副使许一德共同主纂《贵州通志》。许一德年事已高,修纂通志的重担大多落在陈尚象肩上。万历《贵州通志》,较之弘治《贵州图经新志》和嘉靖《贵州通志》更为系统完备,且进一步普及和规范了贵州八景文化的书写。该志所列明代都匀八景,每一景后均附有陈尚象的题诗一首。至此,八景得到了确认和阐释,作为一种景观文本知识流传后世。

张翀、邹元标的到来,让都匀山川为之增光添色,改“蟒”为“龙”的字义背后,不仅是自然山水向文化表征和公共空间的蜕变,还代表了二人传道黔南、十步芳草的文教盛况。明清时期,有意识地抓取具有文化色彩的景观列入名胜,是僻远边地重塑当地城市形象,彰显文化认同的重要方式。同为“三迁客”之一的王阳明谪居修文悟道,其龙冈山居穴乃至于龙场诸景,一跃成为文人学士拜谒游览的王学圣地,即是明证。在万历《贵州通志》的编纂名单中,没有人会比陈尚象更熟悉家乡都匀的山川风貌和前贤事迹,更别提其中一位还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可以说,都匀八景的建构即使不是出自陈尚象之手,也必然得到了他的首肯。在士人品味的加持下,前贤谪戍施教成为地方人文蔚起的契机,远离政治中心的边地景观,得以焕发出新的气质。

情传之而景别

本质上,“八景”是士人、汉文化与自然景观之间构筑的一种情感纽带和精神融合,在建构的过程中注入了人的情感,凝聚了群体记忆与地域认同,可谓“人化”的风景。值得注意的是,景观与特定人物或意义的链接,将地理景观转化成具体的符号,更需要考虑大众的接受程度。正如张德建所说:就受众而言,模式化的景观符号似乎更容易被大部分人接受。八景作为士人群体打造的“城市地标”,不仅作用于个体,而且为本地或外来的官绅文人提供了开展社会文化活动的“公共空间”,使其能够获得地方认同感,并形成一定的心理共鸣。

明清时期,西南边地有意识地效仿中原、江南地区,在模仿的过程中,通过滇黔驿路实现了商品、人员、思想上的沟通,使得西南地区的城市内地化进程逐渐深入,以士人為代表的精英群体,在重塑城市形象、建构地方文化景观之时,不可避免地为其附着了一些内地属性,诸如铜仁十景之“渔梁夜月”、永宁十景之“西湖月涌”、普安十景之“春堤翠柳”等等,就颇具江南韵味。

回头再看徐霞客之问,他终究没有在充满景观驯化意味的都匀八景之中,寻味出“确然特出之奇”。从内地飘然走来的江阴人徐霞客,遍游全国名山大川,自幼不喜科举功名,他的景观审美,正如夏咸淳所言,灌注了好奇、贵生、崇实的晚明文化心态,他早已超然于世俗的文化宣教之外。作为主流文化的“反叛者”,他希望寻觅的是那种未受“八寸三分帽子”俗套文化熏染的奇山异水,代表汉文化士人情感的模式化景观当然不符合他的审美标准,其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或许有人会说,都匀八景中的“龙潭春涨”是岩溶地貌形成的特有景观,这在内地是罕见的。但西南地区是岩溶地貌的典型区域,与之类似的贵州各地八景,就有黄平八景之“翁播龙潭”、兴隆八景之“龙潭灵异”、毕节十二景之“龙潭印月”等等,这对于遍游西南胜景的徐霞客来说,并不稀奇,早就产生了审美疲劳,同样是“八寸三分帽子”。

见微知著,或许徐霞客“八寸三分帽子”的主观表达和个体书写也深刻影响了都匀景观的重塑。模式化的八景符号往往采取地点加景观的四字模式,明代都匀八景中,“道院晴辉”与“梵钟晚韵”相对,“龙潭春涨”与“西池菡畜”类似,命名模式化和景观同质化不免有硬凑“八景”数量之嫌。民国《都匀县志稿》卷四所载的清代都匀八景,就将后三景替换为“梦遇观澜”“灵岩花雨”“鱼石朝宗”,景观类别得以拓展,更显独特性:

梦遇观澜:城北五里有神仙梦遇山,水府庙在其上,山下河分三岔,仙人张三丰观澜于此。

灵岩花雨:城中白衣庵右岩石嵌,由泉流浸渍,明净如镜,山多桃李飞花,坠岩上若雨花。

鱼石朝宗:城北七里沿溪,岩石林立,一最大者巍然独尊,俗呼为鱼王石,春水涨发则众鱼溯流来朝。

随着景观演变的完成,清代的都匀八景更具地方性。蓝勇指出,中国历史上有一种特别的先贤崇拜现象,就是将先贤的历史行迹,随意地在其他地域上重新移植或新编,并塑造出景观,形成“地域景观附会”现象。柯林伍德认为,一个历史学家首先是一个讲故事者,“建构的想象力”则是帮助历史学家讲好故事的关键所在。这种“建构的想象力”,正是方志编纂者重塑景观、意图形成地方认同时不可或缺的,自然和人文景观会引发个体对身份的思考,进而牵引出神话、传说,形成对地方的认同。“梦遇观澜”一景正是通过与仙人张三丰建立时空联系,以加速文化与地域的融合。无论先贤是否真的来游于此,历史记忆的描摹和士绅文人的传唱将会对景观完成重塑。

“地域景观附会”的现象遍行于西南的八景文化中,并非都匀一地独有。明人郭子章万历《黔记》卷八《山水志》载:“藏甲岩,在城内西南隅永祥寺下,俗名鬼王洞。汉王志英武过人而貌寝,军中呼为鬼头。官至校尉,从诸葛武侯征南,擒雍闿过此,藏盔甲以镇服百蛮。景云:潜甲遗踪。”“潜甲遗踪”与“铜鼓遗爱”一道,被万历《贵州通志》列入贵阳十景中,此类附会诸葛亮南征史事的地域景观,自然显示了明清统治者对西南边地的治化意图,但表明与中央王朝较早产生关系的功利诉求,也是其“题中之义”。

不论是有意识地模仿中原、江南地区构建景观,还是透过官员谪戍地方的事实将自然山水和文治教化联系起来,抑或采取附会诸葛亮、张三丰、建文帝等先贤景观进行乡土历史重构,其背后的核心在于:景观成为士人“想象的共同体”。光绪二十九年(一九〇三)至光绪三十四年(一九〇 八),文悌先后由河南知府调任贵西道和贵东道,途中曾路过都匀,拜谒东山二先生祠庙,题云:“当年谪戍闲居,荷戈谈经,公非讲学求名者;万里拜瞻遗庙,瓣香师古,我亦因言被谴人。”(向义:《六碑龛贵山联语》卷二三)明代陈尚象等士人群体利用张、邹等人留下的物质遗产和教育硕果来构建地方景观,为派驻边疆、远离中心的文人官员和离乡远游的本地精英,打造出符合官方话语和乡土情怀的“山水实体”和“想象空间”。

万历《贵州通志》卷一序开篇即说:“黔于古,始非异域也,入我版图所从来远矣。”“黔非异域”的话语,一扫班固《汉书》中“西南外夷,別种殊域”的偏见,重塑了贵州自先秦已入华夏版图的认识,还可依托八景文化将西南边地与中原联系起来,勾起本地精英和外来群体的联想,借助文化记忆重构城市文化形象,完成情感共识与国家认同。此时,胜景的意义已不局限于山水地理实体,而在于它所赋予的士人精神和当地文化的结合。历经三百多年,先贤贬谪的事实刻画在地理景观之中,形成了公共记忆,“他们的记忆已经取代了风景本身。隐喻成了现实,缺席成了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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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本文转自《读书》2024年4期 ,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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