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太”作为一个地缘政治概念,已随着美国印太战略实施和地区联盟体系的演变而逐渐显化。
近年来,美国在印太地区通过“小多边主义”对华实施战略遏制、构筑对华围堵圈,已成为其外交战略主轴。随着不断的实质化与丰富化,美国印太“小多边”联盟体系持续整合与延伸,从横向和纵向两个维度强化联盟体系结构、密织联盟网络。
当地时间4月11日,美日菲首次三边峰会在华盛顿召开,旨在加强三方海上合作并建立常态化合作机制,为美国拼凑遏堵中国的“小多边”联盟体系补齐了重要的一块拼图,重铸所谓封锁中国的“第一岛链”,同时也标志着印太地区以美国为核心、以四边安全机制为重点,以多组相互嵌套的“小多边”机制为补充的网络化和整合化的地区安全架构日趋成型。
“内向性”联盟体系的整合
近年来,美国对其在印太地区的“辐辏式”联盟体系进行了目标、结构和成员间全方位、立体式整合。
一是目标“一致化”,将联盟体系的共同目标统合为“抗衡中国”。二战后,美国通过精心打造的双边同盟体系确立了在亚太地缘安全战略架构中的主导地位。但这些“辐辏式”的同盟体系结构相对松散,缺乏统一的战略目标。随着中国快速发展并逐渐在地区展现影响,中美战略竞争态势凸显。美国将中国界定为“战略竞争对手”和“修正主义大国”,认定中国是“唯一一个既有意愿并有能力改变现今国际秩序的国家”。通过鼓吹“中国威胁”制造战略焦虑,将美国遏制和抗衡中国的战略目标向下强加于其盟友,错误引导地区国家对中国形成共同的战略威胁认知,逐步将印太联盟体系实质化,并构建成一个“针对中国、制衡中国”的排他性地区战略联盟体系。
二是结构“小多边化”,将相对松散的双边同盟结构体系整合为多组稳定的“小多边”机制。以“美日印澳”四方安全机制为重点,积极推动美日印、美日澳、日印澳以及美日韩、美日菲等三边的对话交流与合作。美菲日澳四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从首次举行防长对话发展到刚刚在南海举行联合军演,未来也不排除整合为新“四边安全机制”的可能。
小多边形式的合作相较多边合作的灵活度高且难度较低,可以与原本以美国为主的双边同盟关系相互补充和促进,同时也是对“印太”和“亚太”地缘概念维度的整合,使“印太战略”更实现了地区安全架构间的联动。
三是盟友间关系“网络化”,加强联动以实现美国对同盟国的整合和管理。在联盟体系中发挥日本、澳大利亚等重点盟友“次轴心”的作用,推动盟友间的军事安全对话与合作。日菲、日澳、日韩、日印、菲澳、韩澳等国家间均建立了外长防长“2+2”对话机制。
日本与印度建立了“特别战略性全球伙伴关系”;日本、澳大利亚分别将与越南的双边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澳大利亚与印度将双边关系升级为安全合作伙伴;日本与澳大利亚签署了《关于安全保障共同宣言》,将双边关系提升为“准同盟”关系;同时,日本与菲律宾也不断加强军事安全领域的合作,将签署《互惠准入协定》提上议事日程,朝着建立“准同盟”关系的方向迈进。
“外向性”联盟体系的延伸
美国在“向内”不断整合印太联盟体系的同时,也在“向外”寻求联盟体系的扩展,在以该体系为核心的基础上进行多层次延伸。
首先,美国在地区传统同盟关系的基础上,发展了一系列伙伴国和“准盟友”。
2021年9月,美国与印度确定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并在加强“四方安全对话”的区域集团合作、促进印太共同利益等方面达成共识。除了本地区传统盟友外,美国还在与东南亚国家的安全合作中将越南列在首位,就在3月26日,美越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在美国防部发布的《印太战略报告》中,将新加坡、印尼和马来西亚定位为东南亚的“关键国家”。
其次,积极拉拢域外盟国介入地区事务,呈现出联盟体系地缘“扩散化”趋势。
美国拉拢英国深度介入地区事务,与澳大利亚共同组建“三方安全伙伴关系”(AUKUS),忽视地区国家对军备竞赛和核扩散的担忧,帮助澳大利亚建造核潜艇。此外,将英、法、德等拉入印太联盟体系,三国分别于日本建立外长防长“2+2”对话机制;英国、德国分别与日本签署《互惠准入协定》和《物资劳务相互提供协定》,推动双边关系向“准同盟”的方向发展。
在美国的鼓动下,域外国家逐渐增加在本地区的军事活动。2021年,英国派遣“伊丽莎白女王”号航母打击群赴亚太,并宣布在该地区永久部署两艘军舰。同年,德国也派遣“巴伐利亚”号护卫舰前往亚太。2021年,法国与美日首次在日本海开展联合军演,德国也于2023年首次参加了美澳主导的“护身军刀”联合军演活动等。
第三,联盟体系议题逐渐从安全防务等高政治的单一议题,向经贸、基建、供应链、新能源等低政治且多元的功能性议题拓展。
美国从2019年提出“蓝点网络计划”(blue dot network)计划,到2021年推出“重建更美好世界”(B3W)倡议,再到2022年启动“全球基础设施和投资伙伴关系”(PGII),均旨在加强与盟友间的基建合作以对冲中国“一带一路”倡议产生的深远影响。
在供应链领域,2021年在美日印澳框架下成立了“四边技术网络”(QTN),再到2024年2月,“印太经济框架”(IPEF)的四大支柱之一的《供应链协议》正式生效,美国试图重塑在印太地区的供应链优势,并削减“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的地区影响。
在科技领域,美国先是加入由韩国、印度和澳大利亚组建的以排除华为5G设备为共识的“技术俱乐部”,后又加入七国集团发起的“人工智能全球伙伴组织”,构建打压中国战略性技术发展的联盟。2022年,美国又罗织了“芯片四方联盟”(Chip4),企图掐断中国获取芯片的渠道,将中国排除在全球半导体供应链之外。
高低政治议题的拓展与交叠,使印太联盟体系形成了更具跨领域性的小多边主义,使其对华“脱钩断链”的强度和广度都得到了提升。
美国的战略考量及未来趋势
美国在印太联盟体系的实质化过程中,加强军事力量部署、巩固既有联盟、搭建多组“小多边”机制,以期拼凑对抗中国的“小阵营”,实现遏制围堵中国的目的,维护美国的霸权地位。中美大国博弈和战略竞争内容庞杂,涉及西太平洋海权、国际海洋秩序与规则、地区安全与主导权等诸多维度,某种程度上也是美国战略决心和中国战略雄心的较量,未来美国对印太联盟体系的整合和拓展仍将持续深化。
其一,美日菲三边机制将得到确立和持续发展,警惕台海与南海联动对中国造成的战略压力。
美日菲合作的确立和深化,有望弥补现有“小多边”机制的布局缺失,重塑对华遏制“第一岛链”,全面巩固海上战略封锁。未来美国可能会继续将美日菲和美日澳两大机制整合为“美日菲澳”的新四边安全机制,联手日本和澳大利亚,从南北两个方向强化菲律宾的军事力量和战略影响力。
同时,美国已经计划在菲律宾最北端、距离台湾岛仅有100多公里的巴丹群岛修建港口。4月5日,两名美国陆军高级工程师已抵达巴丹岛准备建造一个人道主义救灾仓库,并将其作为即将举行的美菲“肩并肩”联合军演的一部分。随着美菲军事合作的深化,不排除未来巴丹群岛港口军事化和对美开放驻军的可能,这将直接强化台海与南海局势的联动,对中国制造双重战略压力。
其二,警惕印太“北约化”和北约“印太化”的发展趋势出现合流。2022年,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四个亚太国家领导人首次出席在马德里举行的北约峰会,美国计划继续邀请日本首相出席于今年7月在华盛顿召开的北约峰会,美国的印太盟友与北约的关系变得紧密。
此外,北约也试图通过“全球伙伴关系”概念和“伙伴关系互操作性”倡议,与日韩澳新建立联系机制以扩大其全球影响力。北约框架下的一些组织也积极吸纳印太国家,日韩澳印都已加入北约联合网络防御示范中心。未来美国将继续推动欧亚联盟体系的联动,进一步增强北约与印太联盟体系的战略互动。
其三,未来印太“小多边”联盟体系更趋向“小多边+”的形式扩容,以网罗更多国家参与遏堵中国的阵营。“五眼联盟”考量吸纳日本,作为弥补东北亚情报缺口的“第六只眼”,印度和法国也表示正在考虑加入“五眼联盟”。美日印澳的“四边机制”也考虑扩容形成“四边机制+”,除了东南亚国家是主要候选对象外,甚至考虑将英国等北约盟友纳入其中。美英澳近期宣布将吸收日本加入AUKUS第二支柱合作的谈判,未来韩国、加拿大、新西兰等国也有可能根据合作内容寻求加入AUKUS第二支柱的合作,继而形成“AUKUS+”的新形式。
美国如何管理联盟体系,是一大挑战
随着美国印太联盟体系的发展演变,相关的管理问题与挑战也在同步显现。
一方面,美国对小多边机制的推动,使得原本以美国为中心的双边同盟体系中掩盖的盟国间的矛盾与分歧逐渐显现,而这些既有的矛盾可能会影响整合效果。例如,日韩之间因历史地理等问题存在巨大争议和分歧,进而阻碍了美日韩三边机制的深化。
另一方面,美国对盟国和伙伴国的远近关系会更加凸显,一定程度上减弱盟友对美国盟主的战略粘性,增大了离心力。在美国推动的印太联盟体系中,根据各国与美国关系的亲疏远近,形成了四个层次嵌套的同心圆体系。核心为美国,向外依次为:第一层级重要的战略盟国日本;第二层级为澳大利亚、印度、韩国和菲律宾;第三层级为泰国、新西兰;第四层级为伙伴国和准同盟关系的新加坡、越南、印尼和马来西亚等。远近亲疏关系立现,引起盟国和伙伴国心理上的不平衡,增加联盟体系内成员的“安全焦虑”,进而影响与美国的双边战略互信基础。
当下,美国的印太联盟体系仍在不断的演变和发展,紧密跟踪其演变的趋势与特点对于我们能否做出合理战略预判和应对至关重要。
中国的南海政策是体现我们如何运用实力,构建和平稳定地区秩序的指标和窗口,也是检验周边政策新理念、新安全观、新型国际关系、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理念的重要平台,需要我们保持大局观和足够的战略耐心。中国坚定走和平发展的道路,持续在地区内发挥正向作用和影响力,塑造负责任大国的形象,为本地区提供更多的公共产品,以合作对抗冲突、以包容对抗排他,逐步消解美印太联盟体系的战略价值。
作者系中国南海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胡鑫